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夫人看着安排就是。”林巍庭不太情愿道。
两人共上马车,即将行至林国公府,林巍庭想起一事,低下头,对裴阙音讨好一笑,“今日这事,还请夫人千万别告知父亲。”
裴阙音这一日本就因林国公夫人催生、与石勒谈判而疲惫,又遭此横祸,身体没有受伤,精力实则大受影响。
她听林巍庭差点纵马失事第一反应是这个,有些乏力,揉了揉太阳穴,道,“你今日为何要在闹市纵马?”
林巍庭静了下,缓缓道,“长官让我明日不必再来点卯了。”
裴阙音揉太阳穴的手顿住,眉心微蹙,“这是何意?”
林巍庭本就没考上科举,全凭家中荫蔽做了个闲官,如今林家大娘子还在宫中坐着贵妃,哪个不长眼的下林国公府面子?
“许是边关要开战,战事吃紧,开不出俸禄,所以停薪留职,过些日子再让我们回去。”林巍庭说出自己的猜测,他郁闷的是官衙里先是拿他开了刀。
裴阙音想要再问,林巍庭却闭口不言,再也不肯多说一句,到了府门口便径直下了车,徒留裴阙音一人在身后。
喻春扶裴阙音下马车,见自家娘子面色凝重,想关心几句。
裴阙音摆摆手,她看着走得无知天着的夫婿,心中担忧朝中恐怕不止如此变动。
要变天了。
裴阙音想着沈安泽伤得如此重,心中多有歉疚,尤其他们中间还有裴语棉这层关系,剪不断理还乱,派小厮送了几回歉礼之后,裴阙音还是打算亲自前去道歉。
裴阙音到了沈府,扑面的熟悉感让她几乎想要逃走,只觉得一进去,临风、拜月唤一声主母,她就又回到了前世。
“林夫人怎的站在外头?”沈安泽身边的侍女拜月见到裴阙音犹豫在府门口,连忙让门房将府门打开,请裴阙音从正门进入。
沈府并不大,外头看着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官府邸,可在进到里头,却也是样样俱全,绿植水榭一一完备。
拜月笑道,“我家主子听说夫人今日要来,已经等候多时,左等右等没到,这才派我去门口看看。”
拜月说得简单,隐去了许多细节,实际上沈安泽的原话是,“你且去门口看看,可有哪个胆小的,磨磨蹭蹭在门口杵着,门房的又不长眼,不会拉她进来。”
裴阙音面不改色,解释道,“头一回来沈府,我担心走错罢了,方才在门口犹豫了几回。”
“这倒是,走错了人家不免失礼。”拜月不过脑子赞同奉承。
门房听着二位女郎的对话,奇怪地往外探了探,外头分明没有能走错的其他宅院。
原来,沈府位置讨巧,处的僻静,方圆几所宅子正门都是朝向另一侧,往沈府门前走上一遭,就没有能够认错的府门。
“你家主子如今恢复得如何?”裴阙音方一出口就意识到不对劲,转移话题道。
拜月思忖了下,道,“主子恢复得不错,如今勉强下地。”
裴阙音瞳孔微缩,“怎的如此严重了?”
拜月:“夫人不必担忧,我家主子如今已经好上不少,刚回来那几日,白天昏迷,晚间夜不能寐,日日疼痛叫唤。”
拜月越说,裴阙音面色越发凝重,仿若亲眼目睹感同身受。
“不过我家主子说,能够为夫人挡下此灾,是他之幸事。”拜月最后道,她用最平淡的声音,讲着最温情之事,说到最后,裴阙音已经笑不出来只能紧盯着脚下路了。
裴阙音努力扯起嘴角,“这哪里的话,终是我家夫君当街纵马不对,沈先生同一日间救我一命又被我夫君伤到,无论如何林国公府都应当登门道歉道谢。”
裴阙音这番话说尽了对沈安泽谢意,可如拜月这种专门训练出来的女侍怎会听不出她言下之意。听着裴阙音话里话外与林巍庭一心,对着沈安泽不过是外人的感恩与客气,拜月就觉得自家爷这撬墙角的目的恐怕难以完成。
几人行到后院,喻春榕夏被留在了外间,拜月解释说怕人多打扰郎主休养,裴阙音点头称是。
两人走到卧房门口,裴阙音有些许犹豫。
拜月浅笑道,“是奴婢招待不周了,忘了主子如今下不来地,夫人又是尊贵人物,哪有尊见卑卧的道理。还请夫人随我往厢房小坐。”
拜月眼看着就要往别处去,裴阙音轻抿唇,伸手虚拦,“不必麻烦,病榻之前,哪有什么尊卑之分男女之别,我去见见就是。”
拜月立刻笑了,“主子就在里头,夫人直接进去就好。”
裴阙音想让拜月陪自己进去,可拜月极自然地退了出去,裴阙音想去唤她,哪知道这侍女平日里看着文弱,竟跑起来如此快,“哎。”
裴阙音定了定心神,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说一千道一万,沈安泽还是她妹夫呢,见一见又何妨?
裴阙音一进其中,便闻到了浓重的药味,冲淡了她的疑虑与芥蒂,忧虑与歉疚浮上心头。
她匆匆往前快走几步,绕过一层花纱帘,一道雪白扎进裴阙音眼中,她连忙退了出去,“不知沈郎更衣,无意冲撞,烦请见谅。”
纱帘内传来一声轻笑,裴阙音赶忙避过眼,花纱轻薄,透出里头人影影绰绰,裴阙音不敢直视。
“沈某一介须眉浊物,冲撞了世子夫人才是。”沈安泽声音轻柔,带着些许戏谑。
可一想到那一抹雪色,裴阙音后退一步,睫毛轻颤。
“不是更衣,是左肩伤得尤为重,大夫交代不能有衣物遮挡。”沈安泽这才解释道,“世子夫人若要进来,且快些进来吧,现今提着一口元气,指不定待会儿话都说不动了。”
沈安泽半卧在床榻上,咒起自己毫不心软,话语间,自己仿若即将归西,力劝裴阙音上前,来见他最后一面。
裴阙音听着花纱后有气无力的话语声,心一横,打开花纱进了内室。
她不可控制地看向伤处,远处隔着花纱,只能见其雪色无双,走到近处才发现,除了肩头裸露,整个肩膀中断还有白纱包裹固定,边缘露出了个极深的马蹄痕印,让人不敢想象白纱底下是怎样的惨烈。
裴阙音一下子信服起来,心底有一丝抽疼,更无法想象当日那马蹄若是落在她身上会如何,毕竟沈安泽虽一介书生,但可非柔弱之辈。
裴阙音陷入沉思,为那伤患处心焦,无意中越走越近,没有注意到落在她身上的一抹复杂神色。
“嘶——夫人能否再走近些来帮我看看,左肩这里又疼了起来,也不知方才颠簸是否有牵扯到了?”沈安泽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将裸露的半肩更加往外头展露。
裴阙音看着骤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沈安泽,一下回过神来,不知自己怎的走到了此处,面上难得出现了符合这个年纪女郎的惊慌失措。
“夫人若是不愿也无事,左右不过让那笨手笨脚的临风来帮我处理罢了。”沈安泽声音低落道。
沈安泽的这番话,好比一道铁墙抵在了裴阙音身后,她面色僵硬,“那如何是好?”
见着沈安泽脸色泛苦,似是在忍受巨大疼痛,裴阙音灵光一现,“这些精细活侍卫确实难办,不若我去将拜月姑娘唤进来?”
“别——”沈安泽气若游丝道,“我用不惯贴身婢女,没白由得让人误会。”
裴阙音额间渗汗,“那这可如何是好?”
沈安泽没有作答,只是虚捂着伤处,房中越发寂静,也越发令人无所适从。
有一瞬间,裴阙音几乎都打算去外头寻拜月进来了,沈安泽终于悠悠道,“好似现在没那么疼了。”
裴阙音:……
“夫人能够去帮我找本书吗?我恐怕需要外物来转移注意。”沈安泽请求道。
裴阙音立刻应下,她转身想往外头书房而去,不过突然意识到,在此世自己应算第一回来,不应当知道书在何处,这才方道,“不知沈郎家中,书房位于何处?”
沈安泽笑笑,“不必去书室,我常看的基本就在小书架上。”
沈安泽指了个方向,裴阙音这才看到,原来卧房角落还有个书籍摆架。
可她印象中,前世此处分明是空落的,后来放了她的妆奁台。
“此处是一直有个书架吗?”裴阙音脱口而出,她很快意识到不合时宜,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样一个书架一直放在卧房内,十分方便。”
“是,”沈安泽浅笑道,“有几个年头了,当初请工匠,做了嵌入的工艺,以后若是有其他用处,再拆掉也方便。”
裴阙音没想到还有这层过往,点点头开始挑书,这些放在沈安泽房内反复翻阅的书籍,分别有覆盖全疆土的地舆图、四季农事指南、各类经史子集。
最多的,则是前人治国的论述集子,沈安泽在旁密密麻麻做满了注释,写了不少自己的意见,她前世没有注意,分明是一个边陲小官,却如此心系国家。
裴阙音偷偷撇了下嘴角,面上态度却对沈安泽好了不少,没有人能够不敬服一个时时把家国放在自己心上的书生,尤其还是这么个,家徒四壁的书生。
如果不是做夫婿,沈安泽真是一个人物。
裴阙音将书递给沈安泽,是一本史书,沈安泽用右手正要接过,裴阙音突然想起问道,“对了,我三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