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杀心
次日,薛容鹤依言没来。
人人都观望着,以为是贤王公务繁忙,少来一日也情有可原。
可一日不来尚能解释,连着三日不来,这便是松雪姑娘失了一位大恩客。
朝中则以为,是三皇子那份弹劾奏疏起了效果,让薛容鹤有所收敛,开始专心查案了。
暗香楼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早就闲言碎语满天飞。
沈昭之前让沉香、檀香二人淋水,也从以牙还牙变成了仗势欺人,楼中无一人给她好脸色。
唯一的好事是,阿萌在她的悉心照料下,身上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已能下地照顾她。
此刻小丫头正急切地安慰沈昭,“姑娘,王爷一定会再来的,他只是、只是最近有些忙,他一定会来的。”
苍白的话语逗笑了正进屋之人,沉香抚了抚鬓角,一步三摇到了床前。
“这小丫头还挺天真,‘花无百日红’这道理没听过吗?”她走近床边,伸手抬起沈昭的下巴,凑近打量半刻,“只是我没想到,妹妹衰败地如此之快。”
沈昭眉头微蹩,甩开她的手,神情倔强,“我与王爷约好了,待他忙完这阵,会回来看我的。”
沉香忍不住大笑起来,她抹了抹眼泪,“还真是主仆情深,都一样的天真可爱。”
这几日沈昭闭门不出、拒不待客,弄得老鸨也颇有微词,早不似往日那般对她满口夸词。
沉香便淡忘了那夜,沈昭带给她的恐惧与惊吓,只觉得是狐假虎威罢了。
不过三日,就上赶着来落井下石,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沈昭眼睫微垂,再未反驳出声,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
阿萌气得小脸通红,正要骂两句,却被沈昭按住,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沉香见状嗤笑道,“妹妹,我劝你莫要故步自封,自古嫖客多薄情,即便他是王爷,也一样是个负心汉。”
沈昭依旧沉默着,直到沉香得不到回应自感无趣,翻了个白眼出门后,她都一动未动。
要不然,她害怕自己就此笑出声来,毕竟薛扒皮的名声,越来越臭了,她可真是喜闻乐见。
旁边的阿萌不明所以,担心得就差团团转了,但又害怕自己一开口便触及沈昭的伤心事,只好默默地出了门,预备寻些小糕点逗她开心。
阿萌不知道,就在她离开几息之后,开着的窗户外,瞬间翻进来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
沈昭神情平静地坐在桌旁,甚至还为他倒了一杯茶,招呼道,“喝口水吧。”
此人正是她刚入长阳时,那个带她熟悉贤王府的侍卫——开阳。
“沈姑娘,今日可有进展?”他例行公事一般问道。
王爷既然将此事交给他,便是信任他,定要时时操心、日日询问,
沈昭颇为无奈,这人看着沉稳,谁知活像个操心的老妈子,这才第四日,还剩六日时间,她的局才铺开不久,也不知他日日问个什么劲儿。
是特意来确认一下她还活着吗?好第一时间给薛容鹤报信?
“开阳大哥,”沈昭推了下茶杯,“你先喝口水。”
开阳摇头拒绝,“我不渴,沈姑娘直说便是。”
沈昭扶额,突然抬眸看向他,“开阳大哥白日便随意进出女子闺房,是否颇为不妥?”
“这、这······我只是例行公事罢了!”他的脸瞬间涨红,连带着脖子耳朵都红透了,连忙解释道。
未等沈昭回答,他赶忙起身,“是我不对,若、若是冒犯到沈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说罢便要翻出窗去,沈昭本想用这个借口让他隔几天来一次,谁知他反应如此之大。
她对着翻窗而去的开阳连忙叮嘱道,“开阳大哥,你三日后再来便可!”
看着几下跳跃消失在楼阁间的身影,沈昭颇为惆怅地叹了口气,跑得真快,也不知他听见没有。
“啊!!!”
楼下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沈昭迅速打开门,大步流星地向楼下奔去,那声音,分明是阿萌的。
赶到楼下时,只见定远侯拉扯着阿萌,单手将她拎起来,一掌便将她扇翻在地,甚至翻滚了几圈才停下。
眼见第二掌便要落在阿萌身上,在场却无一人帮忙。
“侯爷!”沈昭侧身挡在阿萌身前,拦住了他。
定远侯想要回撤,却纹丝不动,顿时变了脸色,破口大骂道,“你这小贱皮子,上次我是给贤王面子才没动你,如今他都抛弃你了,你居然还敢顶撞于我,谁给你的胆子?!”
沈昭面上冷到了极点,她收回手,转身扶起阿萌,“能走吗?你先回自己房间去。”
阿萌痛得满头大汗,半张脸被火燎了一般,只觉得天旋地转,待沈昭将她扶起来后,才勉强好些。
她握紧沈昭的手,嘴角蠕动,却疼得连一句完整地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焦急地望向沈昭。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沈昭递了个安慰的眼神,“你先回房。”
见沈昭眼神坚定,阿萌这才慢慢放开手,摇晃着回了房。
定远侯被沈昭推得一个趔趄,又被身后的台阶绊倒,肥胖身躯翻滚半天,才在随身小厮的帮助下起身。
“谁让她走的!给本侯站住!”他起身便要去追阿萌。
沈昭瞥了眼二层冷眼旁观的老鸨,面对定远侯一改方才的冰冷,笑盈盈地拉住他的衣袖,“侯爷,有我陪你还不够吗?”
定远侯被她笑得一愣,差点看呆,随即反应过来,冷哼一声,“现在知道来找侯爷我了,若不是你那小丫鬟嘴硬说你不迎客,我何至于此啊。”
沈昭黑眸幽深,笑意未达眼底,晃了晃他的衣袖,“侯爷莫生气,她才在我身边开始伺候,侯爷怎么知道的?莫不是······侯爷看上的是她?”
“哎~松雪姑娘独一无二,长阳城哪个男人不为你倾心,”定远侯色眯眯地伸手,“是檀香告诉我的,否则我怎么会注意到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丫鬟。”
“原来如此,”沈昭佯装生气,避开他的手,向自己房中走去,“看来侯爷今日是来找檀香姐姐的,那我便不打扰侯爷雅兴了。”
“哎哎哎——”定远侯连忙跟上,谄媚道,“松雪姑娘怎得这么大气性,檀香怎么能比得过你啊,本侯对你可是一见倾心!”
沈昭路过檀香,眼神冰冷地看过去,吓得她浑身颤抖,几乎要软倒在地。
上次她被吓得不轻,足足烧了两天才好转,如今好不容易能登台了,牟足了劲表现。
恰好被定远侯看上,虽说这人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但有花妓陪着,且出手大方,即便被摸手揽腰,忍忍也就过去了。
谁知这厮发疯,硬要将她往床上带,就差当场把她办了,嘴里还念叨着“得不到松雪,用你这等货色解解馋也行”。
檀香心中妒火愈发旺盛,吓得手忙脚乱,正好见阿萌从外面回来,便给定远侯吹了耳边风,出了个所谓“得到松雪”的主意。
她本想着,沈昭近日为情所困,又性子清高,定然不会从了定远侯,加之没了贤王这样的靠山,到时候闹起来,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谁知道,她竟忍下来了?!
待沈昭和定远侯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后,檀香这才瘫倒在地,方才那一眼,她感觉有道锋利兵刃就架在脖子上,一动便会血溅当场。
见身边众人散了,檀香连忙跪趴在地,拉住老鸨的裙摆,哭得梨花带雨,“妈妈,求您救救我!”
老鸨蹲下身子,疼惜地替她抹去泪水,“檀香,我在你身上也花了不少银子,可只学手艺有什么用?脑子你是一点儿也不长啊。”
“这事儿是你做的不地道,求我没用,”老鸨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若是松雪不松口,那你明日便给老娘收拾东西滚蛋。”
“妈妈!妈妈!!”檀香哭喊起来。
沉香跟着离开时,冷冷道,“檀香,你忘记咱们楼里第一条规矩了吗?”
檀香一愣,突然想起她进暗香楼时,那句曾被耳提面命的规矩——
入了行便都是姐妹,争风吃醋在所难免,但绝不能借他人之手欺辱姐妹,否则,不问缘由即刻逐出暗香楼。
檀香顿时萎靡在地,连哭都失去了力气。
松雪怎么会原谅她?方才那个眼神,分明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房间内。
沈昭再次避开定远侯伸过来的手,“侯爷想听什么曲儿?松雪给您吹一曲。”
定远侯却黑了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本侯不是来听曲子的。”
这话明摆着要逼良为娼,沈昭垂眸倒了杯酒,“侯爷莫急,咱们喝上些酒,助助兴如何?”
他狐疑地看着沈昭,警告道,“你别想着耍什么花样,本侯今日喝得酒够多了,我看这酒,便由松雪姑娘喝了吧。”
沈昭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吹灭了蜡烛,借着月色向床边走去。
她勾了勾手,“既如此,咱们便直接进入正题,如何?”
定远侯面上露出淫邪笑意,“不愧是松雪姑娘,爽快!”
他迫不及待地起身,快步向沈昭冲去时,地板都在微微震颤,肥胖又丑陋的面容上,泛起一层油光。
沈昭坐在原地未动,犹如上好的猎手,只等猎物自己奔入牢笼。
待定远侯到了近前,她侧身避过,面上嫌恶至极,浑身寒气逼人,杀气猛地迸发出来,将定远侯一脚踹入床间。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刚想大喊出声,沈昭猛地将一根粗壮的布巾塞入他嘴中,随后又拽起床幔将他双手反捆于身后。
几息之间,便将定远侯五花大绑,任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一片黑暗中,唯有月色清晰。
可沈昭此刻背对月色,她的面容完全沉浸于黑暗,唯有眸中两点寒芒杀气凛然,像一头矫健的豹子,单膝跪起,将她的猎物牢牢压住。
她缓缓垂头,冰冷发丝如蛇一般滑落,像是扼住了他的咽喉,下一瞬便要取他狗命。
见他气喘如猪、大汗淋漓的模样,沈昭轻轻笑了笑,“怎么?这便怕了。”
黑暗中,她眼中寒芒乍现,吓得定远侯连声呜咽,恨不得立时跪地求饶。
沈昭嗤笑一声,再没有多说,真害怕把他吓尿在床上,怪恶心的。
她翻身下床,拿起方才的酒杯,走向定远侯。
这人八成以为是毒药,左摇右摆死命挣扎,沈昭不耐烦,捏住他下颔猛地使劲,只听“咔吧”一声,定远侯那张嘴便闭不上了。
他顿时疼得面如白纸,口水不停地流下来,沈昭眼疾手快,迅速将那杯酒倒了进去,随后又猛地将他下颔复位,顺便塞上了布巾。
定远侯短时间内遭受脱臼又被安回去,早已疼得奄奄一息,连“呜呜”喊叫的力气都没了。
沈昭倒是很满意,省得心烦。
她放下酒杯,走到半开的窗户前,压低声音喊道,“开阳大哥,你在吗?”
不多时,开阳便出现在三尺之外的树上,“沈姑娘,唤在下有何事?”
沈昭轻声道,“麻烦你将定远侯夫人引到此处来,我有急事。”
开阳没问缘由,转身便消失在夜色中。
反倒惹得沈昭一愣,看来薛容鹤未卜先知,提前吩咐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