“下班，公司不是给你睡的地方。”

不轻不重的一声响，温杭慢吞吞地从桌上爬起来，催她回去，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

“我马上走。”

她伸手去拿桌上的包，看许柏安往会议室里去，这个点了，他居然还要开会。

温杭下楼，在对面711点了碗车仔面，吃两口面，点开晋江想追文，发现她消遣写的网文，居然有人在催更。

温杭手一抖，怀疑自己看错，她是扑街，写文全靠自嗨，不遗漏地将每条评论看完，她捧着手机唇角上扬，找到点共鸣的愉悦。

隔天上班，温杭写完周报，正想摸鱼码字，孙卓如走过来这边派工作：“这个单据打印功能今晚就要上线，你们测一下，有什么问题发群及时沟通。”

“今晚就上？”温杭忍不住抬头问：“也太赶了，不能延后吗？”

孙卓如轻飘飘：“就一个小功能出不了什么事，你们仔细点就好了。”

“刘嘉跟着一起，”她交代完，脸上挂着个浮于表面的笑：“辛苦晒。”

等人走了，刘嘉没忍住摔了下鼠标：“笑骑骑放毒蛇（笑里藏刀）。”

温杭看人还没走远：“小点声。”

孙卓如除了是留学归国的高材生，背景还是公司里某位高层的关系户，明面上大家不敢得罪。

刘嘉按耐住脾气，小嘴叨叨：“她人还怪好的嘞，我们测KPI算她的，新人得锻炼，她来养老？我们来当健身教练？”

温杭被她逗笑，从柜桶里翻几包甜食出来哄她开心：“别气了，对乳腺不好，等搞定了去把验证人加上，KPI还有我们一份。”

压着新人做事的职场陋习不少见，但温杭也有一套应对法则。

埋怨归埋怨，为了按时上线，她们反复打印单据看排版看效果，打印机的连续摆动噪声响彻整个办公室。

下午困得不行，刘嘉拉着温杭下楼买咖啡，在电梯里遇见钟兰，三个人一块下楼。

点完单，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等号，钟兰问：“你们许总还好说话吧？”

刘嘉跟温杭相觑了眼，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

钟兰直接笑出声：“这才几天啊，你们有那么怕他吗？”

温杭尴尬一笑：“人比较严苛。”

刘嘉赞同：“对对对，不苟言笑。”

“你们许总一个助理岗，简历筛了我多少人都不满意，我也愁，” 钟兰看着温杭笑了笑：“不过看他意思，想把你调过去用。”

温杭怔了下：“我吗？”

钟兰点头：“昨天不还让你给整理会议纪要，估计试你呢。”

温杭眉心拧了拧，第一反应是拒绝。

她有自己的职业规划，不想给许柏安当什么助理。

温杭唇抿直：“兰姐，助理的工作我可能不太合适，还是考虑其他人吧。”

看她说得认真，钟兰为难：“这我做不了主，调谁还是招谁，我最多给个意见，真正用谁还是得看许总的意思。”

刘嘉撇嘴道：“给许柏安当助理，那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买完咖啡上楼，温杭心不在焉。

忙到临近下班点，谢峰过来给打印机加A4纸，拍了两下机子都没反应，冲卡座上喊：“这边的打印机坏了，大家最近连别的机子，我现在去报修。”

“这么不经造啊，”刘嘉伸个懒腰：“还好都测完了。”

“够钟收工！”她关电脑，转头看温杭神色放空地盯着电脑：“快点走啦。”

温杭点点头，但关电脑的动作慢吞吞。

一抬头，看许柏安从办公室里出来，径直走向电梯间。

温杭关了电脑屏幕，抓起包连忙跟上去，等她跑过去，电梯门已经快要合上。

以为来不及，她伸手想去按键，下一秒，电梯门再次开启。

一张充斥着冷感的脸意外晃入眼中，温杭滞了片刻。

许柏安抬眼，相触的视线里含探究意味：“呆什么？不是等电梯？”

“哦是。”她反应过来，连忙迈步，再伸手按一楼。

梯厢缓慢往下，头顶灯光在两人身上釉层雾白色，一瞬间，整个世界肃静得落针可闻。

他长得高，温杭稍抬眼皮，瞥见他的清晰凸起的喉结，迟疑着铺垫：“许总要下班了？今天挺早的。”

像意外她会开口，许柏安低头看她：“有事说事。”

一眼被看穿，温杭唇边带个清浅的笑，见缝插针：“我下午听钟兰姐说你的助理人选，是有意向选我是吗？”

许柏安没什么波动地点头，可有可无：“你想的话……”

话没说完，温杭率先摇头：“谢谢许总，但我在测试组适应得挺好的，目前没有换岗的想法。”

落地有声，满脸抗拒，仿佛给他当助理是多惨无人道的酷刑。

许柏安原本松散的神色敛了敛：“所以特地来拒绝我？”

温杭搜刮体面借口，为自己开脱：“我是怕信息不同步，耽误许总招助理。”

“是耽误我招助理，还是怕我给你塞活干？”许柏安目光一瞬不瞬睥睨她，带攻击性：“是觉得给我当助理屈才了？”

“我没……”他的目光扎眼，温杭不喜欢这种傲慢，没忍住硬声脱口：“你非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叮”的一声，横亘在两人间的剑拔弩张被电梯开门声扰乱。

“温杭，你可能对自己有误会，”许柏安微低头看她，半张脸在暗处，嗓音愈发慢冷：“我的用人标准很高。”

言外之意，少拿自己当回事，你在我这还没达标。

话说完，他长腿迈开，出了电梯。

温杭根根分明的长睫扑抖，看着他背影败下阵。

他嘴巴跟以前比起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说话跟下刀子一样，密密匝匝直往人心口上扎，就非要那么不客气吗？

－

许柏安出公司，转眼开到一家夜店。

一进去，被台上的电吉他吵得耳朵疼，他环视一圈，看见冯聪在卡座上跟人勾肩搭背的，不知道在吹什么水。

冯聪看见许柏安来了，探半个脑袋，拍拍身边人：“我哥来了。”

“你叫谁哥？”许柏安不想认。

冯聪哼了声：“顶你不顺，给你便宜占都不要？”

他比许柏安小几岁，相熟是因为两家以前是邻居。

许柏安从不拐弯抹角，一坐下就问：“创业失败，舍得回来了？”

冯聪脸上无光：“讲这些，你不也从安汇出走，想教育我仲未够班呐（不够格）。”

“不过你找份工做什么，你又不缺钱，出来搞什么？”

许柏安随便扯了句：“体验生活。”

冯聪翻白眼：“黐线（神经）。”

许柏安任他骂，声音平静：“冯伯说你学人投资拳馆，小心执笠（倒闭）。”

冯聪最听不得这种话，当场急了：“你识条铁咩（你不懂），我就快时来运转啊。”

有两三年没见了吵起嘴还是一样不饶人。

躁动声色里酒杯碰撞，霓虹灯托起满场靡丽的色调，有美女过来搭讪，许柏安没理。

冯聪身边的朋友见状，凑到他耳边问：“你朋友是不是不钟意女仔啊，条女鬼火咁靓都看不上？”（你朋友是不是不喜欢女孩，这姑娘那么漂亮都看不上）

“他对眼生在头顶，而且他还是不婚主义。”

“不过……”

冯聪微眯眼看他：“我记得我大学那会，你替我去的那个联谊活动，不是跟个女生拍拖吗？后面怎么散的？”

许柏安想起刚在电梯里的某人，声音凉淡：“没印象。”

－

周六，何静诗约温杭出去玩，她难得起了个大早。

两人去芳村吃出名的窝篮肠粉，做法少见，肠粉皮薄如蝉翼，入口嫩滑，老板娘玩笑说可以申请非遗。

何静诗吃得微眯眼：“简直是我梦中情肠。”

温杭点了个鸳鸯肠，有被惊艳到，皮薄得可以尝出每一层：“怪不得店里生意好。”

吃完后顺路去看三月三北帝诞巡游。

街上热闹，锣鼓声带出老广身上DNA，‘泮塘五秀’在队伍中特别显眼，温杭第一次看巡游活动，新鲜得不行，拿手机全程拍。

何静诗连拍好几张财神爷，说要当手机桌面招财。

接近十二点，转到点都德喝茶，一坐就是两个钟，等出来行街，何静诗看中路边一家拳馆。

门口发传单的店员介绍新客打折，两人接过传单上楼探店。

刚开业，拳馆里没什么人，正中央是个擂台，最里侧挂着沙袋。

一排排沙袋看过去，看见个在打拳的背影，肩宽窄腰，很吸晴。

何静诗拍温杭手臂，小声：“快看快看，有个猛男在打拳，几有型。”

温杭循她视线望过去，打拳的人身材健壮，背部宽阔厚实，被汗洇湿的灰色短衣可见紧致肌肉绷起，每打一拳除力量感外，还是荷尔蒙与性张力的体现。

温杭没何静诗那么淡定，脸迅速烧起来，扯一下她包上金属示意：“别看了，等会被发现。”

何静诗笑吟吟：“怕什么，遇见就是赚到。”

冯聪从后面休息区拿瓶水过来，瞟见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他盯着温杭看：“箇边有个靓女好熟口面喔。”（有个美女眼熟）

许柏安侧眸望过去，看见同样认出他，呆滞在原地的温杭。

他摘拳套，拿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

何静诗瞪大眼，错愕道：“妈呀那谁，这不是许柏安吗？”

温杭睫毛轻翕：“你认识他？”

“嗯，”何静诗点头：“一个大学，见过几面，但他可能不认识我。”

又瞥见温杭不对路的表情，她大眼珠子咕噜噜转两圈：“你也认识他？”

一时解释不清，温杭含糊：“我领导。”

“还挺巧，”何静诗挠挠头：“那怎么办？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上一次不愉的话言犹在耳，温杭不太想，两人正犹豫，许柏安跟冯聪已经朝这边走过来。

冯聪走在前面，站定时看清温杭，一拍脑门，总算想起来，激动得音量拔高：“你是温杭吧，之前跟许柏安拍拖那位？”

原本安静的场馆被冯聪的惊声打破。

温杭赫然一顿。

拍拖，是他们认知上存在什么隔膜吗？

思智几经起伏，她记起眼前人似乎是许柏安发小：“我是温杭，但我和他没有……”

“什么没有，”冯聪忙回头朝许柏安招手：“兄弟，快来看，这是不是你前女友？！”

许柏安扫冯聪一眼，像不耐：“你出门忘吃药了？吵什么吵？”

“你瞪我干嘛，我昨天还问你了，今天那么巧就遇见，缘分吗不是？”冯聪咋咋呼呼个不停。

旁边何静诗听得云里雾里，一连三问：“你们是在一起过？还是现在还在一起啊？刚不说是领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