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俩人没聊几句,钱静宜那边就急着去照顾周从嘉,推脱电话里讲不清楚,提议过两天碰头面谈。
徐荔心情愉快,“可以啊,到时候……”
“行了,到时候再说吧,我可没功夫跟你闲聊。”钱静宜不耐烦地截住话头,随即挂断。
除了周从嘉,钱静宜对谁都态度恶劣,徐荔并不在意地笑了笑,钱静宜也只不过是她的棋子而已。一枚自以为是、脾气差的棋子总比聪明谨慎谦虚的好对付。
当然,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徐荔还有另外的计划。
……
将内容发给此前就联系好的黑粉和营销号后,便步履轻盈地前往排练厅。
作为国立歌舞剧院的男女首席,谈延卿和夏琬在网上也有不小的名气,甚至还有一小部分自称是□□的CP粉。
营销公司“风车互娱”的文案组按照徐荔提供的图频和通稿方向,先做了剪影,以CP粉的口吻,用旗下著名娱记程灵素的账号“爆料”:又一对情侣亲热被拍!原来我磕的CP都是真的!下午6点见。
话题买上热搜后,在很多人进来玩猜谜游戏,夹杂着各家粉丝的澄清,一顿操作之后,话题热度越攀越高。
这种欲盖弥彰的剪影本就不难猜,很快有人在话题广场上发了对比图片说:【破案了。这绝对是他俩。】
舞蹈演员毕竟不同于娱乐圈明星,夏琬已婚这事知道的人很少,吃瓜群众纯属看脸拉郎。
【人家艺术家谈个恋爱怎么了,营销号这也拍,太缺德了吧】
【srds,谁不想看帅哥美女亲亲】
【我怎么觉得这热搜买的有些诡异,难道营销号有这么好心,花这么大力气就为了给两个国家队增加CP粉?不太可能吧】
越是临近下班时间,吃瓜群众越多,短短一两小时内就“沸”了。惹得很多人纷纷发帖吐槽。
【这种话题也能沸?这俩谁我都不认识】
【估计是推出来挡真瓜的】
【我看就是想红自己买的】
徐荔借口肚子疼没参与排练,而是躲在大休息室里,边上微博小号倒油。
“山上的山花开呀啊我才到山上来,原来嘛你也是上山,看那山花开,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不知时过去多久,徐荔睏得正打瞌睡,微信铃声忽然响起。
从屁股底下摸出手机一看,原来是风车互娱新媒体运营组负责对接的王文君打来的电话。
徐荔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王文君:“徐小姐。话题热度已经差不多了,我们总监催我来问问,快六点了,视频确定要发吗?”
徐荔懒得打字,懒洋洋地说,“发,当然要发啊。你以为我付了这么多钱是在开玩笑哪。”
王文君公事公办的语气:“好的,徐小姐,按照公司规定,发布之前我需要跟您再次确认下,我们只是代发平台,你是投稿人接下来要发布的一系列视频,是你委托我们发布视频,因此产生的后果,一律由你自己承担。”
徐荔烦躁地说:“还要我再强调几遍啊。出了事我自己负责,你们只需要把事情炒热,其他的不用管。”
王文君讨好地笑了声:“好的,徐小姐,有您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我们这就安排全网矩阵发布。”
“等你们的好消息。”
·
结束通话后,徐荔满意地补了补粉底和口红,拎包下班。路过排练厅时,刚好看到谈延卿和夏琬并肩走出来。
尽管闺蜜情早已面目全非,但夏琬还是问了句,“荔荔,你身体好点了吗?”
“还行,”碍于谈延卿也在,徐荔勉强敷衍了句,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我先走了,你们继续。”
夏琬心里浮起淡淡的感伤——嫁给周从嘉后,她力求做个不惹事不当网红的总裁夫人,就渐渐的主动收窄了社交,徐荔是她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
她不明白,为什么昔日关系不错的小姐妹,幸运地考入同一单位后,关系一定要变得这么冷淡。
谈延卿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然后低头找话题转移她注意力,“现在晚高峰,路上容易堵车,要不要先吃一点再回去?”
夏琬回过神,冲他顽皮一笑,“吃苹果,还是吃芭蕉?”
谈延卿皱眉摇摇头,“松针煎松茸,荔枝龙井煨虾球、啫花螺,苹果沙拉。”
很清淡的口味,也没有碳水,但吃法健康新鲜有趣不乏味,和他平时几个水果打发晚餐的习惯大为不同。
夏琬了然,这必定是他比较正式的正餐,是特意做给她吃的。
谈老师对她这个假妹妹都这么好,那他的亲妹妹一定很幸福吧!
反正家里又没人,波特也会自己喝水取狗粮,她确实很需要一个饭搭子。
于是,夏琬抓住谈延卿的袖子,郑重其事地说:“俗话说的好,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所以,在蹭吃蹭喝这方面,我坚决不客气——哥,我的晚餐就拜托你了!”
“那么,”谈延卿笑了起来,“跟我走吧。”
夏琬潜意识里以为是去休息室,但马上反应过来休息室没厨房,于是好奇地跟在他身后问,“去哪里呀?”
“我家,”他说,“吃完了我送你回去。”
·
谈延卿家在西园寺路上,距离国立歌舞剧院大概十分钟车程。
行道树是郁郁葱葱的香樟,晚霞从高大茂盛的枝桠间洒下光影,汽车缓缓穿梭在树荫里,车船敞开着,习习晚风里的木质冷香清冽扑鼻、催人清醒。
间或有小鸟稠啾的鸣叫传来,时而远如天边,时而近在耳畔。
两旁的全是民国建造的小洋楼和四合院,风格迥异,但家家户户门前、窗台上、阳台上都种满了蔷薇。有粉团蔷薇、荷花蔷薇、粉花金樱子、重瓣缫丝、单瓣缫丝……香得很。
民国年间,这里是前朝遗族、当朝勋贵、北洋要员的聚居地。还有一些鸿儒名士也曾长期留住。
但,浮世事,转头成昨。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如今,除了千年古刹西园寺佛号依旧,西园寺路上的民宅大多租赁出去开了茶馆、咖啡馆、餐馆可以探戈的小酒馆。
西园寺路附近是外国使领馆,此刻晚上六点,华灯初上时分,人行道上就已经三三两两聚集了许多打扮闲适的鬼佬,也有一些女士,穿着跳舞的礼服站在街边吸烟。
还有穿着黑色露腰吊脖裙的时髦女郎,长得像邓丽君和邱淑贞,笑容很舒展,似乎是很满意新烫的齐肩卷发,脱了高跟鞋在理发店里开心地摇摆。
虽然她只是随意地扭动腰肢、摆动手臂,但是夏琬认得出,她跳的是布鲁斯。
周围没有人围观,也没有人投去异样的目光,只是自惭形秽地目睹了玻璃橱窗里上演了一场快乐。
夏琬有些艳羡地看着那位自得其乐的卷发女郎,也许对很多人来说,这一道风景,代表这个大都会里最自由、最勇敢、最不受束缚的快乐。
她曾幻想过的婚后生活,其实是雨后的夏夜,秋雨连绵的雨后,周从嘉能陪她跳一支布鲁斯。但她从未想过,原来一个人也可以跳布鲁斯。
原以为,此前遇到离婚后不要孩子,自己开餐馆injoy小狼狗的老板娘就已经足够震撼。
夏琬心头阴霾散去,眼尾上扬,也许她应该认真地看看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
夏琬含笑回头,夸奖到:“哥,你家这条路风景真好,没想到繁华的都城里,竟有如此闹中取静、草木幽深的地方,空气都清新许多,让人心旷神怡。”
等红绿灯的间隙,谈延卿望向她,猜到了,“以前没来过西园寺?”
夏琬落寞地点点头:“没有机会来。”
西园寺香火非常旺盛,是求姻缘的好地方,听说只要把择偶要求说具体点,菩萨还可以精准安排。她曾想试试这传言到底准不准,可周从嘉最讨厌求神拜佛,她哪敢提。
谈延卿笑着捋一捋她被风吹乱的头毛:“看来以后你应该多跟我出来走走,爬爬山,喝喝茶,钓钓鱼,看看香山的红叶,北海的波光。”
夏琬平时足不出户,闻言一愣:“京城市区内,哪里还能钓鱼吗?”
谈延卿说:“当然可以啊。很多地方。最近亮马河那里比较出名,除了可以蹦野迪喝野酒吃野餐玩桨板,还可以钓鱼。”
“那我们去钓鱼吧。钓上来后自产自消,当场就给它做成重庆烤鱼,你不知道,其实我可会烧烤了……”
夏琬闻言眼睛都亮了,津津有味地说起烧烤来。
但说着说着,神色就有些落寞,“可惜周围没人喜欢吃烧烤,跟别说跟我一起动手自己烤了——当然,咱们职业也不合适重油重盐饮食……我们还是清蒸吧。”
她有些后悔提烧烤。谈延卿饮食那么清淡的人,对于重口味的东西,从来都是敬而远之的。在他面前提烧烤岂不是为难他。
“不行,”谈延卿刮了一下她鼻子,“说好了烧烤的,不许反悔。”
夏琬眼睛重新亮了起来,“一言为定。”
·
谈延卿家是一栋砖石结构、中西合璧的小楼,独门独院,门前有河,河对岸是西园寺。
门口还有字迹模糊的铭牌,xx故居,下方有长长的生平介绍。
这里虽然不是什么昂贵的地段,但附近文化气息浓郁,是有名的文创摇篮。夏琬很意外,“原来你家在这里啊。”
谈延卿温柔一笑,有些抱歉地说,“家里比较旧,可能还比较乱,但好在就我一个,也没有邻居。”
“哎呀,哪里乱了?我觉得这里可好了!我一直很羡慕能住在这里的人。”
夏琬仰面看向他,笑眼弯弯,“你家的木绣球我印象深刻,方圆两公里内,它开的花最俊俏。”
“可惜今年花期已过,明年它开花,我第一时间通知你。”谈延卿领着夏琬在餐厅的靠窗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能看到整个院子。
夏琬眼睛亮晶晶的,“好。”
“小琬,”谈延卿打开冰箱门请她看,“看看想喝什么,我拿给你。”
夏琬认真地看了看,然后注意到他手边的有一排冷泡的茶,“就那杯薄荷茶吧。”
谈延卿把零食和茶端给她,低头轻声说,“我去做饭了。”
由于距离很近,夏琬这才发现,原来谈老师不但人白净修葺,连睫毛比女孩子还卷翘浓密……
——好羡慕。
直到谈延卿把松针煎松茸,荔枝龙井煨虾球、啫花螺,苹果沙拉端上来时,夏琬都还在沉浸在想拔他睫毛许愿这种离谱想法中无法自拔。
于是,她的额头被弹了一下,耳畔响起他温柔醇厚的声音:“吃饭。”
“哦,好。”夏琬如梦初醒,连忙埋头夹菜。
谈延卿安静、很温柔地看着她,连笑容也是那么的安静、温柔,仿佛时间的流逝都在此刻沉浸。就连他做的菜,也是那种精致的烟火气,丝毫不显粗俗浮躁。
夏琬一顿饭吃得香甜爽辣——这也是第一次,有人做饭给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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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西园寺路21号的平淡真挚,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的宁静。
风车互娱发出去的视频虽然在网上没激起多少浪花,但在熟人圈子里却是极速发酵,京城舞蹈圈就那么大,业内很快就都知道了——包括夏琬的已婚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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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C集团总裁办公室,周从嘉盯着电脑里的视频,脸色极其难看。
钱静宜在旁边温温柔柔地劝到:“周总,您冷静,事情也许不是这样的。”
周从嘉眼眶通红,眼神空洞,握紧拳头咬牙问:“他们,多久了。”
等会儿柴遇就来进来汇报,柴遇跟夏琬狗腿子似的,既然徐荔提前捅破了这层纸,那么她得抓紧时间和机会。
下定决定,钱静宜用很小心翼翼地语气,假装忐忑地说:“大概很久了。但您别着急,这一定是误会。”
“误会?呵——”周从嘉冷笑着起身,“我倒要亲自看看,这是怎样的误会。”
周从嘉怒气冲冲地走出办公室。
望着心爱男人的背影,钱静宜擦了擦冷汗,发自内心地笑出声,“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和甫先生果然诚不我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