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芙蓉初绽
百合自尽身亡的消息,隔了五六日,卿欢才知道。
“铮———”
琴弦断裂,卿欢的食指指尖溢出了点点猩红。
芽儿忙去拿了药膏给卿欢涂上:“疼不疼?”
卿欢摇了摇头:“不疼。”
涂完药膏,芽儿道:“百合姑娘也算是解脱了,姑娘该为百合姑娘高兴才是。”
卿欢沉默不语。
解脱?高兴?
卿欢只觉得芽儿的话很可笑,可她笑不出来。
她心中清楚,百合选择自尽,是因为她看不到未来,彻底的绝望了,所以才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卿欢怔怔道:“她所期望的,至死都不曾实现,有何可替她高兴的。”
百合的事情,算是给了卿欢一个警醒,有此前车之鉴,她绝不能落到这般田地。
卿欢深吸一口气,将百合的事情压在心底,如常道:“芽儿,最近几日可有打听到柳公子的消息?”
“没有。”
说起这个,芽儿有些丧气:“奴婢每日都在前楼打探消息,但柳公子行踪飘忽不定,又喜好游山玩水,常常不在京城,所以……”
所以到现在仍旧一无所得。
接连在柳公子身上碰壁,卿欢还不曾气馁,芽儿的气势就有些萎靡。
但想起钱娘子的交代,她还是试探道:“姑娘,京中的世家子弟这般多,咱们又何必只认准了柳公子呢?燕国公府的三公子,平安侯家的二公子,还有孙公子,王公子……”
芽儿一口气说了七八个人,试图劝说卿欢更改目标。
卿欢却坚定的摇头:“芽儿,咱们都在柳公子身上费了这般多的精力,怎好半途而废呢。”
“可是……”
卿欢忙拿了块儿碗豆黄塞到她嘴里,堵住了她要说的话:“没什么可是的,我就是心仪柳公子,非他不愿。”
说完,她垂了眸子,黯然道:“芽儿,我在这楼里,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若是连你也不肯帮我,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芽儿一见卿欢这副模样,就容易心软。
她咽了碗豆黄,轻轻一叹:“好吧,奴婢都听姑娘的。”
出了芙蓉阁,芽儿径自去了钱娘子房中。
钱娘子正打着算盘算账,算盘被她拨弄的噼啪作响。
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道:“如何?”
芽儿低着头道:“表姑母,姑娘她……不愿意。”
“不愿意?”
算盘的噼啪声停下,钱娘子皱着眉头:“为什么?”
芽儿咬着唇,吞吞吐吐道:“姑娘说,她心仪柳公子。”
钱娘子轻嗤一声,却不信这般说辞:“心仪?连人都不曾见过,只瞧了一副有四五分像的画像,就给出了一颗芳心?这是打量着蒙我呢?”
青楼女子,何来什么真心?
就算说是看中了柳公子的身份权势,都比心仪这个借口来的要好上百倍,也更能说服她。
芽儿到底伺候了卿欢有几年,处出了些感情,不免帮着卿欢说了两句话:“表姑母,芽儿瞧着,姑娘说的或许是真的。芽儿在姑娘身边四年,从未见过姑娘对一个人那么上心过。”
钱娘子冷哼:“她上心有什么用,得柳公子上心才行。只是可惜了,我才得到消息,柳公子三日前又出京游学去了,最早也是年底才会回来,芙蓉这心愿,怕是要落空了。”
芽儿的心猛地一沉,年底回来?
可是离姑娘出阁不到两个月,若是柳公子年底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姑娘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该有多难过。
钱娘子惯来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若不是知道芙蓉那死丫头看起来软了脾性,实则骨子里还是硬的,怕她强来会让芙蓉鱼死网破,自己落得人财两空,又怎会拐着弯儿的先让芽儿去打探她的口风?
古人说先礼后兵,这礼她已经给出去了,若是芙蓉还不识趣,那就怨不得她了。
从账册底下抽出一张纸递给芽儿:“别说妈妈不疼她,让芙蓉从这里头挑一个,妈妈亲自给她牵线搭桥,若是还拿捏着架子,那就别怪妈妈我不顾她的意愿了。”
芽儿神思不属的接了纸出去,转角不小心撞上了楼里的现任花魁牡丹,手里的纸就这么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牡丹弯腰把纸捡起来,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脸色微变:“这是什么?”
芽儿忙把名单从牡丹手里抢过来收到袖口里,行了一礼道:“没什么,牡丹姑娘,奴婢还要去伺候我家姑娘,就先回去了。”
瞧着芽儿慌里慌张的身影,牡丹来回搅着帕子,“你说,妈妈怎就这么偏心芙蓉?”
当初她出阁的时候,钱娘子也不曾这般待她,让她亲自挑选恩客。
跟她一起的姑娘水仙不忿道:“还不是因为她长了张好脸。”
嫉妒归嫉妒,却不得不承认,芙蓉那张脸,娇艳欲滴,得天独厚,委实是她们羡慕不来的。
“既然如此,妈妈又为何不让芙蓉去成王府献艺?”
水仙嘀咕的一句话,算是嘀咕到牡丹的心坎儿上了。
再过半月,就是成王的五十大寿。
每年成王过寿,都会让百花巷子里最有名的花魁去成王府献艺。
今年是牡丹。
京城中,谁人不知成王好色,在床笫之间又素有折磨女子的癖好,成王府里每月从后门抬去乱葬岗的女子比之百花巷子也不差什么了。
牡丹本是不愿去的,奈何成王是当今皇叔,身份地位不凡,钱娘子得罪不起,就强按着牡丹点了头。
好在成王虽好色,但他只碰清倌儿,加之钱娘子又应许了诸多好处,牡丹这才应下了成王府献艺一事。
可归根结底,成王府到底不是她愿意去的,要是有人能替她,那可再好不过了。
只是这替她之人若是芙蓉的话,基本没什么可能。大家都不容易,她也不愿把芙蓉推进火坑里。
牡丹压下那点儿轻微的小心思,温声道:“我去就好,芙蓉……到底还小。”
水仙哼道:“哪里还小,都到了出阁的年纪了,当年我的年岁比芙蓉还小,有客人看上我,不还是得乖乖去伺候……”
其实楼里有些规矩,还是很体谅姑娘们的。
就好比出阁的年岁,不到十五岁,是不会强制性让姑娘们接客的,自愿的另当别论。
而当年看上水仙的是个纨绔公子,一进楼里看上水仙,二话不说就把人拉进房里梳拢了,速度之快,压根儿没给人反应的时间。
事情已经发生了,纨绔公子也给了足够的银两,钱娘子自然没有二话,事后也让水仙休养到了十五岁,才重新挂牌接客。
这件事,一直是水仙心头的刺。
牡丹比水仙年长,自然知道这件事。
她轻叹一声,安抚道:“事情都过去了。咱们同为女子,更应该相互体谅才是。”
水仙不是那等心思阴暗的,牡丹这么一说,她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跟着牡丹去了练舞的房间,给牡丹伴奏。
时间在琴音袅袅中流逝,很快就到了晚上。
一间气氛暧昧的房间里,水仙穿着半遮半掩的玉色纱衣,将微凉的酒缓缓倒进自己脖颈处的美人窝内,微红着脸道:“奴家敬公子一杯。”
那搂着水仙腰肢的锦衣公子哈哈一笑,低头埋在她身前,享受了这美人恩,顺势张口在水仙的脖颈处留下了一个紫红色的痕迹,闲着的那只手更是顺着裙摆摸上了水仙光洁的小腿。
水仙很是配合,发出了娇嫩轻咛的声音。
再抬头时,锦衣公子轻浮的捏着水仙的下巴,拇指摸索着手底下细腻的肌肤,赞道:“你可是越来越能摸得清本公子的喜好了。”
水仙依偎在锦衣公子怀中,娇声道:“公子待奴家好,奴家自然要报答公子。”
虽然这位罗公子只是京城中一个寻常的公子哥儿,但他包下她半年,就意味着她半年不必去伺候旁人,只用伺候他一个。
于她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好处了。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罗公子又不是柳下惠,自然是搂着人去了榻上,成就了好事。
暖香渐渐散去,罗公子摸了摸水仙不着寸缕的身子,披了件衣裳下榻,在方才喝酒的桌旁拿了卷画像,走到床榻旁展开,问一脸红晕的水仙:“这位姑娘可是你们楼中的芙蓉?”
画像上,正是那日卿欢在书肆里只戴了面纱的模样。
这幅画像有些抽象,画师的功底不够,没有画出卿欢眼睛一半的美,水仙一眼没认出来。
不过她却听清了罗公子口中对画像中人的称呼,芙蓉。
水仙脸上的红晕褪去,长了个心眼儿道:“我们楼中的姑娘都是以花为名,自然是有个叫芙蓉的。只是公子这画中之人,与楼中的芙蓉姑娘,不大像呢。”
“哦?”
罗公子这么一听,追问道:“那是这画中人美,还是你们的芙蓉美?”
水仙光溜溜的手臂缠上罗公子的脖子,娇娆道:“难道公子觉得奴家不够美么,竟还当着奴家的面儿去问旁的妹妹,奴家真是好生伤心呢。”
水仙这么一缠上去,罗公子只觉得浑身燥热,又压着人来了一回,把画像的事忘在了脑后。
第二日天蒙蒙亮,罗公子穿好衣裳,拿着画像下了楼,在楼下看见一个洒扫的婆子,便上前给了那婆子二两银子,问了她同样的问题。
那婆子笑的见牙不见眼:“公子好眼光,老婆子就没见过像芙蓉姑娘那般标致的人儿。”
她用尽了自己毕生的文化,也只夸出了个标致。
罗公子挑了挑眉:“比之牡丹姑娘如何?”
“自然是胜过牡丹姑娘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