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幻阵取魄

风澈深知那人神识压迫太强,即使自己继续探查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他心底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未见食绪兽,却见似行不轨之人,只得等白冉冉那几个传来消息,再判断了。

他一个闪身,足下“缩地成寸”阵图泛起光芒,出现在了赵家宅外。那俩孩子却不知跑去了哪里。

他只当是孩子贪玩,绕着四处的街摊开始寻找。

他正急着搜寻,忽然身后一个小小的身躯贴上来抱住了他的大腿。

风澈愣了一下,低头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那孩子太过瘦削,巴掌大的小脸上眼睛几乎占了三分之一的篇幅,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乱糟糟地打着结,她用幼猫一般细弱的声音轻轻喊了一声。

“哥哥。”

这一声,没有求生的慌不择路,也没有饥饿的痛苦无助,只是用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气说,哥哥。

纵是管辖得再好的边城,也会有乞儿沿街乞讨求生。

风澈拉过她,到一处小吃摊,想要给她买点吃食。她突然松开风澈的手,眼巴巴地盯着卖馒头的老板。

老板无奈地看着她,伸手给了她两个馒头。

她伸手接过馒头,风澈从怀里摸出一块那几个孩子这几天“孝敬”他的灵石,刚想给老板,手里一热,那孩子竟塞了个馒头放进他手里。

她扬起小脸,眼睛透着水晶一般的光泽:“哥哥,吃。”

风澈从怀里又拿出一块灵石,递给老板后又换了几个馒头。他将馒头递给女孩儿,微笑着看着她:“哥哥不饿,你吃。”

老板眼神在两人中间打转,好奇地问:“女娃儿,这是?”

女孩儿啃着馒头的腮帮被馒头塞得鼓起来,她抬眼拉过风澈,将他往前一推,小脸面无表情:“哥哥。”

风澈点头微笑了一下,老板见他一身修士的道袍,身姿笔直修长,虽微微带着病弱的气息,却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风姿气度。

老板明白,因修仙之人自带的亲和感作祟,女孩儿才错认此人是哥哥,却也明白这恐怕是那女孩儿唯一的安慰,不好点破。

他便对着女孩儿打趣:“你这孩子,找到哥哥也不高兴的吗?”

风澈心想,这孩子沿街行乞,看遍了世态炎凉,自然不似寻常孩童那般大喜大悲。

正当他想着,一道传音符骤然掠到他身前,穿音符燃烧,白冉冉焦急的声音传出来:“风兄,那女子,是整个伏矢魄都丢了!没有一丝痕迹!”

风澈脑中前因后果串联成线,伏矢是第二魄,那按理来说,应该从第一魄开始收集!

他一把抓住那孩子手臂,神识探入查看,果真是丢了尸狗一魄,丧失了喜的情绪。再一探时日,竟然已经丢了三年有余。

风澈猛地转头,抱起女孩开始狂奔。

咒法炼魄三字为限,三年第一魄,三个月第二魄,三天第三魄,下一个便是三个时辰第四魄。

算来年月,那女子伏矢魄丢了三月有余,余下几魄恐怕要集中收集才能赶上时辰期限。

一丝不好的预感爬上了他的心头,他想起姜思昱见了蟑螂都要吓得蹶过去的模样,不说掌管“惧”的吞贼魄是否要从他身上抽取,就是今晚注定要发生的事情,都不适合这几个孩子再查下去了。

他必须马上找到这群孩子!

风澈脚下不停,神识尽可能地扩大扫射范围。

天色不知不觉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夜市关闭,远处传来打更人的声音与铜锣敲响的震颤声交杂的怪异声响,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关好门窗,切勿夜游……”

风澈渐渐停下,周围除了风声竟无一丝声响,借着森冷的月光,他神识紧绷地看向周围商铺禁闭的房门,遮住棚子的布在风中飘荡起来,而那本应该发出的飒飒声却消失不见。

原本相对宽阔的巷子在夜色笼罩下被黑暗吞了大半,显得越发狭窄闭塞。

风澈发梢被风吹得卷起,落在脸上有些发痒,但他已经无暇顾及。

怀里的孩子感受到了他的紧张,拉住了他的衣领。

一道红光飞速穿行而过,风澈瞳孔一缩,神识立刻去追踪,足下坤字在巷内一闪而没。

那红光已经融合了三魄,变得如同一条红色的巨蟒,四周围绕着血腥杀戮之气,还在试图弹开风澈的神识追踪。

风澈的神识再一次被它撞开,趔趄了一步,那红蟒见状加速向前掠去。

风澈暗骂了一句,重新运转阵图追上。

远处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

风澈咬紧牙关,心里暗叫不好,匆匆忙忙寻到了尖叫所在巷中,一头扎了进去。

这一进去,天色忽然大亮,之前的黑暗像是错觉一般。

风澈怀里的女孩也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

风澈了然,这人有意拉自己入幻境么?

他拂了拂衣袖,施施然走进其中,他倒要看看,这幻境到底何种品阶,让人心甘情愿献上魂魄。

他抬眼看去,这此幻阵取景在姜家,恐怕这就是来取姜思昱的吞贼魄的。

姜家主修剑道,多山峦奇石,悬泉瀑布在山峰飞流而下,仙雾缭绕,自是一派风景奇绝。

姜家演武场。

姜思昱此时不过四五岁,拿着手里的木剑一下一下劈下去,到底是年纪太小,劈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蹲在那,抱着手里的剑,委屈巴巴地瘪嘴,缩成一团。

师兄师姐们围了过来,把他送回院里。

他一进院里,就看见了站在院中的高大身影。

那人转过身来。

风澈定睛一看,好家伙,姜启这厮竟然是姜思昱他爹,当初整日欺负姜临就是他带的头。

姜启虽容貌未变,却没了当年仗势欺人的骄横无理,反倒是阴沉桀虐,幽邃的目光落在姜思昱身上,吓得姜思昱直发抖。

他一把扣住姜思昱的肩,弯下腰盯着姜思昱的眼:

“你怎么不练剑?”

姜思昱怯懦地声音犹如蚊喃:“我……太累了……”

姜启依旧看着他,嘴里念叨着:“太累了……累?累?”他猛地推开姜思昱,力道太大让姜思昱跌坐在地上。

他表情逐渐变得歇斯底里,转过头看向姜思昱的眼里布满了血丝,眼球微微凸起,嘴角怪异地挑起一边,他歪着脑袋,缓缓说道:“你个废物东西!练一会剑就累了?就你这幅德行,一辈子也练不成剑骨!”

他拔出自己的剑,手指抹上剑尖,隐隐渗出血来:“就像你爹一样,一辈子被姜临踩在脚下!”

他看过来的眼神闪着无机质的光,麻木空洞失去了聚焦:“你说这样,活着有什么用呢?”

姜思昱眼前剑刃逼近,他吓得哭都忘了。

一把剑飞射而出,将姜启的剑打落在地,两道剑气相撞,四散的剑气激起强烈的气浪,割伤了姜思昱的脸颊。

姜临一把捞起姜思昱,瞥了一眼姜启癫狂的模样,森冷的剑尖逼近姜启的喉咙,他长身玉立,一双沉静的眸直直看向姜启,蕴藏着一丝怒意:“虎毒不食子,大哥,你做得过了。”

姜启哈哈大笑,往前慢慢走着,剑尖抵在喉咙流出丝丝血迹,姜临被迫跟着后撤。姜启收起笑容,弹开姜临的剑,拂袖离去。

场景随后转换,转眼姜思昱七岁了。

他被先生责罚,站在学堂门口,等着父亲过来处理。姜启御剑过来,从剑上跃下,黑色的瞳仁死死盯住他,姜思昱吓得泪流满面。姜启扬起手,扇了他一耳光,姜思昱直接被抽飞了出去,半张脸肿起来,嘴角渗出血来。

姜启盯着他的脸,语气幽幽:“小子,你找死吗?”

场景再次迁跃,姜思昱十一岁的时候。他已经不敢和父亲说话了,甚至见到姜启时,吓到浑身发抖,软软地跪下来。

姜启举起剑鞘抽在他身上,嘴里嫌恶而又极其恶毒地骂:“你是残废吗?你只会跪!”

姜思昱眼泪汹涌,他趴在地上,闭眼睛承受父亲的暴怒。

姜启一把拎起他,看他满眼泪水:“只会哭!哭!你给我憋回去!”他一剑刺穿了姜思昱的肩膀。

风澈皱着眉,心里把姜启这个犊子玩意骂了千万遍。这幻阵,是以姜思昱的记忆为基础的,所有让他惧怕的场景一一列出,这难道要进行一场心理的凌迟,让他不堪重负献出吞贼魄吗?

风澈知道此时姜思昱还在幻镜的某个角落看着眼前的回忆,他暂时还未找到幻阵阵眼,必须在幻阵吸取吞贼魄之时一击得手,才能救出姜思昱。

他回过神来,见场景中姜临已经带走了姜思昱,留姜启跪坐在地笑得癫狂。

姜启的暴行还在继续,姜思昱被打得一次比一次惨,然而不是每一次姜临都会出现。只有他自己在面对来自父亲无休止的酷刑折磨。

他太过怯懦自卑,对外口口声声说的姜家嫡子意气风发不过是安慰自己的方式。他胆小到不敢说出父亲的暴行,隐瞒至今;卑微到跪在尘埃里,乞求原谅;懦弱到自己默默流泪,不敢出声……

风澈看着一桩桩一件件往事过去,沉默地看着姜思昱一边哭着一边抽自己耳光,咒骂自己的胆怯。

他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姜启既然是造成姜思昱恐惧的根源,那么令其消失将是破解幻阵的关键。

可是他心底有些不安,总觉得这幻阵不是这么简单。

姜思昱小兽一般的呜咽远远地传来,伴随着姜启歇斯底里的咒骂声,风澈终于忍无可忍地一道灵诀甩出,直接将姜启碎得彻底。

幻境破碎成万千光点,四周再次黑了下来。

风澈匆匆奔向前方目光呆滞的众人,姜思昱站在原地,早已泪流满面。

他静寂无声地转过头,对着风澈的焦急无动于衷。

风澈心底一惊,神识探上他的灵府,灵魂在其中死寂,对外界的侵入没有一点反应。

吞贼魄已失。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三年前丢尸狗魄,三月前丢伏矢魄,正探查时正好三日,雀阴魄已经在被抽取完成了,所以风澈推测出来,他能阻止的是第四魄吞贼魄的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