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正经人
有没有比和前夫哥一起看情侣电影更刺激的事情。
如果有,必须是现在,和前夫哥黑灯瞎火地挤在一起,在一个风格十分萎靡的不正经影院里看那种电影。
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每一点喘息声似乎都被无限拉长放大,阮双柠感觉自己要被蒸熟了,每个小毛孔都在呼呼往外喷热气,她悄悄揪紧了裙边,棉质的裙子很快起了褶儿,她像是烹在铁板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尤其隔壁小情侣已然天雷勾地火,现场模仿起了电影情节,过了一阵,男生难耐地说:“走吧,去对面。”
对面是一家快捷酒店。
女生脸皮薄:“不好吧。”
男生哼笑,捏了捏她的脸:“有什么不好,咱俩合法上岗,证我都揣着呢。”
“讨厌。”
原来是热恋小夫妻,怪不得搞起尺度来这么放得开手脚。
阮双柠乱七八糟地想着,借机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隔壁小夫妻终于达成一致意见,甜蜜地牵牵扯扯,很快没了动静,应该是离开了。
四周终于安静下来,似乎这个场次,情侣观影区只剩下他们这一对。
电影情节继续推进,阮双柠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旁边的陆清知,这个老不正经正支着下巴,看得饶有兴味,脸上甚至挂着愉悦的笑意。
她收回视线,拿头发挡住半张脸,生怕被发现自己在窥视他,同时心里暗自长叹,偷偷地撇了下嘴,果然是男人本色,连陆清知也不例外。
终于熬过了前半部分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阮双柠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电影上。
平心而论,《含春待放》这部电影拍得可圈可点,取景考究,男女主角颜值都在线,身材更是没得说,演技也不错,那种情节只是让故事更丰满的点缀。
故事发生在民国时期,倒叙的手法,从多年后物是人非的重遇起拍,然后镜头转换到初见。
男主是含着金汤匙的小少爷,女主是个天真纯洁的女校学生,两人在一场偶然的舞会上相遇并且一见钟情,然后如向光投火的飞蛾,热烈地相爱了。
狭隘的门第之见浇不灭他们之间的熊熊爱火,在男主父母的再三阻挠下,两人决定抛弃一切私奔到天涯海角。
私奔的前一夜,他们立下誓言,发誓永远忠于彼此,情意绵绵中,年轻的爱侣决定把自己交付给对方。
这一夜拍得极美。
红烛高照,烛火迷蒙跃动,满室旖旎,白色曳地的纱帐如风卷过的海浪般起伏翻滚,衣裙遍地,雪白的肌肤在纱幔后影影绰绰。
风过,轻纱微扬,男人捏住眼前少女那孱弱苍白的下颌,缠绵地贴了上去。
氛围感绝了。
阮双柠入了戏,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眼见又要展开新一轮的深入交流,她的眼前忽然黑了下来。
一只手掌遮住她的眼睛。
陆清知的手很好看,修长骨感,纹路清晰利落,掌心泛着热,似碰非碰地贴近她的眼皮。
奇怪,以前阮双柠在私下里常说陆清知连血都是冷的,皮肤温度常年低,现在却热气灼人。
“少儿不宜的东西要少看,”耳侧响起一道戏谑的笑声,带着鼻腔的共鸣,音压得低,莫名地撩人,“借位而已,看那么认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不老实的小姑娘。”
陆清知,全国倒打一耙锦标赛知名冠军。
不知道刚才是谁欣赏得那么投入,恨不得扎进屏幕里去。
“我没有。”不老实的小姑娘急急澄清,她本身皮肤就白,染了羞色,釉上一层淡粉,愈发显得软乎乎的,卷翘的睫毛上下扑扇,挠在他的掌心,像蝴蝶。
不可描述的画面转过,陆清知收回手,慵然靠着:“走吧。”
刘孟周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电影选这样的,看着人模狗样,其实一肚子坏水儿,他可不想带坏小姑娘。
阮双柠瞬时警惕起来:“去哪里?”
“怎么,你也想约我去对面,阮双柠,我可是个清白的正经人。”
越说越离谱。
“陆清知!”
知道叫他的名字了。
陆清知低笑出声,和她在一起,总有意想不到的轻松和很难形容的愉悦感,那么久不见,还是没有变。
不知道是不是电力难以负荷暧昧萎靡的气氛,就在这时,“啪嗒”一声,电影屏幕突然黑下来。
失去唯一的光源,周围立刻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陆清知。”
阮双柠又叫了一声,又轻又快,这次没了刚才的气恼,试探中带了点担心。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陆清知下意识地调整呼吸,牙齿松松一磨:“没事。”
极少有人知道的秘密,他怕黑,尤其是这种压抑到极致的黑。
大概是年幼时留下的阴影,直到现在也没有真正治愈,黑暗对陆清知来说像猛兽,又像灭顶的洪水,咬住喉咙,淹没口鼻,令他感到呼吸困难。
陆清知嘴上说着“没事”,胸口处愈发觉得沉闷,呼吸逐渐变得短促,他竭力控制着,手指紧紧抠住面前的小食架板,指骨用力到发青。
这时,一只纤细的小手摸索着靠过来,顺着他的手臂轻轻带过,最后手指落在衬衣袖口处,阮双柠揪住他袖口,慢慢地摇了摇,调子放得低软,哄小孩儿似的:“别怕。”
心莫名地安定下来,急促的呼吸也渐趋稳定。
陆清知微愣神,喉咙底溢出一声轻笑:“哄我呢。”
这人!
阮双柠干脆地收回手,什么都看不见,她的动作急,一下子带翻了爆米花。
爆米花还剩下大半桶,稀里哗啦地到处滚落,阮双柠着急地想去抢救爆米花,结果越忙越乱,手肘又撞到冰可乐,可乐杯倒栽下去,先是洒在陆清知的腿上,然后顺势滚在地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阮双柠没找到纸巾,只得先用手帮他擦一擦。
她顾不得许多,起码要有知错能改的态度,这回两只手都伸过去,摸在他腿上被可乐浸湿的地方,上下滑了两把。
“喂。”陆清知敛了敛眸,直接抓住了阮双柠的手背,他的手心覆着她的手背,像在牵手。
黑暗里,心跳声似乎被放大许多,短短几秒钟,时间仿佛停滞。
忽然,他低低地笑了声:“别乱摸,不过你要是承认想借机揩我的油,我可以满足你摸更多。”
阮双柠面无表情地抽回自己的手。
不要同情男人,会变得不幸。
折腾了几分钟也没有来电的意思,没过多久,前台小姐姐打了手电筒过来道歉,说是放映厅的线路出了问题,恐怕今天修不好了,作为补偿,送给他们一对情侣挂件。
情侣挂件做得精致,是一对毛茸茸的小玩偶,穿着可爱的蓝白色校服。
其中一只是背着胡萝卜书包的长耳朵兔子,另一只是斜挎鸭子包的棕色小熊,脸上打着圆圆的腮红,鹅黄色的小帽子露出耳朵,简直可爱到爆炸。
阮双柠的少女心一下子被击中,两只手各拿一个,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破挂件,有什么好喜欢的。
陆清知淡淡地瞥过一眼。
没有光线,他们打翻的可乐和爆米花也没办法清理,阮双柠抱歉地说清楚情况。
电影没播完前台小姐姐已经觉得很抱歉,见客人那么好说话不计较,哪还有让人打扫卫生的道理,忙说:“没关系没关系,等修好了线路会有专门人员去打扫。”
见这对“情侣”实在登对养眼,小姐姐又建议:“不然再补你们一场电影吧,等你们想来的时候随时来,免费看。”
阮双柠听得心惊胆战,不假思索地摇摇头:“谢谢你,我们离得远,过来不方便,算了。”
总之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和陆清知一起看那种电影了。
“那好吧。”小姐姐遗憾地叹了口气,总不能强人所难。
还没出影院就已经闻到了越来越浓的潮湿气息,站在廊檐下,耳畔是淅淅沥沥的声音。
下雨了。
盛夏的雨总是猝不及防,细密的雨脚裹着橙黄的路灯,泛着光,在地面上游荡。
幸好阮双柠有随身带伞的习惯,她从包里拿出一把小花伞,撑开来,白底上缀着樱花瓣,为了方便随身携带,是单人折叠伞,比一般雨伞都要小上不少。
两个人撑在这把小伞下,确实有点难度。
“我先送你去车那边,然后我去坐地铁。”
路灯的橘光垂在侧,陆清知高瘦挺拔,阮双柠比他矮上一大截,仰着头看他的时候,大半个人覆在阴影下,细长的脖颈白皙,清凌凌的眼睛似一汪盈盈的春水,她像一朵漂亮的小百合,清纯中带着软甜。
陆清知双手插兜,懒懒散散地站着,似笑非笑地提醒:“不是说要请哥哥吃饭。”
应付刘孟周的话他竟然还记在心上,难道大明星还差她请一顿饭吗?
阮双柠不想再和陆清知过多纠缠,今天已经过得够精彩了,于是义正词严地拒绝:“不请,你快回家吧。”
“那我请你,”陆清知仿佛听不懂这么明显的拒绝,伸手直接拿过那把伞,撑在两人头顶,“我知道一个地方,味道很好,你应该会喜欢。”
“陆清知,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不要……”
她鼓起勇气,决心把话说清楚。
他们已经解除了合约婚姻的关系,最好不要走太近。
话没说完直接被截断,陆清知的目光戏谑又玩味,狭长的眼尾上挑,弯成一个微妙的弧度:“阮双柠,我有事找你,你不会以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难忘的旧情吧?”
阮双柠梗住。
他不轻不重地笑一声,继续说:“别想那么多,不要忘了,从一开始,我们两个就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而已。”
说得好像也是。
阮双柠仍然清楚记得,当初她打那通电话给陆清知,求他和她结婚。
伴着电流声,他的语气近乎冷漠:“阮双柠,你想好了,我不会爱任何人。”
是的,陆清知不会爱任何人。
见他说得那么坦然,反而显得她格局小了,阮双柠抿了抿唇:“走吧,有什么事边吃边聊。”
淅淅沥沥的雨点敲在伞面上,然后滑下来,如颗颗透明的水晶珠,从伞的边缘连着线坠落,停车场有段距离,他们行在雨中,脚下踩着水花。
远远近近的车灯亮着,将夜色罩得朦胧,如同电影拉长的镜头。
阮双柠很安静,即使走路也那么规矩,眼睛谨慎地看着路面,两只手交叉揪着单肩包的带子,胳膊小幅度地晃动,很小心地不碰到他。
陆清知把伞倾向她那边,自己肩膀淋湿了大半。
因为雨天的缘故,到达陆清知那辆低调的黑色奔驰前比之前要多花了点时间,阮双柠细心地收了伞,甩了甩附在上面的雨水,又用伞套包好,才坐进副驾驶的位置。
车子迟迟没有开动。
直到阮双柠投去迟疑的目光,陆清知才开了腔,朝着她摊开手心:“给我。”
阮双柠怔了怔:“什么?”
“拿着鸭子包的那只蠢熊,你不会想独吞吧,”陆清知回想了下,不紧不慢地说,“那只熊,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情侣挂件当然要一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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