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野玫瑰号

乌勒海海岸码头,停靠了一艘银色巨型轮船。

几百米长的船体肉眼看上去极其壮观,船身侧面印了一句花式字体的西WILD ROSE,野玫瑰号。

船杆上飘扬的蓝色旗帜中间,隐约能看见一个单词“Cooper”,提示这是来自远方大西洋、库珀家族的私人巨轮。

清晨的码头本该如市井一般热闹,今日却异常安静。

码头主限了流,周边井然有序地停着十几辆黑色轿车,打头的几辆车旁守了不少身穿军装的人,氛围庄重又严肃。

不远处一家早餐便利店里,费慎喝完杯子里剩的牛奶,观察了眼墙面钟表盘,七点一刻,离约定时间还剩五分钟。

叮地一声,手腕震动,眼前弹出来虚拟面板。

设定的闹铃响了,闹铃标题备注显示,今天是去疗养院的日子。

费慎视若无睹,点了关闭。

拎着桌面鸭舌帽叩上脑袋,略微压低帽檐,出了便利店。

出门后朝右拐,码头外不起眼的一条小道上,单独停了辆低调的商务车。

驾驶座的秦一舟再次询问:“老大,您确定不带其他人上去?”

邵揽余说:“你问第三遍了。”

“我这不是担心么,”秦一舟表情凝重,很是不理解,“别人也就算了,怎么我也不能去?让那小子单独跟着您,我是真不放心。”

邵揽余打趣道:“你还怕他对我图谋不轨?”

秦一舟较起了真:“他就是图谋不轨,一脸坏相。”

车后座另一边门被打开,费慎侧身坐进来,接过话茬:“秦助理什么时候还会看相了?”

秦一舟:“……”

商务车的隔音果然不行。

邵揽余抽出胸口丝巾,擦了擦手,赞赏道:“还挺准时。”

费慎抱胸,居高临下睨了他一眼。

“费家人也要上这艘船的事,你怎么不提前说?”

码头上都是科谟政府军,只有费家才敢光明正大让政府军护送车队,车头插的旗帜也表明了是费家人无疑。

邵揽余将擦完手的丝巾又叠好,目光落在费慎压低的帽檐上。

那双浓眉大眼被遮盖了部分,一身黑的装扮,肩上背了个大号斜跨旅行包,像位远渡而来、行踪神秘的游客。

“怎么,你认识费家人?”邵揽余明知故问。

费慎一噎,突然有点领会到,平常小队里那几人和自己相处是什么感受了。

秦一舟看热闹不嫌事大,添油加醋说:“费家如今可是地位尊贵,想认识他们没点背景还真不行,K先生人脉广泛,哪天也给我介绍介绍。”

费慎气定神闲反击:“看来邵老板给的待遇不行,让秦助理这么快就想跳槽了,正好,费家还缺个扫地的,你去正合适。”

论不要脸,秦一舟认为自己终究略输一筹。

索性不吭声了,免得气坏了身子。

两人的斗嘴被邵揽余当成乐子听,拌嘴声停止,他对费慎道:“该不会因为船上有费家人,所以你心软了?”

费慎直视他,神情平淡:“我最看重的是钱,不是吗?”

扔下这句话,他打开车门,径自离开。

前座秦一舟没好气地嘟囔了句“臭小子”,点开虚拟面板,查看传输过来的码头监控视频。

“费家人全部上船了。”他提醒道。

“嗯。”

清晨的海岸风凉,邵揽余穿好大衣外套,也随之下了车。

秦一舟在背后喊:“注意安全!有事及时联系。”

邵揽余没回头,朝后挥了下手,表示自己听见了。

“野玫瑰”号登船口守着几位安检员,把控严格,会对每一位登船的乘客仔细搜身。

邵揽余出示的是贵宾票,安检员眼神扫量他片刻,尽管身后没带一个随从,穿着也十分简单低调,但他们仍旧不敢怠慢,客气地将邵揽余请进去,安排专人带路。

库珀家族是大西洋洲际赫赫有名的贵族,其名望极高、受人尊敬,且不像别的贵族们那样自视甚高。

他们十分热爱出门社交,经常举办各种各样的宴会,邀请五湖四海的朋友们前来参加。

这一次同样,以促进两洲和谐交流为名,举办了这场带有公益性质的游轮赌宴。

赌宴总共为期十五天,游轮会绕乌勒海环行一圈。

届时赌场里赢得的所有钱,百分之八十将捐赠给高辐射地区的医疗机构,为辐射病患者们提供帮助,争取早日痊愈。

“野玫瑰”号装饰得极其豪华,算上水面以下的负一负二层,一共十四层。

最上面四层为住宿客房,其余每层则是形形色色的餐饮与娱乐场所,第三楼还设置了一个巨大的舞会厅,可同时容纳上千名游客。

除此以外,贵宾房还有额外的送餐服务、以及个人管家服务,可谓是非常周到了。

邵揽余乘坐电梯,被带到最顶楼的一间复式套房前,服务生态度恭敬:“先生,您的房间到了,祝您此趟海上旅途愉快。请稍事休息,待会儿您的个人管家会前来提供服务,有任何问题请及时呼叫,我们会尽一切努力为您解决。”

服务生分别用双语讲了两遍,邵揽余略一颔首,给了点小费,打发他走了。

除了现金,邵揽余身上什么也没带。

不过库珀家族既被称为“最热情友好的贵族”,不是没有原因的。复式套房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不仅有崭新的贴身衣物和外穿套装,连锅碗瓢盆都准备好了。

大概是考虑到参加宴会的贵客们,万一吃不惯楼下一百多家食物,想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也不会没有发挥的余地。

邵揽余有点轻微洁癖,用房内提供酒精到处喷洒了一遍,准备先洗澡休息一会儿,门铃忽然响了。

来的是个人管家,一名金发白人女性。

她自称为芙罗拉,恭敬地问候完邵揽余后,温声告知他,库珀先生此时正在会客室等待,邀请他前去见面。

来到别人的地盘,是该先拜访一下主人,总归也没什么急事,邵揽余并无异议,点头让芙罗拉带路。

费慎住在十一层,同样是贵宾房。

应付完个人管家,旅行包丢在床上,他不疾不徐绕房间逛了一圈。

左右摆弄查看,用芯片来回扫描,确认房内没有安装窃听器或摄像头后,打开了自己的旅行包。

包内只带了几套简单衣物,剩下的全是军用设备和枪械。

两把手枪、一把拆装的机枪和冲锋枪,还有各式各样的应急装备。

分别将枪械组装好,弹匣塞满子弹,枪口安上消音器,费慎选了把轻便的手枪别在腰后,用黑色开衫外套盖住,再加一柄尖锐的三棱军刺,塞进了运动裤口袋。

收拾得差不多后,费慎走出了房间。

先前听个人管家说,五楼有几家酒馆,口味都还不错,他打算去看看。

这一次库珀宴请的客人比之前要多很多,受邀之列的不仅有显贵家族,也有一些平民百姓。

三个肤色的人种夹杂融合,看似场面和睦不分贵贱,可实际每家餐厅都会设置贵宾区,需要刷房卡才能进入。

道貌岸然到这个份上,也是够无聊的。费慎兴味索然地想。

登船时间已过,客人们基本都上了船,大概年轻人都喜欢刺激的地方,五楼这一层格外热闹。

其中最大的那家酒馆,有人抱着吉他在台上自弹自唱。

一首小调歌自带忧郁性,歌手长相也忧郁,昏昏暗暗的彩光一照,意外地挺有氛围。

富有设计感的吧台前,坐了一个黄皮肤年轻男孩和一个瘦高的棕发西洋青年,两人正在玩扑克。

青年甩出两张A与一张K,得意洋洋道:“I win。”

男孩眉毛拧成两团疙瘩,看看自己手里的牌,又看看桌面,仿佛不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输了。

他西语不太流利,磕磕绊绊地表达:“你……不对……牌、数量,是错的。”

洋人青年不耐烦起来,叽里咕噜吐了一堆话。

“听不懂话的黄皮肤臭种,你输了,把钱拿出来,不然我现在就揍你一顿!”

年轻男孩听懂了“钱”字,对方盛气凌人,他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从钱包里掏出了几张大面值现金。

现金递出去,还没到青年手里,被人提前截住了。

男孩茫然抬头,看见费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茫然瞬间转化为怔愣。

费慎二话不说,揪住洋人青年的发根,嘭地按上玻璃吧台。

随后从他衣服里,掏出了一张方块10,丢在两人眼前。

“你作弊!”男孩反应过来,又惊又怒。

出老千被人当场抓住,洋人尴尬不已,意欲挣脱,却被费慎轻而易举按住。

他恼羞成怒,以为两人听不懂,低声骂了句歧视性十分严重的粗俗脏话。

费慎抽出三棱军刺,掐住洋人下颌逼对方张嘴,刀尖抵住舌根处,面带考虑说——

“你觉得我是割了你舌头喂狗,还是喂鲨鱼好?要不用来给你泡酒喝,白皮畜生。”

他讲的是标准的西语,军刺锋利无比,洋人终于慌了,说着sorry,做出投降的手势。

去完仓库回来的调酒师,看见这幕面上大惊,立即跑过来劝架。

费慎神情轻蔑,往洋人身上搜罗一通,摸出钱包扔给那个男孩,松了手。

洋人不敢耽搁,担心对方反悔,赶紧张惶失措地溜了。

三棱军刺收起,费慎占了洋人刚才的位置,向调酒师要了杯白兰地。

调酒师压下惊魂未定的心脏,连应几个好,麻利地干起活来,生怕不小心惹到了这位脾气火爆的客人。

旁边的男孩神情踟躇,犹豫半晌,不确定地开口:“……小慎哥?”

“不是。”费慎面不改色。

男孩立马确认了,喜出望外道:“小慎哥!真的是你啊!我是柯澜,你不记得我了吗?”

费柯澜激动地站起来,屁股下的高脚椅差点撞倒,忽觉这样好像有失分寸,又重新端正姿势坐了回去。

他努力抑制住高兴的心情,整个人凑近说:“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见你,小慎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费柯澜今年刚满十八,只比费慎小了两岁,言行举止却显得幼稚了不少。

“几天前。”费慎言辞含糊,拎起钱包扔进他怀里,“拿着。”

费柯澜推让:“刚才要不是你在,我就被骗了,这钱是你拿回来的,我不能要。”

“不要就扔了。”

费慎说得很不客气。

费柯澜委屈地撇嘴:“好吧……谢谢小慎哥。”

调好的白兰地被端上来,焦糖色液体在灯光的修饰下,显得分外诱人。

费柯澜见状,也替自己要了杯一样的。

费慎敲敲吧台:“未成年不能喝酒,换果汁。”

调酒师:“好的。”

“我成年了,上个月就满十八了。”

费柯澜抗议,然而被费慎平静无波的眼神一盯,又缩了回去,怯生生改口:“还是果汁吧,我挺爱喝果汁的。”

转念一想,表哥这也是在关心自己,只是语气重了点而已。

费柯澜重新高兴起来,满眼好奇的模样。

“小慎哥,大西洋那边好玩吗?留学是不是很有趣?你西语讲得真好,我也想学。”

费慎饮了口白兰地,酒味闻着浓烈甘醇,入口反倒清苦,惹得舌根有些发涩。

他没什么诚意地勾勾嘴角:“就那样,没什么特别。”

当事人明显不想回答,费柯澜却毫无眼色,十分感兴趣地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费慎觉得此人嘴比赵林木还碎,准备手动帮他闭嘴,身后蓦地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费柯澜,谁准你乱跑的?”

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费柯澜表情一僵,坐着不动了。

费慎回头看去。

吧台几米远的地方,一位西装青年站在那儿,个头很高,身形板正挺拔,将西服版型撑得十分完美。

男人一脸不悦的表情,似乎想开口训人,可在看见旁边的费慎时,面容愣是停顿了几秒。

不过很快,他调整好表情,先将费柯澜乱跑的行为教育了一番,接着淡淡一笑,目光移向了费慎。

“小慎,好久不见。”

费慎转动高脚椅,面向男人,从容开口:“是吗?我不觉得。”

他做出思考的神情,然后得出结论:“可能是我特别不想看见你。”

西装青年眼神沉了些许,面上却笑容不改:“父亲生病了,一直特别想见你,发了很多通讯都没收到回复,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

费慎仰头,杯中白兰地悉数饮尽。

杯子丢回桌上,发出玻璃碰撞的脆响,在酒馆吉他音的衬托下,显得颇为刺耳。

“那看来你这个好儿子没做到位,”费慎说,“他宁愿要我这个远在海外的人赶回去,都不愿意见你,你得加把劲啊,费惕。”

闻言,西装青年费惕,脸色明显难看了几分。

被费慎说中了,父亲最近确实不愿意见他。

想想也是,养子再好再优秀,哪里比得过有血缘关系的亲侄子呢。

哪怕侄子一意孤行,选择独自离开费家远渡海外,一走就是六七年。

就算偶尔回来,亦是行色匆匆,待不了两天又消失了,做叔叔的依然想着惦记着,放不下。

哥哥们闹得不愉快,费柯澜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眼瞅着汗都快急下来了。

终于,费惕主动结束了这场插曲,淡淡说:“你要是有时间,最好去看看父亲,毕竟你也算费家的一份子。”

随即,他喊上费柯澜,离开了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