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欢迎回家(主副)【大结局前】

迟迟正看着街头的人群发呆时,顾霆喧从身后叫了他一声,唤他去给病人包扎。

迟迟忙回过神来,应了声便抱着手里的一捆纱布转身要过去。

一个转身之间,迟迟突然顿住了。

他定定得站着,紧紧抱住手里的纱布,身体迫切得想要转回去,可双脚却难以动弹,像是既期待什么,又害怕什么。

路过的行人无意中撞到了迟迟的肩头,将他撞得往旁边一个踉跄,于是身体便也跟着就转了过去。

他站在人群之间,游行的队伍从他身边穿行而过,自印的传单从他头顶纷繁落下,偶有遮住他的双眼的,偶有略过他的发丝的,偶有略在他肩头的。

在那各色的传单之中,在那穿行的人流之间,迟迟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想了四十九日,念了四十九日的人。

迟迟只觉得喉间像是卡着一团乱麻般难以喘息,他一把丢开手里的纱布,用力得扒开人群,向那人飞奔而去。

这短暂的距离隔着时间、隔着生命、隔着期待与眷恋,隔着希望与绝望。

快要靠近那人时,迟迟却猛得停下了脚步,哪怕只有一步之遥他也不敢跨越。

迟迟太害怕了,害怕这不过又是一场如同昨夜的梦,醒来后自己只剩下潮湿的枕边罢了。

置于人群之中,耳边响起激愤高昂的呼喊,眼前人红着眼眶,眼泪经由惨白的双颊缓缓下落,顾深如鲠在喉,心痛难忍。

他深深吸了口气,一步一步走向迟迟,用自己的双手轻轻将迟迟拥入怀中,深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突然觉得周遭都安宁下来。

这漫长时间的等待,漫长时间的想念,漫长时间的不安和恐惧,顷刻间化作乌有,只余下想和他共度余生的期许和永不分离的誓言。

人潮自他们身边穿行而过,嘈杂在他们耳中声声响起,迟迟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他轻轻推开顾深,伸出冻红的双手捧住他的脸,在泪与悲伤中,在人山人海里,吻住了他那干裂的嘴唇,像是抓住命运,紧握希望一样用尽了全身气力。

是梦也好。迟迟觉得,哪怕是梦也是好的。

游行的队伍喊着愤怒的口号在他们身边走过,各色的传单依旧被抛起又落下,没有一张传单打扰到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注视他们,迟迟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到达了他曾说过要送给自己的那个世界。

一吻终了,迟迟慢慢松开他,踮起脚尖以自己的前额抵在他的额头之上,感受着他额间传来的温度,红肿的双眼里有眼泪不断滚落。

他的嘴唇张张合合,良久之后才堪堪发出声音来。

“欢迎……欢迎回家……”

顾深心如刀绞又心乱如麻,他紧紧抱住眼前的人,隔着他身上轻薄的棉服触摸着他那瘦骨嶙峋的身体,这四十九日的思念汇聚在心口之间,压得顾深透不过气来,心中对他的疼惜和歉意就像翻涌的潮水般让他噤若寒蝉。

顾**间一紧,深深吸了口气,埋首于迟迟的颈侧之间。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迟迟哭着点头,紧紧抱住他,“我以为,我以为你要……你要食言了……我以为我要等一辈子了……”

迟迟带着哭腔控诉的声音让顾深渐渐静下心来,他用自己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轻轻抚摸着迟迟的后脑,如同他没离开过那样。

他亲昵得吻着迟迟的眼泪,将那双红肿的眼视若珍宝。

“答应过你会回来,我就一定会回来。”

“可你怎么舍得……怎么舍得让我……让我担惊受怕这么久……让我等这么久……”

迟迟的话让顾深心头一疼,他深深吸着气,轻轻唤了他一声。那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轻,却又比任何时候都沉重。

“迟迟。”

迟迟咬着下唇从鼻间“嗯”了一声,不肯松开他。

感受着他的拥抱和温度,感受着他的消瘦与依赖,顾深便觉得那些在大牢里备受折磨的日子,那些想念他,担心他的日子以及那些前途未卜不知方向的日子都算得不痛苦与煎熬了,为着他这般的等候和汹涌的爱意,顾深觉得什么都值得。

“迟迟。”

“我很想你。”

迟迟的眼泪终于决堤,毫不客气得打湿了顾深的肩头。

他紧闭牙关什么也说不出来,唯有用眼泪和拥抱告诉他,自己亦然。

霍萍生和林路赶来时,远远得就看到人群中恣意拥抱着的两人。霍萍生的眼眶有些酸,他抿了抿唇想要别过头去,这一转身就看到了顾霆喧站在身后。

顾霆喧冲他笑了笑,上前来牵住他的手,将他揽进怀里,柔声道,“都解决好了吗。”

霍萍生靠在他肩上“嗯”了一声,“辛苦顾深了。”

顾霆喧轻轻揽住霍萍生的肩头,看着人群中那自成一个世界的两人,心中感慨万千。

“这是他的责任,是他的担当,是他在这个位置上不得不守护的东西。”

“不过很幸运的是,他做得很好,你也做得很好。”

霍萍生笑了下,摇头,“比起顾深所做的,我那些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顾霆喧推开身上靠着的人,紧紧得盯着他的眼,眼神肃穆而又庄重,是霍萍生少见到的那般模样。

“不是的。”

“在我心里,你是最伟大,最厉害的那个。”

“霍萍生,我是你永远的拥护者。”

随着顾深的归来,顾深与东洋军队大战的最终结局也为天下人知晓了,各大报纸连着一周都在报道顾深假死背后的真相。

原来顾深被俘,钱瞬倒戈都是顾深计划中的一环,而顾深在狱中受到虐待也是让钱瞬取得洋军信任的关键,以至于钱瞬能联合顾深假意被俘的军队转运东洋人的粮草和军需,趁机将他们围剿。至于白辞慕自然也是早早得就加入了这场暗斗,这才能联合起钱瞬完成反扑,还说服了东洋人不趁胜追击,让顾深的整个计划得以顺利进行。直到一切真相大白,迟迟才知道从一开始钱瞬归顺白辞慕就是顾深的安排,为的就是有一天钱瞬能成为最后的王牌,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顾深带兵将东洋人包围后,顾霆晔也说出了顾平印章的位置,于是顾深在战前想要生效的那份准入条例这才真正生效。西洋各国军队眼看着事态有变,纷纷撤军离开,而东洋军队也因为顾深的计谋损失惨重,余下的部队暂时退离了岳城边境,榕城的那些洋军更是早已成了弃子,不值一提。

民众的游行因此少了许多,不过仍有呼声想要顾深出兵再攻打洋军,对于这些声音,顾深一概不理。

芍药问过迟迟,等顾深伤好了会不会再打仗,迟迟摇了摇头。

虽然没有问过顾深,但迟迟明白,现在的局势是顾深能争取到的最好的局面。只要是战争,不论是哪一方发起,哪一方被动,都没有绝对的赢家,而如今的几大家族也没有那样气力再来一场战争了。

至少是迟迟,再也不想顾深去冒险。

顾深在狱中受尽了折磨,浑身上下的伤疤又添了不少,还有不少是体内的伤,顾霆喧日日都来替他疗伤调理,迟迟也是寸步不离得守在他身边,事事亲力亲为。

顾深的左手因之前的枪伤未愈又在狱中被电刑伤得难以复原,现下就连端茶翻书都吃力,迟迟每每瞧见他暗自攥拳的模样便忍不住眼红,不过好在对于迟迟的照顾,顾深乐于接受。其实身体上的疼痛都已经微乎其微了,只是有时候看到迟迟消瘦的模样,顾深便觉得自责和愧疚。

迟迟每晚都要替顾深上药,自然也每晚都会看到他身上添的大大小小的伤疤,还有手臂上的那块枪伤。

迟迟伸手轻轻沿着结痂的伤疤抚摸着,眼泪悄无声息得就掉了下来。

“疼吗。”

顾深愣了下,替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摇头,“不疼。”

迟迟瘪着嘴抱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肩头,深深吸了口气,“可是我疼。”

“你以前答应过我不再受伤的。”

顾深笑了下,点头,“从现在起就不会受伤了。”

迟迟抿着嘴仰头看他,没有说话。

见迟迟盯着自己看得出神,一双黑葡萄的眼里盛满了泪,顾深心里便酸楚得疼了起来。

他轻轻靠在迟迟的额头上,用自己的鼻尖蹭着他的鼻尖。

“会怪我吗,没有事先告诉你一切。”

迟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因为没有万全的把握,是害怕我有了希望又绝望。”

“虽然等你的那段日子很苦,不过你回来了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迟迟说着,顿了下,抬头紧紧得看着顾深,眼里仍旧藏着不安。

“但是顾深,我不会等你第二次的。”

顾深笑着颔首,轻轻“嗯”了一声,“没有第二次了。”

迟迟虽不知道他此话是真是假,也不知他的将来是否还有什么磨难,但现在迟迟愿意去信他这句话。

迟迟点了点头,替顾深上了药,动作很轻,见那伤口至今还未很愈合,迟迟又担心起来,“明日让大哥给换一种药吧,这药效果好像不是很好。”

“我记得之前我腿上有溃烂的伤,大哥给我用过一种药,效果很好,不出几天……”

迟迟说着,突然顿住。他猛得想起那时顾深才走,白辞慕便告诉自己他已经知道了顾霆喧的事。意识到这件事兴许在顾深心中像一根鱼刺一样卡了很久许久,迟迟便有些内疚,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了顾深面前去,紧紧得盯着他。

被迟迟这么一看,顾深有些受宠若惊,只当他要做什么坏事,便笑着碰了碰迟迟的前额,又吻了吻他,眼神有些期待,“怎么,这样看我。”

迟迟咬着下唇有些难过,伸手便抱住了他,“我……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我认识大哥,是因为我以为大哥已经忘了我……我对大哥,从头到尾只有感激而已。”

见迟迟提起这件事,顾深笑了下,心中早已释然。

他抬手轻轻拍着迟迟的后背,一下一下很是轻柔。

“迟迟,这并不重要。”

“起初知晓时我有些嫉妒,但后来我才明白,你不想说的事自是没必要告诉我的。所以不论过去还是将来,只要你不说,我便不问也不猜。”

顾深说着,微微吸了口气,亲昵得贴在迟迟耳边。

“况且,我也很感激。感激自那时起你我便有了牵连。”

顾深回来后养伤的这些日子,迟迟反倒比以往还是容易掉眼泪了,有时候只是磕着碰着他都要抱着顾深哭上好久,就好像要把以前没掉的眼泪都给补回来一样。

不过顾深明白,他哭的哪里是那微不足道的疼痛,他哭的是自己消失多日那份不安与惶恐,担惊与受怕。

打从顾深离开,迟迟就没睡过一天好觉,如今顾深回来他便觉得自己能睡好了,夜夜都是早早得缠着顾深一块儿睡觉,却不许顾深关灯,自己则趁着灯光使劲得盯着顾深,直到看得眼睛都疼,便又掉了眼泪。

见迟迟那本就红肿的眼又落了泪,顾深心头一紧,格外心疼。

他轻轻叹了口气,侧身将迟迟抱进怀里,吻了吻他的头发,柔声哄着,“我在呢,我在呢,睡吧。”

迟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抱住顾深。

他太害怕了,害怕一切不过梦一场。

顾深回来的这些日子,迟迟也没睡得多好,夜里总是会被噩梦惊醒,回回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像在顾深心口割刀口一样让顾深疼得恨不得把他揉进骨子。

迟迟晚上睡得不好,早上却总是醒得早,顾深向来都是陪着他睡,等着他醒。

有一日霍萍生一早来找,顾深便趁着迟迟还没醒,悄悄起身想赶紧处理完事情赶回来,可他才走一会儿迟迟便睁开了眼。

见身边没人,迟迟坐在床上便掉了眼泪,慌慌张张得起身拉开门往楼下跑,边跑边叫顾深的名字。

“顾深!顾深!顾深!”

他的声音嘶哑,有些声嘶力竭,听得人心肝脾肺都跟着一抽一抽得疼。

顾深在院子里同霍萍生说话,听到他的呼喊便赶紧往屋里跑,可迟迟却因身上无力而摔倒在了楼梯上,从楼梯滚了下来,躺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顾深心如刀绞,快跑过去想扶起迟迟,可又怕他摔到了哪里不敢动他,只好紧紧握住他的手,俯身一遍遍亲吻他的额头,“我在这,我在这,我马上叫大哥来!”

顾深说着便朝一旁吓傻了的芍药吼了一句,“叫大哥来!叫医生来!”

芍药赶紧回过神来,颤抖着手去打电话。

顾深害怕极了,他轻轻将迟迟的上身抱了起来,紧锁的眉间像是山川一样肃穆。

“疼吗?哪里疼吗?迟迟,告诉我伤到哪里了?”

迟迟艰难得抬手抱住顾深,埋首于他胸前。

“我以为……我以为……我以为你没有回来……顾深……我以为……”

迟迟边哭边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连连抽气的样子让赶过来的霍萍生都看不下去。

霍萍生明白,顾深在这场战争中虽然以计谋险胜,但他的计划却是伤迟迟于无形的利刃。

要论这场战争的得失,那顾深必定是输得一败涂地了。

迟迟的话就像是洒在顾深伤口上的盐,让顾深疼得红了眼,眼泪悄无声息得落在迟迟的发丝之间。

顾深紧紧得抱住他,不知该如何才能让他不再害怕,更不知该如何给他那份遗失的安全感。

迟迟的摔伤并无大碍,只是膝盖有些淤青,顾霆喧赶来处理后便带着霍萍生离开了。

顾深的伤还未好,迟迟又添了伤,如今他自己不出门不说,也更不许迟迟出门,小半月里都一直同迟迟待在家里。很多人都想登门拜访,就连霍萍生也常来请顾深出关,不过顾深一一拒绝,没有出门的打算。

他亏欠了迟迟太多太多,总想慢慢还上的。

迟迟的伤好透了,顾深也好了不少后,霍萍生又一次带着顾霆喧和霍柳去请顾深出关,这一次顾深连口都没让他开,只是站在阳台指了指楼下院子里正同霍柳有说有笑的迟迟。

霍萍生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有些奇怪得问他,“怎么了?”

顾深看着迟迟在初春的阳光中绽放的笑容还有他迎风摇曳的发丝,心中格外安宁。

他微微一笑,眼神温柔,“这就是我要守护的。”

霍萍生一时有些语塞,他回头看了眼正在收脉诊的顾霆喧,冲他眨了眨眼。

顾霆喧笑了笑,走上前来自然得揽住霍萍生的腰,轻轻靠在他头上,看着院子里正在发芽的新苗,有些感慨,也格外快乐。

“真是个好天气呢。”

霍萍生看了看顾深又看了看顾霆喧,明白这两兄弟是穿一条裤子了,只好认栽,嗤笑着没再劝顾深。

霍萍生明白,这场战役让顾深害怕了,让这个从十五岁就经历战争的男人害怕了,所以从此,他都不再会踏上战场,他将成为这个世上最为普通寻常的男人,过着平凡安宁的日子,守着爱人虚度余生。

迟迟同霍柳说笑间,突然看到有一棵前些日子种下的小树苗活了过来,都已经冒绿芽了。

他欣喜万分,立刻转头朝阳台上站着的顾深招手,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喜悦。

“顾深!顾深!你看!这棵树活了!”

顾深的眼神柔柔得落在迟迟身上,轻轻笑着。

“真好。春天来了。”

【作话写不下了占用一点:

文中涉及的战争我刻意做了简化,战争是残酷的所以我不想让大家悲伤,这场战争与历史并不对等,所以我恳请所有人勿对号入座!勿过度猜测也请勿以刻板印象来看这场战争,毕竟我是将整个战争理想化美化了的,若让大家觉得不妥或不喜,我在此道歉,并希望大家不喜勿喷,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