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傍晚气温稍降,三人一起到了海边。
羽南星和岑烟玩心大起,互相往对方身上泼水,玩得不亦乐乎。而幺鸡忙着俯身捡贝壳,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她俩打闹。
潮水退去,沙滩上有不少被留下来的小鱼小虾。
羽南星弯腰眼疾手快抓起一只皮皮虾,刚要跟岑烟炫耀,却见对方眸光变了变。
“在看什么呢?”
她站直了,笑着侧头望去,霎时间脸黑下来。
不远处,男生穿件灰色兜帽衫,一双狭长眼正盯着他们这边。
羽南星即刻转过头来,嘀咕了句“晦气。”
“南星,谢烬好像一直在看你。”
岑烟小声又补了句:“他是不是想跟你说话啊?”
羽南星翻了个白眼,继续俯下身去玩水,“我跟那种混蛋能有什么话好说的?”
“可是——”
岑烟咬了咬唇,“他、他在往我们这过来了……”
“别管他。”
说完,羽南星跑到幺鸡那边,装作认真看他捡到的那些贝壳。
幺鸡傻笑着挑出一个海螺递给她,“这个最完整,给你。”
“好漂亮!”
“你放到耳边,可以听到海浪声。”
“咦,真的有诶!”
……
两人说笑间,谢烬已经走到跟前。
幺鸡最先反应过来,“烬、烬哥。”
谢烬直接无视了对方,只看向正低头摆弄海螺的少女。
“……奶奶找你。”
羽南星背过身去,全当没听到,继续玩着手里的海螺。
他跟上来,神情隐有不耐,用一种毫无起伏的声调再次重复:“奶奶找你。”
见状,幺鸡赶紧轻拍了下少女肩膀,“南星,烬哥喊你。”
“这个也好看,给我吧。”
羽南星从竹篓里捡起一个浅蓝色的贝壳,拿在手上仰头对着夕阳余晖端详起来,“我还从没看过这个颜色的贝壳呢。”
才说完,手里贝壳便被谢烬一把掠过。
她踮起脚想要去抢,他已经先一步将手举得更高。
双方的视线在空气中蓦地撞上,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
“还我!”
“跟我回去。”
“你有病啊?”
“走不走?”
身后,岑烟小步跑了过来,和幺鸡对了对眼色,脸上都有些不知所措。
真不明白他们这两个人怎么每次碰面都跟仇人似的,总要吵起来。
除了羽南星,以前还真没有哪个女孩敢这么跟谢烬呛声。
也只有她,能让一向内敛阴郁的他暴露一点情绪。
“跟你走?”
“是。”
“手痒了?又想掐我了,是吗?”
“……”
少女步步紧逼,白嫩手指一下下往男生胸口上戳,“欺负我没够了,对吗?”
“……怕了?”
谢烬一个反手抓住她,声音很冷:“你就这点能耐啊?”
羽南星迅速将手指抽了回来,“谁说我怕了?”
“那为什么要走?”
“我——”
被那双漆黑眸子紧紧盯着,她的心跳陡然快了一拍,“反正、反正也跟你没关系。”
谢烬忽地别过眼去,将那枚贝壳扔出好几米远,“要滚就赶紧滚。”
被这么一搅和,三人也没了玩闹的兴致。
他们在路口分开。
两个女生要回去换掉湿衣服,而幺鸡拍拍胸脯,说晚点碰面要给她们一个惊喜。
回到旅馆时,阿婆并不在。
“奇怪,不是说在找我吗?”
羽南星嘟囔了句,也没在意。
上楼推开房门的一瞬,她足足怔楞了好几秒。
视线里,一个方方正正的行李箱安静立在墙边。
外壳是极其鲜艳的蜜柑色。
几乎是第一眼,羽南星便已确定这就是自己之前被抢走的那只。
她蹲下身去,将拉链拉开来。
里边一件衣服都没少,全都整整齐齐叠放着。
可是——
它是怎么回来的?
总不会是黄毛那家伙忽然间良心发现,亲自送过来的吧?
羽南星皱眉想了半天也没头绪,刚一转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晦暗的眼。
走道上,男生低头懒散倚在墙边,帽檐阴影下狭长眼紧盯着她,也不知道在这站了有多久。
她心情有点复杂,“是你拿回来的?”
四目相对,他将指间的烟掐灭,扯了下唇:“东西少没少?”
羽南星低头假意翻了两下,“都在。”
谢烬不再说话,却仍看着她。
“……谢谢。”
她说完这话,四周又安静下来。
气氛很怪。
半晌,羽南星忽然听见低低的三个字——
“对不起。”
她下意识“啊?”了声,还没来得及看到他表情,谢烬已经转身往楼下去。
对、不、起?
这三个字也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吗?
她用力搓了搓脸,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这种天生没有情感的怪物,怎么可能跟别人道歉?
要她说,不是自己脑子进水出幻觉了,就是他疯了。
羽南星拼命摇头,试图晃掉脑袋里进的水。
晚间,幺鸡和岑烟都过来了。
幺鸡带了满满一大盆他亲自做的生腌,而岑烟则带了他们自家酿的果酒。
一向冷寂的旅馆里难得热闹了一回,阿婆心里高兴,出门前还特意下厨给他们添了几道家常菜。
“年轻人就该多出来聚聚,别老是一个人闷着。”
她说着,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感慨道:“阿净这孩子,就是太过内向了。”
在老人家心里,羽南星和谢烬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动一个静。
前者一来到这,就和幺鸡、岑烟玩到一块。
而后者,至今还没什么知心好友。
内向?
阿婆肯定是没见过谢烬那家伙打起人来不要命的模样。
羽南星和岑烟对视一眼,腹诽了句:他那种糟糕的性格,能有朋友才奇怪吧?
幺鸡却是立马会意,“奶奶,我这就上楼去叫烬哥。”
“好、好。”
老人家连连点头,“就该这样,你们几个孩子好好相处。”
羽南星头一垂,“哐当”一声,下巴磕到桌面。
她苦着脸看向岑烟,无声抗议:怎么哪都有他,好烦。
然而再怎么不情愿,她也不好拂了阿婆的面子。
幺鸡上楼不久,很快又一个人下来了。
岑烟疑惑地问:“他不来吗?”
他面有难色:“烬哥不开门……”
“那就别管他了,我们吃。”
羽南星一手撑着桌子,俯身揭开汤盅盖子,吸了吸鼻子:“好香呀。”
“上次之后,烬哥废了川仔一只手,还有阿B那小子,听说两条腿都折得莫名其妙。”
幺鸡欲言又止,“南星,其实烬哥对我们几个很好的……”
岑烟偷看了眼羽南星,跟着附和道:“虽然我跟他们不是很熟悉,但是我觉得,谢烬这个人或许也没那么坏。”
“……真是败给你俩了。”
羽南星站了起身,“我亲自上去把谢大少爷请下来,行了吧?”
岑烟腼腆抿唇笑,“那我先把虾剥好。”
在走廊尽头那扇掉了漆的木门前停住,羽南星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抬手轻轻叩了两下。
等了一秒,里边并没任何动静。
她再次叩了一下。
还是没有反应。
难不成是睡着了?
羽南星蹙了下眉,刚收回手,眼前的门一下被打开了。
谢烬赤着上身,头发乱糟糟,语气很差:“干嘛?”
“咳、咳。”
她脸“腾”一下浮起红潮,迅速背过身去:“他们让我喊你一起吃饭,不过——”
还没说完,后脖颈皮肤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感,他宽大的手掌掐了上去,将她整个人提着转了过来。
扑面而来的,是他身上沐浴过后湿润的薄荷香气。
呼吸瞬间变得有些困难。
视线对上的是谢烬伤痕累累的胸膛,羽南星只能仰头把目光转向他的脸。
男生细长眼皮耷拉着,眼底倦意明显,像是刚睡醒。
“你不想就算了。”
她语速飞快,差点咬到舌头,说完便想离开。
“……等会。”
他松了手,进屋随手拿了件T恤套上。
趁此机会,羽南星偷偷扫了眼房内的摆设。
布局和她那间房一样,一张床,一个衣柜,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家具,床品都是黑色的,地板很干净。
整间屋子看不到一点亮色,氛围很是压抑。
睡在这样的地方,晚上不做噩梦才怪。她想。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幺鸡十分殷勤地帮谢烬拉开凳子,“烬哥,你坐这。”
后者不冷不淡回了句“谢谢”,自顾自在羽南星对面坐下。
在场三个人都看向同一个人——
少女麻利地戴上一次性手套,拿了只岑烟剥好的虾,蘸了点酱油放到嘴里。
下一秒,那双水眸倏地亮起,“好甜!”
她咀嚼了两下,才后知后觉:“都看着我干嘛?你们快吃啊。”
几人这才动筷。
鱼是今早渔民刚捕捞上来的班佳吉,长而扁,通体呈银红色。经过简单的清蒸后,肉质白净,油脂丰厚,原汁原味最是鲜美。
而野生梭子蟹只只肥大,壳薄肉多还有红膏,和软糯的年糕一起爆炒,辣味十足。
但这些都不是本地人最爱的吃法。
看着其他三人不约而同专心对付着那一大盆生腌,羽南星握着筷子有点犹豫。
之前倒是试过日式刺身,可在日料店里,无论是鱼类还是螺蛤类等等,都会被处理成薄片,抿一口便没了。哪像眼前这么一大盆,随便挑出来一只章鱼都比她的手掌还要大。
幺鸡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问道:“南星,你们那边一定有很多好吃的吧?说起来,我们还从来都没有听你说起过你们那边的事。”
听到这话,不仅是岑烟,就连谢烬也再次看向了她。
羽南星慢吞吞放下筷子。
她过去的生活轨迹太过单调,乏善可陈。
刚回家那年,羽玲的工作实在繁忙,根本顾不上羽南星,索性便请了一位住家阿姨来照顾她。
那时候每当天黑,她总会哭闹不止,不管阿姨怎么轻声细语都劝不好,大概是被吵得心烦意乱,对方便开始上手掐她。
太疼了。
她害怕,于是再不敢哭出声来。
过了两年,羽玲偶然发现羽南星一直被虐待的事,这才把那个住家阿姨赶走。
之后她便被送到一所贵族私立寄宿学校。
那里都是和羽南星一样的孩子,他们衣食无忧,却都早早的就被迫一个人生活。
每餐都是定量的,不会有人在意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如果吃不完,当天就会被生活老师勒令罚站。因此那段时间,吃饭于她而言更像是一种惩罚。
高中以后,羽南星终于获得一点点自由,周末她可以自己在外面享受各种美食。
而那会班里的女生最常提起的就是开在全市最高那幢大楼里的一家餐厅,它家以人均2000的Omakase著名。
前菜、刺身、烤物、炸物……按照味道从淡至浓的顺序一道道来上。每个厨师只为一位客人服务,每上一道菜都会奉上详细的解说。
她其实尝不出真鲷和竹荚鱼的味道有什么区别,也不觉得产自北海道的大米口感有比国产的大米好吃到哪里去,更不喜欢小银鱼和三文鱼籽那种腥味。
可为了显得合群,她每周都会过去。
然而——
即便如此,在店里碰到邹雪竹时,对方还是没有给她一点好脸色看,每回都对她冷嘲热讽的。
谈到邹雪竹,羽南星眼里掠过一瞬的厌恶,“……我们那边没有什么好吃的。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应该是来到这里的第一晚,奶奶为我做的鸡蛋面。”
至于原因,或许是那一碗面里有种无法形容的人间烟火气。
她无法忘怀。
她有些失神,并未发现对面那人黑眸微眯了下。
“就一碗鸡蛋面?南星你可真容易满足。”
幺鸡随口说起:“要说我吃过最好吃的,那还得是上回跟逍哥他们在船上吃的青龙虾。”
岑烟好奇地问:“在海上过夜一定很过瘾吧?”
“在船上看日出有种不一样的感觉,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要是逍哥能答应带上你俩就——”
幺鸡说到一半连忙打住了。
“嘁,我才不要去求那个板寸头呢。”
羽南星刚嘀咕了一句,抬头双眼却与谢烬对上。
要不——
求一下眼前这个?
就像是听见了她的心声,男生垂眸唇角微勾:“可以。”
幺鸡懵了:“烬哥你说什么?”
而岑烟已经心领神会,悄悄在桌下对着羽南星竖起大拇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专辑作乐曲”宝贝灌溉的好多营养液,鞠躬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