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要看看腹肌吗

船行约莫一小时，船舶靠岸，工作人员指挥游客有序下船。

船身与岸边有一段落差，工作人员戴着小蜜蜂，一遍遍提醒大家注意脚下安全，避免踩空。

温一一用牧曾的围巾挡脸，她脸皮薄，埋头看船板，双手揪着牧曾的衣服，跟在牧曾身后下船。

不敢左右乱瞧，她就把自己当个瞎子，牧曾往哪儿走，她就跟到哪儿。

身边人影绰绰。

直到牧曾停下脚步。

“好啦，出来吧。”他把人从身后拎出来，“没人认识我们了。”

温一一才扯下脸上的围巾，把围巾用力圈回牧曾脖子上：“都怪你。”

带着体温的围巾缠绕脖颈，牧曾心满意足，并提出进一步邀请：“要看看腹肌吗？”

冬日南京的夜生活结束得早，街上许多店铺早早关了门，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谈话。

但温一一燥得不行，“不要。”爱谁看谁看，她才不看。

她踱步往文徳桥上走。

游船码头上亮着五颜六色的彩灯。

温一一没走太快，停在桥面。

霓虹灯光折射到她身上，光影斑驳。

牧曾拿着手机，想给温一一拍照。

温一一用手挡住脸，她对拍照这事还存在PTSD，“不要拍，我不上镜。”

她的反感态度明显，牧曾收回手机，没招惹。

两人靠在桥梁护栏石上，寒风瑟瑟。

所有人都在往回走，只有他们在不紧不慢的吹风慢聊。

宁静的空气总会勾起人的回忆，牧曾对着桥头的一片空地，说：“很多年前，这里管辖没那么严格的时候，我在这座桥上弹吉他。”

温一一闭眼，想了下那个画面：“一把吉他，面前再配一个……”

牧曾接话：“碗。”

温一一睁开眼。

牧曾双手比了个碗口径的大小，嘲笑当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自己：“年轻的时候和家里吵架，离家出走，坐绿皮火车一路到这里，钱都花完了，就学街头艺人，靠才华赚钱。”

当年这一带路上有许多街头艺人，他背着吉他混在其中，毫不违和。

温一一摇着头：“不敢相信。”

牧曾耸耸肩，他也不敢相信从前自己这么勇猛。

23岁的他不肯按父母亲的意愿考研，甚至背着他们换了专业。

那晚的牧家老宅鸡犬不鸣，天没亮他就背着行李离家出走，换了手机号码，断了所有联系，一路向南。

可他没想到外面残酷冰冷的世界像无底洞的饕鬄，吃钱速度快得惊人。

到南京时基本弹尽粮绝。

抱着吉他，他在街上混了两三天，就被隔壁摆摊的两个年轻人搭讪。

他们问他需不需要工作，他们可以一起干活，赚大钱。

他毫无戒心的同意，然后他被他们带到到了福建山区一座城市。

牧曾算了下年纪，总结：“23岁被骗，25岁才逃出来。”

温一一没回应，而是低头，在包里翻东西。

牧曾看她翻半天，从包的旮旯角落里找出个四四方方的粉色蓝牙耳机。

她把耳机连上手机蓝牙，从充电槽里拿一只分给他。

温一一从音乐收藏夹里翻出某一首歌，说：“戴上，给你听一首歌。”

牧曾边欣赏手上小巧的东西，边把东西塞进耳朵里：“你连耳机都是兔子。”

抢到周边限量款的温一一十分自豪：“可爱吧？”

牧曾笑：“可爱。”

“是顽童的歌，”温一一在旋律入耳的同时，对牧曾介绍：“迷途羔羊。”

她就突然想到了这首歌。

她觉得，歌曲中段亡命之徒般的旋律，很配牧曾的过往。

当然，她不是在嘲笑他鲁莽荒唐的过去。

她只是想借这首歌，告诉他：逝去的过往，就别再回头望。（备注③）

***

一首歌循环八九遍，回到酒店已是半夜。

温一一讨了三次才从牧曾手里救回自己的限量耳机。

音乐似乎刺激牧曾分泌过多黏人素，牧曾还了耳机，站在温一一房门口不肯走。

酒店走廊没人。

牧曾靠在门上，询问：“一一，我现在几分了？”

在仔细收耳机的温一一没反应过来，“啊？”

牧曾笑了，提醒：“负一分。”

温一一恍然。

啧，她哪里记得几分，都是随口说的啊。

牧曾饶有兴趣，瞧这只狡黠兔子故作镇定的反应。

温一一摸摸鼻梁，清清嗓子，把耳机收起来，说：“59分。”

“啊？老师，我可以知道，”牧曾举手，满脸求知欲：“我没及格的那一分，扣在哪里吗？”

温一一瞪着凶狠狠的眼：“你让我当众出糗。”

牧曾：“……”

好吧，差点忘了这事。

温一一把人从门上推开，关门，又留一缝隙，从缝隙里对外说：“晚安。”

牧曾干巴巴、不情不愿地回：“晚安。”

温一一合上门。

两秒。

又把门打开。

牧曾还忤在原地。

温一一叫人：“牧曾。”

牧曾下巴动了动：“嗯？”

“你看过《小猫陪你去旅游》吗？”

“还没来得及看。”

温一一说：“有空去看看。”

她是关门间想起来的，她笔下《小猫陪你去旅游》里的小猫，和牧曾的经历相似。

旅游的小猫是只橘猫，最常见的一款中华田园猫。

温一一会选择猫做新书主角，主要还是因为猫这类动物，在新石器时期就与人类作伴。

她把猫咪比喻成人。

猫妈妈想让猫咪们都过上好日子，在猫咪们小时候就教育他们，要学会卖萌撒娇，赢得两脚兽的喜爱，才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主角小猫叫声不好听，花色也没哥哥姐姐漂亮，甚至连打滚卖萌都做得又僵又丑。

所以小猫选择离家出走，遨游世界，闯江南北。

过程虽凶险，豺狼虎豹追赶小猫，但小猫经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了美好的结局。

小猫一路上交到许多好朋友，故事结尾，小猫学会了捕食、做买卖，小猫不再需要靠卖萌撒娇来获得生存。

温一一没剧透。

牧曾虽不明温一一叫他看书的原因，但他很认真的答应：“好，我找个时间去看。”

温一一点头，这次真说晚安了。

***

温一一洗了个暖呼呼的澡，喝着牧曾替她叫的温牛奶。

她靠在床头，一天没怎么碰手机，温山山有个问题挂在私信聊天页面五小时之久。

温山山语气难得不搞怪：“妹妹，你超话里那个男人是谁？

温山山偶尔会逛温一一的超话，尤其每次温一一出差签售，温山山关注超话的频率就比平时高。

温一一先去把超话刷了一圈，保存下几张角度拍得不错的照片。

然后，喝了口奶的温一一问他亲哥：“有个问题咨询你，是这样，我有个朋友，最近才知道她对象带了个孩子，孩子非亲生，你说，我要劝我朋友分手吗？”

直男温山山反问：“是那个最近经常请你出去吃饭的朋友吗？”

温一一差点笑出声。

她刚是什么心情，去求助一位马大哈的直男给她解答问题？

温一一顺着温山山的猜想：“嗯，是她。”

“她很喜欢那个男的吗？”

温一一思考了下，酌情用词：“目前挺喜欢。”

“男的呢？对你朋友好吗？”

温一一感受了下：“嗯，很好。”

“孩子确定不是亲生的？”

温一一回忆那男孩子的相貌，眉眼间与牧曾没有半点相似。

温一一：“确定。”

“男的很有钱？养得起孩子？”

“很有钱，养得起。”而且看样子，应该不止能养得起一个孩子。

“孩子几岁？”

“五岁。”

“那不就得了，”温山山拍板，下结论：“人家两情相悦，孩子又不是亲生的，你替人家考虑什么？”

温一一：“啊……”

温山山用词有些难听，但都是实打实的直白真话：“得了个有钱老公，还买一送一得个孩子，无痛当妈，你这位朋友还在考虑什么方面？”

温一一被这番话堵住嘴。

好半天，温一一才弱弱地说：“歪理，哪有你这样考虑的啊。”

温山山冷笑，“我又不认识你朋友，当然实话实说，不过，”话锋一转，温山山凉飕飕地来了一句：“如果你说的‘这位朋友’是你自己，呵，我打断那野男人的腿哦！”

温一一含嘴里的牛奶差点喷出来，她连敲键盘,送出一串感叹号：“？？？？”

“带着个孩子还来招惹我亲妹？”如果此时温山山站在温一一跟前，定是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架势，“你是那么想赶着去给人当后妈啊？”

温一一缩脖子，弱弱道：“你刚才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温山山轻咳一声，“因人而异、因人而异。”

温一一：“切。”

话题绕回来：“所以你超话里那个男人是谁？”

温一一怕温山山真打断牧曾的腿，连夜给牧曾换新身份：“我新编辑。”

温山山才松了口气：“哦，那就好。”

一点也不好。

温一一苦巴巴着张脸。

她没有知心朋友可以倾诉内心，偶尔找亲哥聊天，亲哥多半是站男生角度去考虑问题，给出的见解多是话粗理不粗。

可温一一想听点委婉的话。

父母常年忙于工作，大半辈子贡献给事业，哪有时间听她这些女儿家家的小破事。

从小她就这样，找不到朋友说贴己话，最后，只能把自己藏在被窝里，闷头大睡。

睡一觉，醒来后就能假装自己已经把事情都解决了。

***

这次的签售现场，温一一依旧在休息区给牧曾脚下画个圈：“不许踏出来。”

牧曾点头如捣蒜。

人前乖巧，人后捣蛋。

温一一在台上演讲，牧曾混在人群里，到新书售卖区付款了本《小猫陪你去旅游》。

只是付款时，总觉得好多双眼睛往他身上黏。

牧曾不太明白，是因为他一个一米八五的大男生在逛儿童读物比较显眼吗？

南京这场签售是在上午，结束后两人在主办方的邀请下吃了顿便饭才回酒店。

满载而归的小礼物全让牧曾拿。

牧曾跟在温一一身侧，问：“一样是直接飞下一站吗？”

温一一：“是。”

“那我们去哪里？”

“你没有我的行程吗？”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大中午的酒店走廊依旧没人。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牧曾无奈笑着说：“我觉得你并不希望我调查你。”

温一一挑眉：“那你前几天还威胁说要调查我。”

牧曾坦然：“骗你的，不然你怎么肯告诉我你住哪家酒店。”

温一一眼角微抽。

下一站是山城重庆。

这次牧曾幸运了，找了十个人帮忙助力，抢到余票两张中的一张机票。

如愿与温一一同一航班。

虽然不能坐在一起。

下飞机后两人放下行李就往美食天堂里扎。

牧曾知道温一一吃不惯太辣的东西，两人一路都在争吃鸳鸯锅还是九宫格。

温一一要尝试九宫格，牧曾不松口。

温一一鼓着腮帮子：“意见不合，就此别过。”

牧曾把从路边小摊买的辣椒形状胸针别在温一一外套上，退一步说：“吃鸳鸯锅，晚点给你买辣兔头。”

温一一摩挲着外套上小巧可爱的红辣椒。

看在好看的胸针份上，她也退一步，说：“那我还想喝茶颜悦色。”她指着马路对面新开的店，要爬长长的坡，上大段大段的楼梯，她不想动，“我在这里等你，你速速去买。”

“尔尔老师晚上帮忙签个名，”牧曾说自己行李箱有一本童话书，“我去给你买幽兰拿铁。”

签个名有什么困难，温一一还能给他来个TO签呢。

她说：“我想喝蔓越阑珊。”

牧曾：“两种口味都来一杯？”

“喝不完。”

“喝不完给我喝。”

“牧曾，”温一一表情要多嫌弃有多嫌弃，“你真的好油嘴滑舌。”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③：选自顽童MJ116的《迷途羔羊》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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