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妄念
路倏有些失神的望着眼前的投币口,脑子里不停回想方才的画面。
他不是没见过男的牵手,他自己就经常动不动拉禇钦江。
可是那两人的动作和氛围,绝不是普通“兄弟”那么简单。
然而真让路倏去形容的话,他又觉得词穷。
什么关系都别扭,怎么形容都无法恰到好处。
“yan?”禇钦江投币半天了,显示屏上始终停在匹配阶段,他捏了捏路倏耳垂,“想什么?”
耳垂传来微凉的冷意,路倏从混乱的思绪里抽离,看向身旁的禇钦江。
好像不论什么时候,他和自己说话时的眼神都是认真的,永远能第一时间察觉出自己的异样。
路倏心在那一瞬莫名就定了下来。
“没。”他笑了下,表示自己没问题,把币投进机器,“开始吧。”
男生对于游戏这种东西似乎具备天然的敏锐性,不管是哪种,摸了就能迅速上手。
路倏一脚油门将赛车飙了出去,左手操控方向盘的同时,右手摁了下旁边的发射器,车尾喷出火焰状气体,以超高速压过了第一个弯道。
而禇钦江落后他一段距离,在跟着通过那道弯后,忽然连给两种加速器,黄红buff加持,车身嗖的一下冲上前,贴着路倏车擦了过去,两车相蹭,刮出一片火星子。
路倏车身险些偏出赛道,禇钦江淡定的踩住油门,瞬间领先了大段。
“开这么凶。”路倏勾了下嘴角,控制好方向盘,“待会儿别哭。”
禇钦江轻笑。
.........
十分钟后,两人以0.03秒之差先后通过终点,禇钦江赢了。
路倏吹了声口哨:“牛逼。”
“再来一把?”禇钦江问。
“不了。”路倏起身,活动了下肩膀,“后面还有,慢慢玩。”
两人来到射击区。
路倏拿起冲锋枪在手上掂了掂,问:“比人头数?”
“换一种。”禇钦江举枪瞄准屏幕,“比血量。”
这个游戏没有打药环节,血没了人就没了,并且也不能躲怪,无论是否射杀,怪物都会攻击。
路倏打了个响指:“来。”
三轮过后,禇钦江血量21,路倏血量23。
两人互看一眼,谁也没废话,同时转战投篮区。
投完币,立马开始一个接一个扔。
起初命中率还不高,越到后面两人越得心应手,计数器数字蹭蹭往上涨。
最终29:30,禇钦江险胜。
随即二话不说又去了下个地方,俨然把人家好好一个游戏厅当成了什么男人自尊心比拼现场,只要是能分出高下的游戏,都被他俩玩了个遍。
不停歇的玩了四个小时,路倏终于感到了一丝饥饿。
他靠在捕鱼盘上,懒洋洋说:“哥,我饿了,晚上吃——看什么呢?”
沿着禇钦江视线望去,路倏嘴角一抽。
前者正聚精会神注视前面的跳舞机,上边一男一女在跳着某个韩国女团的舞,扭得跟麻花成精了似的,热烈又激情,禇钦江眼神充满跃跃欲试。
“......”
路倏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开始发出红色警报,当机立断把禇钦江往外拉。
禇钦江踉跄了一步:“yan,我——”
“想都别想。”路倏转头瞪他,斩钉截铁说,“除非我死。”
禇钦江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
远离了危险区域,路倏放下心来,“我去上个厕所。”
禇钦江:“我也去。”
洗手间人很多,路倏先排到位置,完事儿后站外面边玩手机边等。
这是个商场大楼,吃喝玩乐样样有,每到周末人山人海,隔壁有小孩在哭,路倏嫌吵,站到了安全通道附近。
安全通道铁门没合紧,敞开了一条缝,他离得近,不多时,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一两句奇怪的声响。
凝神一听,似乎有人在呻吟呼救,只是非常微弱,听上去更像错觉,而且外面太吵,分辨不清。
思考几秒,路倏选择了推开白色铁门。
铁门发出细小的咯吱声,无故让人心头一跳。
他往里走了几步,按在门上的手没来得及放下去,脚步猛地刹在了原地,瞳孔骤缩。
楼道沉暗,门后漏了小片光线进来,洒在楼梯间,平白为眼前场景增添了几分暧昧又疯狂的色彩。
方才匆匆一面的两个少年,在昏暗的楼梯拐角紧紧相拥,双唇贴在一处,亲的难舍难分。
大概是太投入,连有人推开了那道门都丝毫未察。
安静的空气里充斥着交缠错乱的呼吸声,光影浮浮沉沉,勾勒出半明半昧的世界,像危险的禁忌之地,鲜少有人敢踏足。
路倏脑中仿佛有什么炸开,触电一般收回手,退了出去。
霎时,喧嚣嘈杂的声音如潮水般灌进耳里,可是路倏大脑嗡鸣不休,成了一道屏障,将所有动静隔绝在外,只剩那个缱绻旖旎的画面。
画面像是钉子一样死死钉在脑海里,深埋地底的执念在这一刻,撕开了最后的枷锁破土而出,疯狂缠入每一寸骨缝,毫不留情碾碎了自欺欺人的假象。
路倏沉在其中,如溺水之人,什么也抓不住。
一扇安全门,推开的不是别人的隐私,那是他经年累月,不敢宣之于口的妄念。
如履薄冰日思夜想,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拿着哥哥的名头做幌子。
七年如一日。
他对禇钦江,是蓄谋已久,是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
—
禇钦江从洗手间出来,没看见路倏身影,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他拨了个电话过去。
等待音响了很久,直到自动挂断前几秒,那边才堪堪接起。
路倏语气淡淡,在电话里显得疏离:“喂。”
“你在哪?”禇钦江明显有些着急。
“第六层,烤肉店门口。”
禇钦江立刻说:“我马上来,你别动。”
“嗯。”
路倏挂断电话,双手搭在玻璃围栏上,目光落进商场上下六层的人群里,这种俯瞰的角度,让每个人看起来都缩小了好几倍。
他漫无目的看了会儿,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跟着是禇钦江气喘吁吁的声音:“yan,怎么,不等我?”
路倏半垂眼皮,片刻后转过来说:“跑什么?”
“找不到你。”禇钦江缓了会儿,呼吸逐渐平稳,“担心。”
“我又不会丢。”路倏拎起脚边一瓶水,递给他,“喝点。吃不吃烤肉?”
禇钦江盯视了他一会儿,不明白为什么上个厕所的功夫,路倏情绪就低落了起来。
路倏目光和他相接,遂又移开,把瓶盖拧开说:“别愣着,喝一些。”
禇钦江接了,喝下几口后说:“你不高兴。”
继而追问:“怎么了?”
路倏再度垂下眼,很好的掩盖住一闪而过的情绪,转身说:“饿了,进去吧。”
禇钦江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应道:“嗯。”
吃饭时路倏全程不说话,甚至时不时走神,好几次都把食物烤糊,禇钦江不断给他收拾残局,最后索性把烤肉夹全垒到自己这边,不让他再动了。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随便应付几口,俩人回了家。
路铭衡在外应酬,沈含独自在家,看见两人回来,关心道:“吃过饭了吗?”
“吃了,吃的烤肉。”禇钦江说,“姨姨呢?”
“我今天减肥,最近体重涨了点。”沈含惆怅说。
禇钦江不赞同说:“很瘦,不用减。”
沈含笑吟吟的:“还是我家钦江嘴甜。”
路倏一声不吭,径自去房间拿换洗衣物。
沈含视线跟随他进了浴室,悄声问:“炎炎怎么了?你俩吵架了吗?”
禇钦江摇头,有点郁闷:“他不高兴。”
“你们这些青春期小孩,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开心的。”沈含开导他说,“没事啊,他要是阴阳怪气,你别理他。晚饭吃饱没有?他这样估计也没什么心情吃东西,我再去给你们弄点?”
“不吃了,我不饿。”
禇钦江说完便进了自己房间。
沈含看一眼浴室,再看一眼房间,笑着摇了摇头。
青春期的小男生啊。
真是有意思。
—
路倏用毛巾随意擦了擦头发,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他盯着书桌上的手机,考虑要不要给禇钦江发一条今晚不过去了的消息。
愣了会儿,又觉得没必要,显得他多矫情似的。
为防止自己再胡思乱想,路倏将手机关机后扔床上,翻开作业,一头扎进了题海。
写完所有作业才过去不到两小时,路倏留意了下时间,还早,又拿出了物理题来刷。
他的物理也不能算是传统意义上的不好,就是和禇钦江这种处于恐怖统治地位的成绩比起来,确实差上一些——110的卷面分,只能拿九十到一百。
路倏浏览着题干,手下靠潜意识写公式,心思早飞另一个房间去了。
禇钦江作业写完没有。
自己没过去,他会不会多想?
禇钦江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没看出来为什么不找他?
连消息也没发一句。
禇钦江.......禇钦江.......
哗啦一声!
路倏桌上书本全扫在了地上,他手肘撑桌揪住头发,表情烦躁。
烦躁中又有一丝隐隐的害怕。
他是有多疯,疯到去喜欢男人。
疯到喜欢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哥哥。
那是禇钦江啊。
是禇钦江,不是别的任何人。
路倏蹬了脚书桌,椅子滑出许远,压出尖利难听的噪音。
他是真的疯了。
.........
门被打开时,路倏脚边一片狼藉。
禇钦江动作一顿,旋即走过去,帮他把掉落的书本捡起,顺带整理桌面。
路倏胡乱搓了下脸,尽可能平静说:“你怎么来了?”
“补课。”禇钦江一瞬不瞬看着他,“忘了?”
路倏感受到头顶清冷的目光,心底又是一阵无端烦闷,“今天状态不好,改天。”
“你之前,就没来。”禇钦江声音低了下去。
路倏背过身,吐了口浊气,用尽全力才忽视掉那股压抑的情绪。
“我想一个人待着,出去吧。”
他依然留在原地。
“怎么不走?”路倏背对他问。
禇钦江拖了条椅子坐他旁边,“你今晚,不高兴,我想陪你。”
路倏垂头,皱了下鼻子。
已经很努力了,可酸意还是源源不断往外涌。
路倏你可真他妈够矫情的。
“不用,出去。”
“yan。”禇钦江理了理他乱糟糟的发梢,动作很轻柔,语气却满是失落,“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很难过。但我可以,向你道歉。”
“对不起,你不要,不理我。”
路倏半阖眼皮,衣领上悄无声息多了一滴浅淡的痕迹,心口像是被泼上了腐蚀剂,疼得让人难以承受。
他始终没有回音,禇钦江知道今天是不成了,留下一句“我明天找你”,转身出了房间。
路倏仰头,闭上双眼。
他想,如果禇钦江能够坏一点,自己就能心安理得占有他了。
倘若禇钦江不是禇钦江,他或许可以像张迟迟一样表白。
可是他的哥哥,他喜欢的那个人,偏偏是禇钦江。
他好得那么不可思议。
甚至让人觉得,被沾上哪怕一丝这样的感情,都是种侮辱。
他怎么敢把禇钦江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