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清这次选的见面地点，是在南城附中附近一家接地气的串串店。

挺出乎意料的，逢絮本以为会去些类似高档餐厅这样的地方，毕竟他看着实在不像是会喜欢吃这些东西的人，也以为那天过后两人不会再有联系，要不是胡月婷撮合，两人根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开车提前到达，店里几乎满座，服务员招呼逢絮坐在窗边的位置。

等人离开，逢絮抽张餐巾纸擦擦台面，扔进小垃圾篓里，再往旁边看，能看到一家开在行道树后的，打烊的咖啡图书馆。

这家咖啡图书馆，就是逢絮的姑姑逢曼秋开的——逢曼秋去世之后，店子就一直由她的爱人来打理。

以前高中那阵，逢絮经常去店里坐着喝杯东西，一个礼拜差不多能去个五六次，靳铭舟知道后，时不时也会出现在那里。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某天中午逢絮去店里取书，刚好靳铭舟也在。

他就坐在高脚凳上，面前放杯咖啡，摊开本国外小说，嘴里却在和逢曼秋小声聊关于自驾川藏线的事情。

她当时把书抱在胸前，说他都还没驾照怎么自驾？

他拿食指轻轻戳了下她额头那道睡出来的痕迹，笑她是不是睡傻了？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啊，等拿到驾照，车技稳了，就带她和逢曼秋一起去感受大自然。

“但你不是和家里人去过了？”

“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

少年双肘搭在桌面，微微耸肩，满脸赤诚地看着她说：“因为有你和姑姑啊。”

现在长大了，早已不再是十七八岁和喜欢把承诺挂在嘴边的年纪，姑姑也跑去天上做最亮的那颗星星，彼时说得话，幻想过的自驾时的情景，只要双方现在都默契选择烂在心底，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或许，大家都没太在意过，只是随口说说。

串串店今天生意不错，员工开始从杂物间搬出一张又一张木桌子和塑料椅摆放在店门口，客人有序落座。旁边行道树种满整整两排，不停有车辆在中间来回穿过，车灯晃眼，大概十五分钟后，一辆白色轿车缓慢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定睛一看，沈昱清来了。

他今天有些不太一样，不仅特地抓过头发，还穿了精工剪裁的衬衫和西裤，整体看起来非常规矩，显得他这个人气质也特别沉稳，完全是长辈一眼就喜欢上的觉得十分顾家的类型。

怪不得呢，逢絮现在算是明白了，明白胡月婷和逢志南为什么会选中他。

因为这外型看着就很靠谱啊，再花点时间打听下他的学历、工作、家境，都不错的话，完全是个能安排相亲的合格人选。

“抱歉，有点事耽误了。”

沈昱清一进来坐下就说这句话，多少让逢絮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他也是边坐下边说抱歉，“没事，我也刚到不久。”礼貌扬起嘴角，“怎么今天穿这么正式？”

“有吗？”沈昱清低头看一眼，想起什么哦了一声，笑起来的模样温和，“今天白天学校开会，让我们穿正式些，我就选了套不会出错的衬衫加西裤。”

逢絮了然后点头，“原来，那你是刚从学校出来？”

“不是，去了趟朋友生日。”

服务员正好朝这边过来，沈昱清注意到桌面上只有菜单，便开口要了支铅笔，逢絮这时候问他：“那你还约我出来吃饭？看来是有要紧事？”

沈昱清把菜单和笔都移到逢絮面前，“对，按照你喜欢的口味来点吧。”

“是什么？说了再点吧，不然我怕点了之后，你说的事情我没法答应就不好走了。”

“你这话显得我很不近人情。”

逢絮赶紧否定，“我可没这意思，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沈昱清沉默几秒，“行……那我直说了？”

“嗯。”

“过两天我妈生日，我想请你假扮我女朋友，陪我回家一趟。”

逢絮听完后挺淡定的，“为了让你妈妈开心？”

“是。”

“能理解，但你为什么会认为，我的出现一定会让你妈妈开心呢？”

这个问题是沈昱清完全没有想到的，哑巴片刻，“决定相亲的时候，双方家里人肯定都有互相了解过，我妈挺喜欢你的，知道你是做刺青这行后，还指着自己臂膀上的刺青说可以找你帮忙改一改。”

“你们家能接受这个？”逢絮挺意外的，因为她有几个朋友家里也是书香世家，完全不能接受刺青的存在。

“当然，所以你能帮我这个忙吗？我知道你的顾虑，生日结束后，我就找机会说我和你分手了。”话落，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传来震动，有人打电话给沈昱清。

逢絮无意识看过去，不小心瞥见名字。

池允，还是个女生的名字。

抬眼，观察到他皱了眉，也不打算接电话，随口一问：“怎么不接？女朋友？”

哪知他说不是，说就是普通的骚扰电话。

“这样。”逢絮看破不说破，不再吭声，给自己倒了杯大麦茶。

与此同时庭院泳池处。

有人不知从哪弄来两个充气玩具和水上飞行棋往泳池里一扔，“啪”一声响，水花四溅，陈逾“wu”一声带头欢呼，男男女女将氛围又推上一层高潮。

吵闹声中，陈逾拿波波球往朋友身上扔，“可以啊你，从哪找来的啊？”

男生一副求夸奖的样儿，一点都不收敛，“之前来这找谈狗特地备的，没想到今儿派上用场了。”

“牛逼！”陈逾竖起大拇指，余光中走来两人，一看，谈霄然一条胳膊搭在靳铭舟肩膀上，嘴里正叭叭个不停。

虽然听不清，但看靳铭舟那不耐烦的表情，就知道是逃跑失败被谈霄然给抓回来了。

“今晚你就在我这待着，派对还没结束别想走！”

谈霄然刚说完，瞧见陈逾在那顶着头湿发朝自己这边挥手，也不管靳铭舟的死活，用力搂着人肩膀就快速走过去，“来！你评评理，大家在这玩儿这么起劲，这狗东西竟然说有事要走！合适吗？要不是我人有三急急得不行去上厕所撞见他要走，今晚就少一个人陪我们喝酒了！”

“嘿！”陈逾顺势添把火，“那当然不合适啊，这跟逃酒有个屁的区别！谈狗，今晚死都要把他留在这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凭什么交给我？那你干嘛去啊？”

“我玩飞行棋去啊，你俩又不下来游！”

陈逾说话时还用双手捧水往两人身上泼，靳铭舟裤腿即刻被弄湿贴着肌肤，低头看一眼，沉默着没说话，就在谈霄然误以为他是不是生气了，他倏然抬起头来，绕有兴趣地将目光轮流放在两人身上。

谈霄然下意识咽口唾沫，“干嘛？我今天是寿星，你别乱搞！”

“乱搞什么？”靳铭舟把他那条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弄走，再把他手上的高脚杯也拿走，笑得像个混球，“渴了吗寿星？”

“啊，啊？”谈霄然懵了下，没几秒，大脑反应过来他要干嘛，转身撒腿就跑，然而没跑几步胳膊被人拉住，再被猛地往泳池一推——

扑通一声。

“靳铭舟卧槽你他妈要死！”

靳铭舟笑得没心没肺，把高脚杯放在饮料台上，边悠哉哉往室内走，边背对着人群挥手表示哥有事先走了，你们爱怎么弄怎么弄。

场面混乱，这时候邹斯语正好从二楼下来，两人目光汇合。

靳铭舟态度冷漠，快速收回视线往客厅方向走，邹斯语转身叫住他：“你去哪？谈霄然的生日还没过完。”

他头也不回，话语决绝，“与你无关。”

她继续追问：“是去找你刚刚说得喜欢的那个人吗？”

脚步难以察觉一顿，他终于肯回头，转身，嘴角忽然因喜欢的那个人而扬起，“对啊。”他说话时语调一下变得轻快，然后就把身子利落转回去往车子方向走了。

·

人声鼎沸之地，正格格不入坐在白色躺椅上，身穿黑色连体泳衣的池允掌心牢牢握着手机，见邹斯语终于从不远处走过来落座在她旁边那张躺椅上了，忙不迭问：“你去哪了？怎么去这么久？”

“肚子不舒服，去了趟洗手间。”邹斯语说话时，侧头，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放回了靳铭舟离开的方向。

“那你现在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那就好，对了，斯语，我把合照发你手机上了——给，你的手机。”

“好。”

邹斯语情绪不高地打开手机看照片，点击保存，退出，随后习惯性进入朋友圈。

拇指按着屏幕，内容缓慢往上滑动，草草看几眼别人的照片，最后滑动屏幕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备注为“留白摄影工作室”的账号，五分钟前发了一组九宫格照片。

点开。

照片里的人，正是逢絮，服装是那套黑色婚纱。

思绪往回走。

邹斯语认得她。

第一次知道她的存在，是当年华港公学里有人闲的没事干，把她俩照片放在一起发了个没营养的帖子。

帖子主题就是：华港校花VS附中校花哪个更好看？

后来没多久，楼越建越高，甚至出现了靳铭舟和逢絮待在一起的照片。

不少人在照片底下评论“竟然有点般配”和“那邹斯语怎么办”，最后这张照片成功被顶上了前排。

当时邹斯语不甚在意，心想谁身边还没个异性朋友呢？两人只是待在一起，并没有做出任何亲密暧昧的举动。

可等到她去台球俱乐部找靳铭舟的那天，撞见一堆人围在那，看逢絮将靳铭舟的校牌取下来放在地面。他不仅没生气，还在逢絮快走到俱乐部门口时，提醒她记得把外套穿上。

邹斯语注意到，他其实话还没说完，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还想再加一句“出了汗容易着凉。”

“斯语，斯语？”

听见有人叫她，邹斯语回神，“怎么了？”

“你在那盯着手机发什么呆啊？”池允问完后好奇看一眼屏幕，见到逢絮的照片哇了一声，“黑色婚纱！好酷啊！这个女生是你朋友吗？”

微楞，邹斯语赶紧把手机熄屏，“不是……应该是摄影工作室的客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