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呼吸会彼此交缠的距离，余笙甚至能看清少年根根分明羽睫下隐着的一颗小痣。

像是造物主的格外优待，艺术品上的点睛之笔，令人嘘声赞叹。

“池殷是你什么人？”他声音临界于清冷和喑哑的中间地带，带着近似于锐利的压迫感。

余笙惊魂未定，没听懂他的意思，只摇头。

江应淮神情更冷，明显不想和无关紧要的人多纠缠。

“那你少管他的闲事”

视线落在他的黑色外套上好几秒——是和京华校服截然不同的颜色，余笙这才反应过来那话里的意思，肩胛处还有隐隐未退的酸痛，她拧眉推了面前的少年一把。

“谁管他了，我找那个女生。”

盛京遮羞布下的贫富差距，在京华这块光鲜亮丽的台面上被赤裸裸的掀开，不设限的放大。

短短两天的时间，余笙似乎已经习惯了，这里平均每三步就能遇见一位全贵，走在路上踩死一只的蚂蚁，都可能是有钱人养的宠物。

这些人的眼神里都有相似的共性存在，那是自诩为上位者的，对普通人的傲慢和轻蔑。

就像现在攥在她婉间的手劲，完全没有分寸感可言，试图推开江应淮的力气在这样的境况中也过于渺小。

体型差和距离的越线带给人的压迫感在窘迫的环境里更明显，让余笙的不适一分一秒的加重。

一瞬间的头脑发热，她突然低头对着江应淮微敞领口露出的侧颈咬了下去。

握在腕上的力度骤然抽离，随着耳边传来一声低骂，余笙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多离谱的举动，脸腾的一下红了个彻底。

冷白颈线上浮现的牙印清晰可见，她僵硬抬起头，视线再次相撞，少年脸上显然没了先前自持的盛气，双眸中的不可置信和慌乱清晰可见。

江应淮闭了闭眼，赌气般将原本松垮的领口向上扯了下，咬牙低头开口：“你疯了吗。”

即便他松了钳制，两人的距离却仍在咫尺之间，或许是心理作用的驱使，缭绕在余笙四周的雪松气息变得更狂妄。

只是在这种氛围下，一切都变成了火药炸开的催化剂。

余笙的火气被江应淮的态度挑了个彻底，奈何对方个子太高，仰视的姿势让人不可逆的矮了一节气势。

她彻底忘了顾忌，猛地扯了他的外套衣领。

没预料到余笙还有进一步的动作，江应淮踉跄了下，任由身体被她扯近。

鼻尖几乎快要相贴，余笙对着那张矜贵又精致的脸翻了个大白眼。

“你才疯了！”

余笙的个子不矮，却长了张不能再标准的娃娃脸，原本白嫩的面颊因为情绪激动染了一层雾粉，眼尾上挂着的一抹浅红，不太像恼了，倒像是被谁欺负了的小孩。

江应淮轻嗤一声，撩眼，毫不避讳的和余笙对视，似乎在挑衅：“再咬一口试试？”

“神经病吧你......”攥在手里的衣领似乎变成了烫手山药，被余笙腾的甩开，想到自己来的目的，瞪了他一眼，拧头向巷尾走。

这回江应淮没再拦她，只是漫不经心直起身子，身体抵向墙壁，百无聊赖的垂眸玩着什么。

余笙被气的不行，低着头走路的步子都迈的大了许多，只是还没出几米，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道略带惊讶和疑惑的女声——

“姐姐？”

宋星正向外走，见真的是余笙，立马小跑着赶向她。

常年被堆放杂物的暗巷地面布满了乱七八糟的垃圾，在快要靠近余笙时，她被绊的向前跌了一下。

“慢点！”

“小心！”

另一只手抢先一步扶住了宋星，余笙这才注意到一直亦步亦绉跟在她背后的少年，同样贵气考究的打扮，目光只是浅浅略过余笙，就又落回了宋星身上。

是扯着宋星进到这里的男生，余笙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下意识上前拉住少女的手。

“姐姐，他是我朋友，池殷。”也许是她眼里的警惕太浓烈，让宋星猜出了缘由，小姑娘上前一步挽了余笙的手臂，轻声介绍道。

“池殷，这是帮过我的姐姐，叫......呃。”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小姑娘笑的有些尴尬。

知道宋星没被欺负，余笙悬着的心也落了地，十分贴心的接了话：“余笙。”

“你好。”池殷只同她微微颔首，继续转头看向宋星：“直接去上课吗，我送你。”

“我送她去吧。”余笙捏了捏装着药的袋子提手，主动开口。

“那我和余笙姐姐走。”宋星也点头。

池殷这才认真看了余笙一眼，半晌迟疑过后，低声应了下。

离开时又路过巷口，火光在少年骨节分明的指间来回跃动，余笙撇一眼的功夫，江应淮也正抬头，视线只有一刻的交汇，余笙迅速的挪开眼，欲盖弥彰加大了步子。

……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

“啪嗒——”

烟丝燃起，赤色映入江应淮的眸中。

“你认识她？”池殷借了火，靠向他对面的壁墙。

一只手在脖颈处抚了下，江应淮若无其事的歪了歪脖子，才开口——

“不认识。”

他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盛气样子，但十几年的相处，池殷看出了江应淮未消的不悦。

“你别动她。”池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叮嘱：“宋星难得有一起玩的朋友。”

“我没那么无聊。”江应淮笑了下，声音听不出喜怒，停顿几秒继续说：“你手里的打火机是她落下的，让宋星改天还她。”

那是和余笙争执后，他从雪地里捡到的。

“嗯。”池殷随口应下。

清隽的眉在看清火机的款式时，却又紧紧皱起，他看向江应淮。

“她认识程焰？”

“不然呢。”

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唇角，江应淮又低头点了支烟，火光再次亮起，他的眸光却暗了下去。

……

午餐时间，京华的学生餐厅。

“他妈的，大小姐，拜托你们要找宋星麻烦，需要我通风报信，下次能不能提前和我说一声啊。”

支愣着的筷子插进肉块里，又慢腾腾的递到唇边，徐子川苦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嘴边的伤口还是被扯动。

他“啊——”了一声，将虚握在手里筷子重砸在桌上，刮过餐盘的同时发出尖锐的声音，四周用餐的学生被惊到，下意识的看过来。

“看什么看！”徐子川烦的不行，整张脸拧巴在一起，恶狠狠的踹了下旁边的餐椅。

“嘭——”

不少汤汁被溅起，坐在他对面的简禾垂眼，盯着衣领上突兀出现的细小污痕蹙眉。

“啪——”

徐子川呼之欲出的脏话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回去了大半。

“池殷打你就打回去啊，孬种，在这发什么神经。”夏晏乔白他一眼，从包里翻出湿巾，一张递给简禾，又嫌弃的去擦碰过徐子川的指甲。

“行，我孬种，下次有事别找我。”被说中心事，徐子川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总不能和夏晏乔互殴，撂下句莫名其妙的狠话就想走。

夏晏乔仰头，无所谓的咧嘴看他。

没管旁边的人怎么发疯，简禾安静吃完餐盘里最后一口青菜，慢条斯理的放下餐具。

“池殷玩真的？”

声音清清冷冷，徐子川咽了咽口水，在女神逼问的视线的里坐回原位，支支吾吾的回答：“是吧......我也不太清楚，我和他没那么好。”

“喜欢那种人，池殷也是一样下贱。”夏晏乔嗤了声，将碗里剩了大半的餐食胡乱搅成一团，简禾瞥了一眼，知道她又心气不顺了。

“不吃别祸害行不行，我看着恶心。”徐子川不会看眼色，骂骂咧咧的打诨。

“去你......”夏晏乔额角抽了下，搭在盘沿的手指施了力，抬头的瞬间，越过徐子川的肩膀，视线却被另一副景象牵引住。

片刻的微愣过后，瞳中燃着的怒气被恶劣的兴味浇灭取代。

她站起身，又弯腰搭上徐子川的肩膀。

“很疼吧。”延长甲刮过他青紫的唇畔，徐子川疼得一哆嗦，像见了鬼一样盯着突然靠近的女生。

又被人像是逗狗一样拍了拍脸，徐子川正要发作骂她神经，夏晏乔已经施然直起腰，越过他的头顶，端起垒满剩饭菜的餐盘向另一边走。

“走了，给你出气。”

他不明所以的偏过头，顺着夏晏乔离开的方向看去。

离着他们不远处，正有两道面对面坐着用餐的女生侧影，半张脸上传来的痛感一阵又一阵，徐子川目光阴沉下去，踢开餐椅跟上夏晏乔的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