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别凶我
睡房没开灯,商行箴背光,看不清时聆脸上挂着怎样的表情。
他以为时聆洗澡的时候碰到了擦伤疼得直哼哼,便走过去立在床沿:“怎么了?”
时聆躺平了身子,打着商量的语气:“下周一早上轮到我做值日,我要早点回学校。”
前段时间商行箴比往日早一个小时出门已经是极限,他问:“有多早?”
时聆试探道:“比平时提前半小时?老师说不能影响早读。”
商行箴打趣道:“教室那屁大点儿地方要扫个半小时啊?”
何况值日小组又不只一个人,时聆说出来自己也觉得离谱:“我……我动作比较慢。”
商行箴读书那会哪有这么多规定,他答应道:“行了,我明天跟老周说一声,让他陪你早起。”
时聆悬着颗心:“那你呢?”
商行箴说:“把司机让给你吧,我自己开车,晚点儿再出门。”
时聆悄悄松了口气:“谢谢叔叔。”
气氛安静了几秒钟,光线太暗,商行箴不确定时聆闭上眼没有,他转身欲走,才两步又折回,双手撑着床沿俯下身。
这会儿他看清楚了,时聆还没睡,正睁着眼和他在黑暗中对视。
这回轮到时聆问他,声音轻轻的,像被黢黑的环境吞噬掉大半:“怎么了?”
“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商行箴问。
时聆不懂:“什么表情?”
商行箴说得更明白:“今天你给我发了两次的那个表情。”
公司的员工会给他发鲜花,合作伙伴会给他发抱拳,家里人会给他发幼稚的表情包,只有时聆发这样一个看着可怜兮兮的表情。
时聆拽高了被子想把自己罩住,商行箴直接一掌下来将被角按在床褥上:“发都发了,有什么不敢说的?”
时聆小声道:“你别凶我。”
商行箴隐约记得时聆那天被他掐疼了脸都没现在这般委屈:“我没凶你。”
“我说那个表情,”时聆说,“就是‘你别凶我’的意思。”
这个解释在商行箴的意想之外,他伏在时聆上方看着对方在黑夜中如水的眼睛,改了改自己上一句的回答:“我不凶你。”
撑在脸侧的手拿开,时聆重新滚到大床另一端,思绪放空了好久。
翌日上完小提琴课,时聆回卧室写作业,昨天出门前凌乱扔了满桌的书本在一宿之后被码得整齐,他翻出要用到的,然后将别的塞回书包里。
碰到那本从齐家带回来的亨乐原版《帕格尼尼二十四首随想曲》,他不露声色地掠了眼房间门外,将顺手藏在曲谱里的几张纸抽出来。
白纸黑字排版严谨,是一份盖了章的借贷合同,借款方是齐晟地产,贷款方是锐鑫银行,而在签名页,齐晟地产的法定代表人填的是齐文朗。
时聆关心的是借款总金额,他快速锁定具体数字,和他记忆中的无差,是八千万。
齐文朗代表齐晟,向锐鑫银行借贷了整整八千万,而商行箴带他去雪鲸广场那天,跟商行箴攀谈的银行行长说起要追的大债时,手指比的就是数字八。
合同列得一清二楚,这笔贷款将在今年十二月到期。
走廊响起脚步声,时聆将合同夹回曲谱里,低头装作在收拾书包,孟管家叩了叩门,和蔼地提醒他下楼吃午饭,他仰脸一笑,说:“好。”
这份合同时聆没让它在商行箴眼底下露面,一是他在博得商行箴信任的过程中长路漫漫,他不能前功尽废;二是他还没弄清商行箴和齐家结仇的渊源,不知道商行箴具体抱着怎样一份态度,是要作对,还是要扳倒。
隔天早上,时聆六点半就出了门,周十五正挨着车窗打呵欠。
时聆站在车门外侧,问:“你能行吗?”
“行,怎么不行。”周十五拧开保温壶喝了一口,朝后勾勾手掌,“上车。”
清晨风大,比闷着车窗开冷气舒服,时聆还像平时那样趴在窗框上,等那只闯入视野的小羊。
周十五问:“你这值日按啥规律排啊,每周一?”
其实时聆只负责擦黑板,打湿抹布擦两遍,五分钟就完事,他们小组的人体谅他走读,将最轻的活儿留给他干。
但五分钟不足以支开商行箴,时聆扯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按学号,很久才轮一次。”
“哦,行吧。”周十五说,“都你一个人搞完全部啊?扫地拖地、擦窗台擦讲桌什么的……”
“我就负责擦黑板。”时聆看见小羊了,瞬间抬起脖子,就差把脑袋探出窗外。
而周十五在前面差点被他的话气吐血:“你擦黑板要半个小时?用脚擦的是吧?还是说抹布就眼镜布一般大啊?”
“你气什么呢,”时聆无所谓道,“我动作慢,就爱擦半小时。”
“你这……”周十五及时刹住嘴才没把小屁孩喊出口,“我以前在部队,顶多三分钟就要搞好自己的内务去出操,哪像……”
“部队?”时聆打断他,转过身来扒住前排的座椅,“你以前当过兵?”
“是啊,”周十五引以为傲,“我射击成绩全连队第一。”
“你几岁入伍的?”
“十八,高中毕业后。”周十五说,“我高考成绩不太行,也不知道能学啥,就跑去当兵了。”
时聆默默计算了下,周十五今年刚满二十六,他给商行箴干了……不,是给商行箴当了六年司机。
“你退伍就来叔叔公司应聘了?”时聆问。
每次听到时聆喊商行箴叔叔,周十五都特想笑,但他憋住了,只眼尾飞着笑意:“不啊,我走了后门。”
时聆瞪大眼,看着后视镜中周十五眉飞色舞的样子卡了壳。
“前两年是我爸给商先生开车的,”周十五说,“后来就换我顶上了。”
“……哦。”时聆知道自己又误会了,都怪商行箴没让他搜出丁点儿桃色新闻,“我以为你是叔叔的第一任司机。”
周十五不知时聆的话带着引导性:“不啊,我爸才是。”
时聆记得绘商可不止成立了八年,他问:“那没招到司机之前叔叔都自己开车吗?”
“什么没招到司机,绘商的大老板一直都有专人车载车送的好吧,”周十五说,“不管是商先生,还是以前的……”
他猛然住口,讪笑了声:“算了,跟你说那么细干嘛。”
时聆松开抓在前座的手,坐回去:“谁知道你,话那么多。”
周十五“靠”了声:“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商先生让我多陪你聊天解闷。”
时聆一愣,无措地抓了抓勒在胸前的安全带。
高三的教学楼像一座不灭的灯塔,时聆这么早回去已经看到班里亮了灯,几个女生正埋着头刷题。
今天还没轮到他值日,时聆看了看值日表,夏揽负责打扫走廊,他抄起工具就出去了。
刚扫到楼梯口,夏揽端着碗食堂打包的生菜粥跟陈敢心肩并肩上来了,吃惊道:“时聆儿你怎么还帮我把卫生搞了啊?”
时聆将垃圾拨簸箕里:“我无聊。”
夏揽一脸感动:“那拖地……”
时聆将笤帚靠墙一放:“你自己来。”
陈敢心哈哈大笑:“你要是真帮他把地给拖了,我就得怀疑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了。”
“你也跟张觉一样中毒了是吧。”时聆走过去,“你们刚刚在看什么?”
陈敢心递给他一张纸:“国庆放假通知。”
“这么快?”时聆看了看,毫无悬念地,放七天,补两天课。
“还没下发,不知哪个老师掉楼梯上,憨宝捡的。”夏揽一手搭对象,一手搭好友,低笑了两声。
陈敢心一听他这么笑就知道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又在琢磨国庆上哪玩?”
夏揽作为班里的学习委员,竟带头玩时贪日:“可不是么,小长假。”
“聊什么呢。”张觉也回来了,自觉地凑上前加入讨论。
陈敢心近墨者黑:“在讨论国庆上哪玩。”
张觉作为隔壁班除英语外处处拔尖的班长,摩拳擦掌道:“我也去。”
夏揽拍了把他的后背:“少不了你。”
三人一同抬头看向时聆,时聆刚才走神了,迷茫道:“干嘛?”
夏揽说:“国庆约好了。”
陈敢心附和:“你周六就没跟我们一起看午夜场,这次不许单飞。”
时聆问:“几号?”
其余三人相视几眼,夏揽提议:“这样,我们一号先各自把作业写完,可以连麦互相监督,然后二号轻轻松松去玩。”
张觉点头:“我觉得可以。”
时聆不确定商行箴会给他多大限度的自由,他还在不断试探;也担心到时会有变数,怕开了空头支票,所以折中回答:“你们先定好上哪玩。”
早读铃响,四人作鸟兽散,陈敢心是语文课代表,拿上书就站到讲台前带读。
开头几分钟的读书声总是稀稀拉拉的,时聆也算滥竽充数的那个,他的脑子搅成一锅烂粥,一会儿想那份借贷合同,一会儿想周十五早上的欲言又止,一会儿想夏揽他们的国庆计划。
最后捕捞到险些被遗忘的冷餐会,像是有预警般,他的眼皮轻轻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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