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当今圣上唯一的胞弟,九王薄光是大弘的战神,各地民众自发为他建功德祠的不在少数,可见其威名在外,有多受民众爱戴。

就是这样的人物却有短板在身,九王爷除了舞刀弄剑,摆弄沙盘,其它如琴棋书画一概不懂,更别说写诗赏文,是个恨不得连兵书战报都要下属念给他听的主儿。甚至写的字俱是方方大大,没有笔韵,像是开蒙没几年的孩童之作。

这两年,随着程烟舟对王爷的了解,她很不理解,就算王爷好武喜斗,多少也是个皇子,观当今圣上,可是个诗词歌赋书画棋琴都有掌握的怀才君王,一母同胞的兄弟怎么会差这么多。

在程烟舟心里,王爷心糙且粗,颇为不爱阅读,就算让他看到这些,他也不会多瞅两眼,但她心虚,慌乱遮掩之意太过明显,薄光好歹是名领兵打仗的将领,他又怎会没发现程烟舟的异样。

程烟舟合上箱子后,平复了下呼吸,然后起身回头,用她惯有的温柔笑容面对着薄光:“王爷,您回来了。”

这份温柔里总是带着一股怯意,薄光很喜欢,他喜欢对他百依百顺听话的她。

“嗯,”在答应她的同时,他大步向她而来,伸手一拉,程烟舟整个人都被埋在了他的胸膛里。

程烟舟娇小纤细薄光魁梧高大,她的世界一下子失了光亮,视觉受限嗅觉开始灵敏,明明不是冬日,她却闻到了冬日旷野的味道,脑中的画面甚至出现了皑皑的雪地上,被射杀的小动物躺在那里的画面。那是血的味道,来自王爷身上的血的味道。

程烟舟胆小,不由打了个激灵,薄光放开了她。是他心急了,本该先去祠堂进行洗扫的,但不知怎地,脚步不受控制竟是一直走到了这里。

可若不是他忽然而至,也不会发现她的异样,她在做什么?在防着他什么?瞒着他什么?一连串的问题充斥而来。

“在看什么,拿来我看看。”他不喜欢拐弯抹角,索性直接伸手找她要。并不是他不懂诡计迂回,他一个统领大军行军多年的将领,什么样的诡计与迂回他不会。

只是知她胆小似惊兔,直来直往明明白白于她来说最不会被吓到。但这一次他失算了,小兔子在听到他的话后惊恐立现。果然,她真的有事在瞒着他,她难得胆大了一回,敢在他眼前耍花样。他想起兔子急了也咬人这句话,真是什么玩意儿养久了,都会有出乎意料的一天。

“你在怕什么?”他问

程烟舟脸上白了几分,薄光声音威严:“你拿还是我拿?”

“我来。”她说完重新回到箱子前,再次打开它,拿出了最上面的一本。

薄光伸出手接,她舍不得的样子根本掩饰不住,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一把夺过看了起来。

她的字他是认识的,那人的名字他也是知道的。人人都以为当今九王武功出众文采不通,但事实不是这样的,他有他需要隐藏的东西。

所以薄光一眼就看出了这是本诗集,还是本情意绵绵的情诗集。沈风亭是著作者,这里所有的诗都是献给爱妻的,所以才有了程烟舟含羞带怯的朱笔批注。

这是本什么东西薄光一下子就明白了,故人遗物,承载着过去情深意重的故人遗物。碍眼,太碍眼了,这东西让他不舒服了。

在薄光的成长经历中,有太多不能做、不得已,所以在他能控制的事情里,他决不会再让自己委屈妥协,让他不舒服的东西,毁掉就好了。

哦,那还有一箱了不是吗,薄光这样想着,抬步向那只小箱子而去。看出他的目标是什么,程烟舟可以说是扑了过去。自薄光认识她以来,还从未见她如此激动过,他心里的不舒服又加重了一层。

她的阻挡在他的力量面前如蚂蚁撼树,薄光一下子就把那箱子提了起来,放到了桌面上,随后警告的眼神看向程烟舟,见她不敢再造次,这才拿起这箱子中的其他本子翻看。

果然与他想得一样,都是沈风亭的遗作。他的画他的字都被她装订了起来,看得出来被很珍视地保存着。如果沈风亭留下来的东西是一把弓一把剑,薄光还不会如此气愤,正因为这些东西全都是他不能展现在人前之物,则更让他愤愤不平,恼怒至极。

她喜欢的这些,他都会的。他也可以写诗,可以作画,可以写漂亮的字,但,他不能这么做。

薄光把手中的册子扔回到箱中,然后他说:“今日进宫听圣上提起,在我外出打仗这八个月里,朝中出现一种不好的现象,是为皇帝最为看不上的靡靡之音有泛滥之势。”

说着他重新拿起那本诗集:“像这种东西还是早些丢弃的好,圣上见我回来,正有让我阻止不正风气之意,本王怎么能够自身不正,让这种东西出现在家中。”

他在扩大范围,吹毛求疵,皇上让他纠正的风气与这诗集有何关系,别说这些诗是她与亡夫关起门来自愉自乐的,就算是在互相有意的年轻男女之间传阅,这些内容也谈不上会被朝廷禁止的程度。程烟舟不信,对诗词歌赋颇有造诣的圣上,会容不下这些表达真情实感的正经诗词。

薄光说着就开始朝外面吩咐道:“来人,把这箱东西拿去处理掉。”

王爷身边的小厮秋实听令后问:“是扔掉还是,”

“拿去烧掉。”薄光明确命令道。

程烟舟听到这话完全接受不了,若是拿去扔掉,这些东西还有在民间流传的可能。大弘纸贵,哪怕是大字不识的底层百姓,捡了去也不会当柴烧,会被保存起来,想着给家中上不起学的孩子留着写写画画也是好的。

可现在王爷是一点希望都不给留,烧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直以来,程烟舟别说违抗薄光了,与他说话都是不敢大气儿的。可此刻,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把箱子护在了身下,对着来拿箱子的秋实大声道:“不要!我不许!”

别说王爷了,秋实都是一楞,王爷初识这位程娘子的时候他就在场。他可以确定,程娘子从来没有这样激烈的外露过情绪。秋实不敢妄动,去探看王爷的脸色。

王爷一挥手他就明白了,先行退了下去。

屋内,薄光冷冷地看着程烟舟,他不想吓她的,他能感觉到她对他目光的惧怕,但她还是违背了他的命令,起因是因为另一个男人,这让他如何能忍。

薄光不会去想,那另一个男人曾是她的夫君,青梅竹马修成正果,多年的感情岂是跟了他就能一笔抹掉的,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得是多在乎,才能让胆小的程烟舟做出此举。

薄光看着小狗护食一样的程烟舟,问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程烟舟一脸决绝:“知道,可这是我的东西,我觉得您没有随意处置的权力。”

真是新鲜了,她在跟他谈权力。他身为大弘的九王,除却在皇上面前谈不了权力,其它的地方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别说处置她这箱东西,就是她一个大活人,他都可以让她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声无息。

薄光本可一把拉开她夺过箱子,这对于他来说易如反掌,但他决定不这样做,他会让她知道他对她有着什么样的权力。小兔子红着眼第一次露出尖牙反抗他,也不是不可以,他可以宠着,但这一次不行。

这样想着薄光心下有了主意,他早就看出她虽已为人妇又遭丧夫之痛,但心性尚单纯,本来他就起了要在她这副白绢上作画的准备,如今看来这第一笔竟是落在了调,。教上。

让她受个教训也好,合该用来作画的白绢就是要提前进行好几道工序的打磨才可落笔,白绢如此,人也如此。

于是薄光道:“也就是说,你知道你在违抗我。这世上无论家事还是国事,想要争取权力就要付出代价,只要你付得起就好。”

薄光说完看了眼她护着的那个箱子,收住冷笑头也不回地离开。

程烟舟这时才发现,她出了一后背的汗,心跳快到能听到声音,她保持着守护的姿势没动,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恐惧。

她见过王爷处置害她性命的亡夫族人,见识过他的戾气与狠厉,但在王府的这几年,除却在床榻上她感受到过这份狠与戾,其它地方他从来没与她使过。

他撂下狠话一走了之,独留程烟舟忐忑难安。

另一头,落蜓轩内,沈宝用也在忐忑难安。她详细问过云甄了,世子爷问了她什么,她是怎么答的,云甄清清楚楚一句不落的都说了。

沈宝用看不出这里有什么问题,但就是觉得不太对劲。她知道事情只要沾上薄且,她就会这样,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她在他手上吃过太多的亏。

还记得,她来王府的第一年……记忆的大门一点点在沈宝用面前打开。

作者有话要说:介绍下年龄,沈宝用是在她十一岁,她养母二十三岁这年被收养的。现在的沈宝用十七,男主比她大三岁,二十了。程烟舟此时二十九,薄光三十八,两人相差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