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絮着急离开并不是要去见那男的，而是想起答应了时昭要去摄影工作室帮她拍一组照片。

约定抵达的时间是下午五点，逢絮赶到“留白”工作室后，离五点还差十分钟。

“hi逢絮，来拍样片？”

一进去，认识逢絮的一位女化妆师和她打声招呼。

逢絮点点头，说对啊，你新染的发色可真好看。

女化妆师说声谢谢，两人寒暄两句各自去忙。

这不是逢絮第一次来，熟门熟路找到换衣区时，脸色极差的时昭正背对着她在跟人打电话。

打了个响指，时昭转头，见她来了，伸手指向沙发区域示意她先去那坐会儿，接着继续皱眉把头转回去，“你他妈爽约还有理了是吧？忙忙忙，我们就不忙啊？闲的一天天伺候你们这些祖宗啊？有钱了不起啊？有本事拿钱砸死我啊！”

得，这算盘打得还挺好，逢絮嘴角上扬。

也是这时候，逢絮注意到沙发上还坐着一位长相甜美的短发女生，正眉眼带笑地低头玩手机。

脑子一转，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直到落座，收到靳铭舟发来的信息，她才想起来是谁——

华港公学的校花。

网络红人。

靳铭舟的“前女友”。

邹斯语。

【1：在哪见？】

【絮：我见到你前女友了。】

【1：？】

【1：我记得下午在沙发挺护着你头的？】

逢絮连翻两个白眼。

我真谢谢你。

时昭这时打完电话过来挨着她坐下，舒口气爆句脏话，“妈的，现在的小年轻怎么那么难伺候？真是脾气大本事小。”

短发女生鄙夷皱眉。

逢絮放下手机，话里带笑，“咱俩当年估计也被老板在背后这么骂过。”

四目相对，想起从前一起干兼职时候的蠢事儿，同时笑出声。

时昭点点头，“确实，说不定骂的还挺难听——走吧，我带你去化妆换衣服，等收工后我请你去喝酒嗨皮！”

“行啊，限额吗？”

“一万以内，十块以下。”

“……您真大方。”

这次要拍摄的内容，是需要上传到网页的婚纱样片，风格极具个性。

逢絮身上本就有股浑然天成的野性。

这次穿上大拖尾黑婚纱，戴上黑头纱，化烟熏妆，开拍那刻站在背景中间，灯光一打，下颚稍稍抬高，眼尾上扬，佩戴雾灰美瞳的瞳孔看镜头时透着几分慵懒和清冷，仿佛神秘又高贵的黑天鹅。

其实说实话，逢絮如果不干刺青这行，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会踏入模特行业，毕竟条件太过优秀，可她就是喜爱画画，喜爱刺青。

喜爱到高中一毕业就去找刺青工作室培训上课，在大学时期进店当学徒，等手艺逐渐精湛，才敢在二十四岁那年开刺青店。

今年她二十五，在刺青圈子里混的还算可以。

拍完后收工已接近夜里十点，逢絮又恢复素面朝天，换回自己的服装。

在原地等时昭和摄影师说完话之余，低头翻看起手机里靳铭舟两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1：什么时候见完？】

【1：？】

【1：对方已取消通话。】

【1：你平常吃空气？】

逢絮皱眉。

【絮：你脑子有病？】

【1：柜子里只有锅没有吃的，不是吃空气？】

【絮：多翻几个柜子你能死？】

【1：懒。】

怎么不懒死你？

逢絮下意识翻起白眼，翻完后记起自己的美瞳还没摘，呼口气，好险没翻过去。再次低头，发现自己手背上蹭到了睫毛膏，擦不掉，特碍眼，给时昭发了句去趟洗手间，就将手机揣进裤兜里转身朝前走。

洗手间里，当时还有两位来拍照的女客人站在补妆镜前聊天。

逢絮一边用洗手液搓着手背，一边觉得不合适地听得挺认真。

“我在朋友圈都看到了，那家新开的酒馆好像……就在什么16刺青店旁边？”

“yes！就在那！待会你去刺青店找完阿叙，咱俩就可以过去坐会了。”

搓干净了，逢絮打开水龙头洗掉泡沫，心说刺青店今天休息，阿叙不知道在哪鬼混。

“你猜那家酒馆的老板男的女的？”

“你要这么问的话肯定是男的。”

“yesyes！而且我听朋友说还是位公子哥！”

“公子哥？不是吧，帅吗？有照片吗？给我看一眼！”

女生摇摇头，“没有诶，不过听说是刚从国外回来的，长得还挺正。”

从国外回来的公子哥？长得还挺正？

关掉水龙头，逢絮走过去靠门的位置抽了张纸巾擦手，抬眼，意外和一位女生目光相撞，想说那他是情场高手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

但还是没说，怕别人觉得她有病。

后来逢絮回想起这事儿，还真是庆幸当时没说，不然可能会被困在哪个地方里，让公子哥教自己死字该怎么写。

因为时昭要带她去喝酒的地方，就是她们口中新开的那家酒馆。

因为这酒馆老板，所谓刚从国外回来长得还挺正的公子哥，就是白天和她在沙发上大汗淋漓的那个男人。那个情到深处，还不忘护着她头顶的靳铭舟。

“这酒……我怎么觉得不喝也罢呢？”

在快要靠近酒馆的时候，逢絮脚步停在原地，咕哝一句。

身旁的时昭没听清，啊了一声问：“啥？你舅咋啦？”

“……”

·

似被墨水泼过的夜色下，夏日微风四起，总会在十点过后慢慢安静下来的十一号街道，今夜却变得嘈杂和多了道律动感十足的R&B在其中穿行，只因一家名为“sixteen”的酒馆今天开业，老板高兴，不少人前来光顾生意。

现在十点过半，坐在门口位置的俊男靓女，都情不自禁地跟着律动小幅度摇晃着身体。

只有他和别人不同，只有他懒懒散散地立在路灯旁，兴味盎然地，直勾勾盯着眼前灰棕色长发的女人看。眼里一点都没瞧见她出现的意外，反倒像是蓄谋已久，就等她出现。

男人身型高瘦，着装风格一身黑，宽松干净，暖黄色灯光洒在他利落的短碎发、线条流畅的侧脸，压住了几分身上那股桀骜的劲儿，但还是惹眼。

这时有个男生突然出来喊了他一声老板。

他从容回头，说了没几句便把车钥匙递给对方，再过会儿，停在路边的那辆黑色超跑亮起两束灯光。

那辆车是他的。

这是逢絮上个月就知道的事情。

这家酒馆是他的。

这是逢絮现在才知道的事情。

视线交汇，逢絮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蠢，怎么这酒馆就开在隔壁，怎么两人做了那么多次都能没发现他就是老板呢，到底是他真的太会藏，还是因为两人圈子并不相同？

或许，两者都有。

“那不是靳铭舟吗？他怎么会在这？”时昭也注意到他，不过听口气显然并不熟悉他，只说听过他的名字和八卦，不然也不能在下一秒钟说出令逢絮身下一紧的话——

“还真别说呢啊，长得确实挺帅的，一眼看过去，啧，感觉应该还挺猛。”

“……”又是猛又是舅的，什么脑回路？

逢絮收回视线，不自然看向一旁，心里承认确实挺猛，嘴巴却硬的可以，“但不是说鼻子大的才猛？他的看起来……不大吧？”

两人开始往前走。

在路过靳铭舟时，时昭特地眯眼细瞧了下他的鼻子，等到了门口才敢小声说：“好像确实不大——长得帅活不行要来也没太大用，算了算了，咱俩还是进去喝杯酒吧。”

虽然是个颜控，但在酒精面前，帅哥根本不值一提。

一进店，冷气和醇香酒味扑面而来，悦耳的英文歌曲萦绕在耳边，紧绷的脑神经顷刻间得到放松。

两人习惯性找到角落的位置坐下。

时昭翻动酒水单，问逢絮想喝什么。

“金汤力吧。”

“又是金汤力，确定不换个口味？”

逢絮摇摇头，眨下眼睛，神态挺淡漠，“不换了，就喝这个。”

时昭了然，“行，我再看看。”

歌曲也是在这一刻突然变了风格，很燃。

前奏刚响，听过这首歌的人都开始逐渐变得亢奋，甚至还有人一边抬高手晃动，一边摇着骰盅。

忽然之间，似正方体的暗黑色世界里，数不清的荷尔蒙聚集在此刻等待迷离的快感。

“So if you want me”

所以如果你欲求我

“Why are you tearing me apart”

为什么要让我经受撕裂之痛

“It's killing me slowly”

那不就是在缓慢无形中将我杀害

逢絮托腮望向门口，食指指尖在脸颊轻轻打着节拍，披散在肩后的发丝贴着肩头肌肤慢慢往前滑动，蝴蝶骨若隐若现。

一分钟后，靳铭舟果然闯入视野里，逢絮嘴角勾起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目光一路追随，发现他不仅站进了调酒台里，还开始洗手，准备调酒，没多会儿，台外就围了几个女生和两个男生。

“哒——”

时昭冲她打了个响指，瞥一眼调酒台内的男人，又一副让人如实交代的样子说：“你喜欢靳铭舟那款的啊？”

“靳铭舟那款是哪款？”逢絮佯装对这方面一点儿没开窍的样子。

时昭看不下去笑着翻白眼，“别在这恶心我，装也好歹装像一点成不成？”

逢絮笑笑没再作声，缓慢把视线挪回调酒台。

也是这瞬间她才发现，那个拒绝墨守成规到不可一世的靳铭舟，好像一点都没变。

《fool for you》歌曲一进入副歌高潮，暧昧光线往他身上一照，懒散轻扯嘴角，熟稔摇动手中的摇酒壶，轻而易举得就能将氛围带上热潮。

“I'm just a fool for you”

毕竟我只是一个你的傻子啊

“I'm just a fool”

我只是一个傻瓜

“For”

都是为了你

“You”

是你

“I'm just a fool for you”

我故作痴狂全为你

音浪抓耳，人群喧嚷，时昭也被带动跟着隔壁桌的人一起晃动身体。

在这突然变得光怪陆离的空间里，忽然只剩逢絮和靳铭舟显得格格不入。四目相对时，双眼都有暗渡陈仓的意味。

前者翘腿坐在椅子上，手托下巴，慵慵懒懒，扬唇轻笑。

后者站在调酒台内，手中动作熟稔，任由顶上暖黄灯光泻下，让人清晰瞧见锋利的喉结、紧抿的唇线，那双漆黑眸中的隐忍，凝视她时的内心活动和从前毫无二致，那就是——

他想吻她。

光明正大地吻她。

可现在并不能。

他只能在最后，端着调好的酒朝她走去，再将其放在桌面上，随即佯装正人君子，说一句：“金汤力，你的最爱。”

然后转身走人。

逢絮盯着他背影，实在想粲然一笑，可惜时昭在。

没多久，桌面手机震动，打开一看。

【1：等我下班？】

【1：车你们回去。】

【絮：然后呢？】

【1：陪你练嗓。】

作者有话要说：看后半段建议听着英文歌曲《fool for you》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