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尸魔海

明南洲,明南城。

许是因为妙法尊者交代过,传送阵里出来后,接人的壮实中年修者甚是热情。

“如需进入巫无沼地,接下来该如何行路?”景琛向中年修者询问。

“你们竟是要去那里?”中年修者神色从诧异转为了然,“是了,地符界被异魔入侵,也只有巫无沼地还算一方净土,这两天传送过来的人,大半都是与你们相同目的。”

“千洲域里的传送阵没有能直达那里的,听闻就算是尊者也不敢轻易深入,那是巫一族的领地。”听闻景琛一行来意,并不准备留守明南城,中年修者冷淡不少:“只有从尸魔海走海路,两位若需要,在下可以帮忙联系,最近刚好有去巫无沼地的商队停靠岸边。”

景琛一行在明南城驿站里等消息。

从窗户往下看,街上走动着稀稀落落的人群,街边有零散摊贩在叫喊贩售商品,比萧条的食洲城热闹不少。

护城大阵也已开启,但由于旁边有瑢川洲吸引异魔,这里的防御压力目前还比较低。

“所以你当时是跟着商船偷渡出来的?”景琛问完小五,颇有些哭笑不得,“居然没有被人贩子拐走吗?”当年他和朱雀在万妖族领地就被拐过,还是自愿被拐的那种。

“你是笨蛋吗?”小五睁开眼,指着自己没有瞳孔的纯白眼仁,“我又不瞎,一个人的好坏很容易看清,是你你会跟心怀恶意的人走?”

景琛:“……”你这双白眼真的很没有说服力喂。哦,是我的话还真会跟着走,然后搭完顺风车就把人贩子老巢烧掉。

凌奕:“扑哧。”

景琛瘪嘴,视线从小五移到凌奕脸上,委屈。

“咳咳,人来了。”凌奕收敛笑容。

敲门声应声响起。

……

商队船只停靠在尸魔海边上一个码头小镇,由于在明南城外,中年修者将景琛一行交给一位身形枯瘦的老者便离开了。

老者的瘦是真瘦,仿佛骨头上只剩一层皮的那种,背佝偻着,皮肤棕黑色,头上扎一块花色头巾,精神头还不错。

“吃。”阿修罗把自己的零食往老者方向递,小手实在太短,趴在凌奕背后整个身子都侧挂到外面了,“吃,长肉肉。”

“哎呀呀。”老者说话带着霍霍声,像破掉的风箱那种,有点沙哑,“第一次看到不怕老朽的孩子呢。”他笑眯眯接过阿修罗手中一看就很好吃的肉干,取出一只晒干的大蜥蜴回礼。

阿修罗眨眨眼,小手握住蜥蜴尾巴,眼中倒映出交换来的肉。

蜥蜴干大极了,这是一只有阿修罗脑袋大的蜥蜴,被晒干前只会更大!

“这是巫无沼地才有的夜蜥蜴,用老朽祖传的晾尸香料晒制,经尸魔海海风吹足十五天制成,只供给巫无沼地南面边上的大宗门,一般人可吃不到吼。”老者自豪道。

听完就完全没有食欲了呢。两位家长景琛与凌奕向老人道谢,并婉拒了对方给他们也来上一只的好意。

万万没想到,对巫无沼地的认知是从一只蜥蜴干开始。

不过两人没要,小五倒是得到一只。

巨大蜥蜴干瞪着大眼,死不瞑目地瞪着所有人,最后被阿修罗和小五吃入腹中。

有老人带路,一路过来很少遇到异魔,行路顺利。

码头小镇建立在海湾中,是修士来往的暂时歇脚点,占地不大,面积比停靠的几只大船都小,镇内零星散落着几栋矮建筑。

老人介绍说,带他们去的船队是一个游商组织的,他们常年往返于巫无沼地与千洲域之间贸易,熟识路线,安全有保障。

以老人的修为和眼力,看不出景琛和凌奕的实力,只觉得两个年轻人还带着两孩子去巫族领地太大胆,便在带路之余将在巫无沼地里要注意的事项挑挑拣拣说了。

“无论你们是在哪个城池下船,记得第一时间购买当地巫族制作的驱虫散。”老人郑重道。

即将登上的商船就在面前,对比旁边其他船只要小上一些,有船员正在上下搬货,忙碌异常,老人让两人稍等片刻,上船跟商队负责人交涉去了。

“看那个船头。”凌奕忽然转向另一个方向道。

尸魔海的海水是灰色的,散发着不同于寻常海水的腥咸,风吹来的腥味里带着一丝丝血的锈味,波浪汹涌,水花拍打在船底发出的不是“哗啦”声,而是“砰砰”的像是高压水枪冲击木板的声音。

凌奕指的船与老人介绍的那条,中间隔了三艘中型船只,是所有停靠船里面第二大的。

船身极高,材质为黑木,暗沉结实,船首部主甲板位置尤为突出,最前方位置挂着一只凶兽雕像,雕像头部一吃瓜少女正悠闲自得地晃着脚。

真吃瓜,看着像西瓜的水果,瓤颜色是紫的,连皮切成大块被少女捧在手里,大口大口吃得毫无形象,从汁水喷溅看能瞧出水分极多。

阿修罗“吸溜”一下,抬手擦嘴角口水。

景琛抬头,眼睛和嘴巴微微张大,有些迟疑地朝少女喊:“凤菲?”

凶兽雕像上的少女吃瓜动作一顿,倾斜身子稍稍探出头来:“咦?”手撑着兽头,身子再往前歪一点,想看清下方人,再歪一点,“啊啊,陆逆救命啊!”

少女惨叫着从兽首上落下,呈笔直线条掉落尸魔海。

全程围观,并看到少女是因为兽首上的紫瓜汁失手打滑坠海的景琛嘴角一抽。

“这片海域有古怪。”凌奕感应周围能量波动,“重力异于他处。”

“且海水对能量有一定腐蚀性,尊者级别同样受影响。”景琛接话道,“我似乎听到她叫陆逆的名字?”

从记忆深处找到这个名字,与之一同出现的画面,是树屋中制作傀儡的白铮。

少女坠海,大船上气氛为之一滞,混乱脚步声响起。

“寨主不好啦,夫人她又掉海里了!”

“不好啦,夫人她又吃瓜噎住到掉海里啦!”

“寨主,夫人她掉海里快不行啦!”

一道人影飞快从船边跳下,准确找到凤菲所在,拖着少女爬上船侧身的绳索,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得不能再熟练。

船上又是一阵慌乱脚步声。

景琛:“……”

凌奕:“……”

去找商队负责人的老者正这时回来,看到两人齐齐望着大船方向,压低声音忌惮道:“那是阴傀宗的船,他们宗的人都很奇怪,而且非常排外。宗门制度也古怪,常年住在山里,没有一点大宗风范,更像一群占山为王的土匪,你们碰上的话最好躲着点。”

土匪什么的已经听出来了。凌奕奇道:“阴傀宗是大宗?”

“可不是,三品呢,宗门就在巫无沼地东南位置。”老者笑呵呵道,“那边我打点好了,你们上船后将目的地告诉他们便是,游商船队的航行路线是最长的,几乎绕了巫无沼地一圈,所有城池都有路过。”

景琛点头:“麻烦您老,不过我们可能不上船了。”

“不走吗?”老者诧异,“不去巫无沼地?”他才离开一会儿,这两青年就改主意了?

阴傀宗大船所在,被捞上来的少女杀回凶兽雕像头顶,兴奋地向景琛招手,眼神闪亮:“嗨小景,坐船吗,我载你啊!”

身后一众船员兵荒马乱。

“寨主不好啦,夫人她看上其他男人啦!”

“不好啦,夫人她抢了个男人回来当新寨主啦!”

陆逆:“闭嘴。”

“喏,有人请我们坐船啦。”景琛笑嘻嘻道。

“这这。”老者目瞪口呆,愣是没想到两人跟自己口中很奇怪的阴傀宗扯上关系。在他愣神的功夫,手中被塞进两瓶丹药。

“马上来!”景琛应完凤菲,转头对老者笑道,“这两瓶,一瓶是草木心祛毒丹,可以剔除您身上常年服药累积的丹毒,一瓶是经火丹,能治疗五蟾毒,劳烦您再走一趟,跟游商船队说一下,我们有船了,拜托您老啦。”

“这,这怎么使得。”老者推脱不及,回过神时景琛已经拖家带口登上阴傀宗的大船。

“吃肉,胖。”阿修罗朝老人挥挥小肉手,怀里是老人路上给的一大包蜜汁蝗虫干。

景琛戳戳阿修罗的脸:“吃了丹药治好病,就能胖起来啦。”

“哦霍霍霍。”阿修罗笑出鹅叫声。

老者站在原地,紧握着手中两瓶丹药。

……

尸魔海上有重力压制,一行人老老实实从船侧甲板通道登船。

凤菲迎面扑过来,看清景琛手上牵着的小五,凌奕怀里抱着的阿修罗,脚步一个急刹顿住。

阿修罗面相简直是景琛缩小版,凤菲视线不断在一大一小身上游移,嘴巴夸张地张开老大:“我单知道妖族男妖有孕囊,原来你们人修也……”

后方陆逆走来,从背后探出手捂住凤菲的嘴:“可消停会儿吧你,这是你这个月第五次坠海,明后天的水果份额都没了。”

“唔唔。”凤菲眼中带着控诉,手脚在陆逆怀里舞动挣扎,“唔!”又不是我自己要掉下去的。

“噢噢噢。”旁边一众船员起哄,“寨主威武。”

“这个月第五次,给钱给钱。”

“来来来,新的盘口开了啊各位,这次是十次有没有人赌。”

景琛有点想下船了。

船很大,上了船后看着更显大,甲板位置空空荡荡,只放了几捆扎帆布的麻绳,船员们有的在往船底搬货,更多就聚在船头看热闹,主要是看凤菲和陆逆的热闹,不时鼓个掌什么的显得气氛格外热烈。

不过这些船员大多不是人,而是或木质或金属的傀儡,声音是从咽喉位置的传声石中出来。

“许久不见。”陆逆神色淡淡,“去哪,送你们一程。”

跟对方有过一段师兄弟经历的景琛知道,对方并不是不欢迎,只是性格如此,情绪起伏不大而已。能说出送一程这样的话,就已表明对方其实是挺开心的。

景琛放开小五,让他和阿修罗去跟凤菲玩,自己与凌奕留下和陆逆叙旧:“黑羽城。”

“不远,可以先送你们过去。”陆逆皱眉,“那是巫族管理的主城池之一,阴傀宗伸不进手,帮不了你们太多。”

“只要到地儿把我们放下就可以了。”景琛不在意地摆摆手,聊起凤菲,“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所以你们最后还是走到一起了。”

谈起凤菲,陆逆绷紧的神情些微缓和:“来地符界后发生了一些事,比较复杂。”

景琛促狭地挤挤眼:“我知道,凤凰族圣女大婚的时候我有去,场面很宏大,可惜新郎不是你。”

陆逆:“……”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话题,陆逆脸一下就黑了,毫不怀疑要是说话这人不是景琛,指不定就被当场扔下船。

船要起航,陆逆借口离开,走之前递给凌奕一个“管好你家的”的眼神。

“坐了人的船,给人留点面子罢。”凌奕失笑。

“唉,就是看这闷葫芦也算修成正果,忍不住逗逗嘛。”景琛挠挠脸颊,“当初小世界那会儿,明明看对眼,非得搞你不说我不说那套。好啦,结果人回来是结婚的,差点就把媳妇儿丢了不是。”

“哇哦,原来压寨夫人真是寨主抢来的。”

“啪啪啪。”一众偷听围观的傀儡人鼓掌,“恭喜寨主成功延续我寨夫人都是抢来的优良传统。”

尼玛,这是一个何等奇葩的宗门。景琛无语,想了想道:“请问,你们寨里有位叫白铮的吗,应该是你们寨主的师父。”

只有头没做脸的无面傀儡人抢答:“白铮长老啊,有的有的,与阳傀宗一战时,可是战斗主力长老呢,我身上手部机括就是白铮长老指导的!”

“还有我身上躯干也是!”

“我也我也,白铮长老可喜欢喝酒了,身边的小童都叫小酒,可是小酒偏偏是个管住他不让喝酒的哈哈哈。”

一群傀儡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没有隐瞒什么或是觉得这是宗门机密的意思,把白铮卖了个干净。

陆逆回来时,傀儡人爆料到白铮长老与阳傀宗一位女长老不得不说的往事。

景琛有些尴尬。

天知道他只问了一句,真的只有一句!后来场面就不受他控制了!

说好的非常排外呢?你们把白铮底裤都掀了真的没问题吗???

“他们是门内师兄弟的傀儡化身。”陆逆一眼扫过去,傀儡人鸟兽四散,“真身常年在宗门里没去过外面,化身就会比较活泼,有些话你听听就算了,别当真。”

景琛干笑:“好。”

船速不慢,就是尸魔海地方特殊,需要行驶在专门的航道,而且千万不能错——这是宗门里前辈千百年在上面航行总结出的血泪经验——故而黑羽城虽不远,也需要点时间。

“小景你来你来。”凤菲在船栏边上招手。

尸魔海里一片灰蒙,偶尔会有巨大黑影掠过,很快消失无踪。天空上的裂缝仍在,蛛网状的黑紫色线条更加密集了。

当夜幕罩下时,天空中透着光亮的缝隙,与海中平静波澜下的暗涌,带来了越发紧迫的危机感。

景琛朝凤菲走去,凌奕靠着船杆闭目养神。

其实陆逆有为他们准备船舱,但按照船速,到达黑羽城的时间会在后半夜,为节省时间,他们准备到达后直接下船不留夜,就在甲板上凑活待着了。

一层淡淡光幕笼罩着船身,将尸魔海里飘来的腥气挡在外面。

“小景啊,想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尸魔海不?”凤菲笑容扯得老大,整个人处在一种蠢蠢欲动的状态,大有景琛一说“是”就把海底掀翻的架势。

景琛并不接茬:“不,我不想。”

“不,你想!”凤菲拉住景琛的手用力上下摇动,“作为东道主,我决定向你展示一下尸魔海的特产。”

不等景琛反应,凤菲利索松开手,一头两米多高的荒兽凭空出现,被她高举过头,猛地砸向远处海面。

景琛:“??”

荒兽还未落下,水面翻涌,一只只白到发亮的手从水下浮出,连接着手的是一具具被海水泡到发胀的尸体,五官变形,伤口外翻,要不是身上还挂着碎衣物,而且还在动,这根本就是一堆堆烂肉。

哦,这堆肉还在争抢荒兽,也不知道一个个是怎么做到交叠着浮在海面上的。

昏暗夜色里,海面上百来具争肉吃的尸体,画面诡异极了。

“尸魔海的特产。”凤菲咯咯笑起来,“当然是尸魔啊。”

景琛:“……”啊啊啊,我不听我不看!

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亲,让它们好好待在海里不好吗?!

“哇,都是……”小五快一步捂住阿修罗的嘴,一点都不想从他口中听到“肉肉”两个字,最近他都不要吃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