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烬不动声色地看她，明知故问：“我怎么了？”

“你说呢？”

姜止站得笔直，黑衣黑裤，全副武装后的身体和她轻蔑的神情一样刀枪不入，喉咙里更是像裹着一层凿不碎的坚冰，呵气成霜。

陈烬微微皱眉，状似妥协道：“要是我刚才的话让你不舒服了，我撤回还不行？”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要是真想撤回，不如把你整个人从我视线里撤走。”

看来是真有些生气了，陈烬不太会哄人，更何况是她这种软硬不吃的女人，就在气氛僵持不下时，他拿起床头柜上的苹果，递过去，“吃个苹果解解气。”

姜止没接，她最讨厌苹果，咬一口浑身发痒难受。

陈烬不知情，想当然地认为她此刻的冷淡是不愿接他递去的这节台阶的表现，求和的笑容连同他的动作一起滞了几秒，回神后将话题绕回去，“刚才的话我也不撤回了，我们放到台面上好好分析分析，看哪个字眼出现得最不妥当。”

“你怎么不试着反推一下，看哪个字眼出现得是恰当的？”

陈烬装傻充愣，“表达自己的诉求，算不恰当的做法？”

“表达诉求可以，但麻烦你有个界限。”

江城下了一天的雨，傍晚时分，雨势突然变得凶猛，豆大的雨滴顷刻间链接成层层叠叠的雨幕，一部分砸在玻璃窗上，发出枪林弹雨般让人心惊肉跳的声响，将病房里一深一浅的呼吸完全压住了。

姜止抬高音量，继续说：“这两天，你反反复复地拿对我的救命之恩提要求，语气听上去倒没有胁迫的意思，但里面的意思你自己清楚，放在古代，你这种做法和挟天子以令诸侯没什么差别，但你要知道，靠这种手段达成目的的人，最后下场都不怎么样。”

“不管你在陈家落魄不落魄，受不受待见，在外人眼里，你都是需要恭维拥趸的少爷，估计从小到大，你也没少靠这层身份替自己谋取便利，或者说你一直在理所当然地享受他们的讨好。但他们讨好是他们的事，我对你根本不需要讨好。”

“你是沈暨的孪生弟弟，而我是沈暨交往多年的女朋友，也算半个妻子，我们之间的关系是靠着沈暨勉强维持住的，撇开他，我们就什么都不是，换句话说，现在沈暨死了，你就算没有用道德绑架这种令人恶心的手段，只是低眉顺眼地求我，我也没有任何义务去帮助你、照顾你。”

陈烬消化完这段不那么中听的长篇大论，面不改色地接上：“你说的没错，从小到大，我享有的资源，包括恭维和讨好不计其数，很少有同辈人跟我对着干，不过刚才我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我说一句，你回十句'……嫂子这张嘴，还真厉害，让人甘拜下风。”

姜止由衷道：“不及你那张嘴的十分之一。”

陈烬应下这句阴阳怪气的赞美，“夸奖的话就到此为止吧，我怕再听下去我会飘。”

姜止深深看他，“见到你之后，我才知道生物学有多博大精深。”

陈烬没听明白。

姜止补充：“一胎居然真的能孕育出两个截然不同性格的婴儿。”

“……”

“还是说后天生活的环境造就了你和你哥之间的差别？”

看着像在兀自感慨，声音却没怎么收，带点拱火的意思，一字不落全钻进陈烬耳朵里，就像石子掉进心湖，激起的水花不大，但也足够引起情绪波动。

他冷笑，“你怎么能确定你眼中的沈暨，就是真实、毫无保留的沈暨？”

姜止接得很快，“我当然不能确定，我只知道我印象里的沈暨，从来没有对我做过道德绑架这种事。”

陈烬先是冷着脸回怼了句“你在他那儿的钝感力还挺强”，又说：“你张口闭口说人死了就不爱了，可现实是你提起沈暨的概率还是高到可怕，我怎么觉得，你不仅忘不了他、也不打算忘了他，更甚至现在的你骨子里比他活着的时候更爱他了。”

为什么会在这节骨眼上故意把话题往沈暨身上引，姜止自己清楚就行，没必要向他澄清太多，半真半假地回道：“记住不代表爱，毕竟已经刻进脑髓里的东西，想起时，就和呼吸一样容易。”

也算是变相地告诉他，哪怕不爱了，沈暨都已经成为她身体里最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陈烬的笑容瞬间覆上一层坚冰，将他的肌肉都冻住了，他不打算再从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索性闭上了嘴。

开始变得不依不饶的人成了姜止，“我也有件事挺好奇，你一点都不像一个对哥哥有着尊敬之心的好弟弟，相反，你好像很讨厌你哥。”

她微妙一顿，“不凑巧，我正好是你哥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那么……你对我到底是什么看法，在叫我嫂子时又是什么心态？”

窗外雨还在下，整个房间莫名变得腥潮，陈烬厌恶这种湿答答的感觉，气场不由沉了下来，片刻将晦暗的目光锁向身侧的女人，“再怎么样，他人都死了，总不可能是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的心态。嫂子问这个问题，还不如问我在这么叫你时，想对你做些什么？”

”你能对我做些什么？”

“没准是成年男女之间能做的事。”

姜止听笑了，忽然弯低身子，将距离拉到不能再进，仿佛只需再靠近一厘米，两个人的鼻尖就能相蹭。

然后她就用这么一副无所畏惧的姿态，发去自己的嘲弄，“能可不代表敢。”

陈烬眯了眯眼，没有说话，盯住她的嘴唇，应该涂了唇膏，莹润剔透，让人想占为己有。

沉默持续数十秒，姜止继续往下说：“我们现在这距离，你轻而易举就能吻上我的唇，可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无动于衷，这说明什么？”

她放慢语速，语气也轻飘飘的：“你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