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风澈出手
风澈瞳孔骤缩。
渡劫凶兽的鸟喙闪着森然冷意,它一只利爪踏在废墟之上,周围结界以一种令人恐惧的速度化作飞灰。
它丝毫不在乎族人的赴死,反而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彰显了它此时的好心情。
它扑腾了一下翅膀,掀起的飓风狠狠冲击着结界,原本浑圆的塑形结界经此一下,立刻改变了形状,像刚刚吹起的肥皂泡,被风吹得失去了饱满的形状,越发显得风雨飘摇了起来。
筑起剑阵的九人改变了原有的攻击手段,位于阵中的两人其中一个退在一旁。立于正中的宋年手握剑刃,鲜血顺着他的手向下流淌,随着鲜血汇入剑阵,凝聚的剑影散去,阵中缓缓凝聚出了一道人影。
那道虚影一出,便以极快的速度凝实扩大,逐渐变得顶天立地,泛着鲜红的轮廓几乎触到了结界的穹顶。
虚影转过身,肃穆的面容宝相庄严,分明是阵中宋年的脸!
他睁开双眼,眼眸之中的灵动不似死物,反而更像是宋年本尊。
虚影宋年擎起双手,一把捂住了穹顶的裂口。
鲜红的身躯流动这万钧之力,其下众人正疯狂输送灵力维持他修复结界,阵中的宋年随着时间的推移,脸色逐渐惨白。连那虚影的颜色都开始褪色变得透明。
风澈攥紧拳头,恐怕如此修补结界根本支持不了多久,宋年将神识传到虚影里,再继续下去,燃烧的就是宋年的命。
渡劫凶兽似乎感受到了人类的绝望,抬起鸟喙对着那道本就摇摇欲坠的缝隙啄下,坚如磐石的结界立刻裂得更深,一路蜿蜒向下,从穹顶几乎要蔓延到了城墙的高度。
结界碎裂掉落的碎片飒飒落下,那高度太高,碎片又太过锐利,砸在地上足以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更别提落在普通平民百姓身上。
起初是较小的碎渣,砸在房屋,贯穿瓦砾,屋内民众慌不择路,从屋里冲出闯到了空荡荡的街上。
碎片还在下落,它们越来越大,砸在屋顶不只是贯穿那么简单,越来越多的房屋开始坍塌。城中民众即刻乱作一团。
冲在街道上的人群被碎片砸中,琉璃一般晶亮的色泽混杂着喷溅的血花,城中尖叫四起,血流成河,犹如炼狱。
远方哨岗终于也随之摆起剑阵,越来越多的巨型人影纷纷擎起双手,拼命维持着破碎不堪的结界。
然而,修补的速度完全跟不上消融碎裂,豁口如深渊巨口,狞笑着越咧越深,红黄相间的鸟群像是嗅到了腥味的猫,向着豁口蜂拥而至。
高空之上,传音符炸开了火花,紧急集合的号令响彻全场:“其余全部修士!紧急集合!目标,击杀鸟群!”
付启将梁雨晴松开,一双眼里满怀着忧虑,他重重向风澈抱拳,转身踏入战场。
风澈缓缓向他颔首致意。
梁雨晴醒得很快,付启还没离开一会儿,她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因为神识受损,此刻还有些恍惚。她扒上墙头,勉强支撑自己虚弱的身子,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城的鲜血。
她四下看去,地面上,剑阵的光芒明明灭灭,高空上,付启等人正挥剑对敌。
她抽出剑就要冲出去,风澈伸手拦住了她。
梁雨晴指着空中和鸟兽群拼杀的修士们,眼中的悲伤几乎溢了出来:“他们都在守城!我岂能龟缩在此处?”
风澈猛地一顿。
不知为何,梁雨晴感受到拦住她的手微微颤抖,身边之人周身笼罩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昏黄的烛火随着风跳跃飘摇,他的眉眼在光线的笼罩下深邃浓稠,原本清冽的声音也带上了沙哑,似乎压抑着某种名为怀念的情绪:“你说的对。”
他微微抬起头,优渥的脖颈线条流畅精致,随着微笑,下巴也扬起一抹动人心弦的弧度。
此时的他,不是那个嚣张跋扈的二世祖,也不是那个脆弱承受威压的少年,张扬热烈的气息从他身上涌出,与梁雨晴被救时的惊鸿一瞥豁然重合。
他打了个响指,束发的红线悄然从他发间滑落,像是活物一般缠缠绵绵地绕在他手上,甚至带着些许的亲昵讨好。
他足下青色的风盘扶摇而上,轻而易举地托起他的身体,他头也不回,只是摆了摆手:“要守也是我这个没受伤的守,你死了付启可是会杀了我的。”
梁雨晴向前一步,正想跟上去,周边小型困阵立刻亮起光芒,警示她不要越界。
梁雨晴锤了一下腿,竟不知这少年何时布下困阵,懊恼地盘膝坐下。
风澈望着天空拼杀的修士们,只觉得这一幕何其相似,多年以后,还是有这种不惜性命守城的傻子。
他深吸一口气,“尘念”悄无声息地游走到指尖,红线身躯拉长,静静等待着他的指令。
他自重生归来虽然修为折损,但神魂反倒增强,纵然没有银铃“何夕”的镇压,他此刻也足以分出神魂压制住“尘念”的血腥之气。只是,能维持的时间不久而已。
他不敢耽误时间,修长的指尖在空中轻点,蔚蓝的五芒星飞速旋转扩大,乾位亮起的光芒向上微微漫卷,位于结界碎裂的三丈处停歇下来,形成了一个半球状的屏障,盛住了掉落的碎片。
精锐尽去前线奋战,除了半步化神的付启,留下守城的只有元婴期。
场中唯一能抗住威压,靠近渡劫期的,唯有尽数收回神识的他自己而已。
他收起神识,不再关注摇摇欲坠的结界,将后背交给诛杀鸟群的众修士。
风澈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拖住那个正在搅动全场结界的渡劫期。
一束强大的视线笼罩而来,它根本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和邪念,黏腻的视线如同附骨之疽死死贴在风澈身上,像是想要将其剥皮抽骨。
风澈缓缓抬起苍白的脸,直直地看向眼前的庞然大物。
它眨着一双妖异的黄色眼瞳,几乎和风澈整个人一般大小。视线相撞,修为境界上的压制几乎要将人血液凝固。
风澈嘴角上扬,带着嘲讽和疯狂,一边支撑着左手上的阵图,一边挑衅地扬起右手,明艳的离火从鲜红的五芒星中喷涌而出,绚烂的火苗如同烟花在半空炸响,一片漆黑的天幕之上,仿佛下起了火雨。
他在火光之中,张狂地大笑:“傻鸟,看你爹干嘛?”
那渡劫期鸟兽具有和人类相差无几的智商,听了这话当然被风澈激怒了。
它对着风澈手里对它伤害不大的火雨露出轻蔑的表情,扬起鸟喙就要向着风澈啄去。
它上喙喙尖倒钩,尖锐的尾端闪着冷兵器的光泽,毫无疑问,若是被啄上足以将人撕裂开。
鸟喙越来越近,直至到达风澈天灵盖不过一尺的时候,他才飞速调转风盘,青色的风盘中黄褐色的五芒星转瞬即逝,直接带着风澈闪身到了那巨鸟的左眼处。
“尘念”绽放出血色光芒,暴涨数尺,为防止暴露身份,只能层层叠叠缠在风澈的手臂上。
巨鸟瞳孔中圆润的瞳仁伴随着危险的降临立刻竖成狭窄的杏核状,它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个它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类手中涌动出庞大的能量,却因为刚刚动作幅度过大,惯性致使,它难以将头调转躲开。
紫色的阵图在风澈掌中飘转,中心凝聚的电链恍若雷电形成的巨龙,龙首带着万钧的雷霆,咆哮着钻进巨鸟的左眼里。
巨鸟发出凄厉的嘶鸣,硕大的翅膀扑腾不止,伸进来的利爪伴随着疼痛只是歇斯底里地踩着废墟。
风澈闪身到了远处,看着巨鸟的挣扎,不紧不慢地抬起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
到底是渡劫中期的凶兽,饶是趁它不备毁了它的一只眼,风澈还是被鸟喙掀起的风暴所伤。
他垂下眼帘,扫过地面上逐渐安静下来的民众。他们眼中有惊慌失措,有对灾难到来的恐惧害怕,此刻互相依偎流泪的同时,却也有人仰着头,看向他的眼神透着感激和担忧。
那一眼没有偏见和愤恨,风澈在他们眼里,和在场每一位修士一样,都是守城的英雄。
那一刻,风澈的心突然变得很软,心脏像是被抹了一层蜜,流出的血都裹着甜。
他从来不曾被当做英雄。
他当年虽与兽潮打过不少交道,但是留下的都是不好的回忆。即使他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将那场空前巨大的兽潮逼退,却也殉了满城的人。
这样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又怎么配称英雄。
他只见过世人辱他惧他恨他骂他,甚至是,跪地求他,却从未感受过,能够溢出眼让人一眼发现的,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的感谢。
风澈自嘲一笑,脚下风盘运转得更急,闪过发狂的鸟兽嘶鸣带来的余波。余波冲击到地面,又直接击碎了几座房屋。
他抿住薄唇,因为压力的缘故致使他泛白的唇又重新泛起血色来。
“乾位天行,四野穹庐!”
他朝着下方张开双臂,蔚蓝的五芒星向地面飞去,贴在地面逐渐扩大拓展,复杂的阵图流转出玄而又玄的纹路,淡淡的光华隆起,将满城罩了个密不透风。
他甩了甩有些脱力的手指,别别扭扭地又瞄了一眼地面的人们。
“既然如此,”他嘴角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轻轻浅浅地漾开,像是被喂了糖果的孩子:“那就保护好他们吧。”
他本不应该去影响过多人的命途,此次出手只是为了拦住渡劫期等待姜临归来,可到头来他还是没忍住。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还是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