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角落有一束斜照的光，吝啬地赠与这一隅一抹光亮。

陈烬川半面拂着明亮，另半面则融于黑暗，唯有眼瞳中闪着微弱而灼人的光点。

亦正亦邪，神明与恶魔的结合。

姜芜的背抵着墙，一只手臂被他抓着。力气很大，大到她难以挣脱。

姜芜被他这样的举动吓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向陈烬川，眉头拧着，“陈烬川你是不是有病？”

他眼里的眸色清冷而颓丧，带着淡淡的厌世感，声音透着半分自暴自弃的轻浮，“对啊，有病。”

看到姜芜眼里对自己的反感，他更加烦躁了，烦得恨不得一拳落在她身后的墙上。

但他没有。

他是克制的。压下心里的邪火，陈烬川手上的力微微泄了几分。他闭上眼，几秒以后又睁开。

神色清明。

“姜芜，我当年…”

当年，当年，为什么绕不开了呢。

“我说了，当年的事情早就不重要了。我——”

姜芜打断了陈烬川的话，却又被陈烬川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薄唇感受到他手掌的温热。

“姜芜，给我点时间说完。”

姜芜咽了咽喉，不再说话。

“陈酒她那时候病情突然严重了。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她晕倒被人送到医院去了。也因此……我高考最后一门也没有参加。”

“我从来没有和别的人暧昧不清过。姜芜，自始至终我只喜欢你。我和蒋萱没有任何关系，那个电话里也是一个男人。我那样，是我以为我的放手会让你更好。”

“只是真正失去了，才意识到我错得离谱。后来我复读去了你的学校，却没有找到你。”

姜芜的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她用尽全力甩开他捂着自己的手。我在认真规划我们的未来，你在计划怎样和我分开。

可笑。

“那我真是谢谢你啊。谢谢你的自以为是。”

可是你自以为是的好，对我有什么用，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

你在哪呢。

姜芜扬了扬眉，笑着看陈烬川，她的眼清澈透亮，连嘴角也描绘着苦涩讽刺。

“可是啊，陈烬川。”

“你觉得你的解释还有意义吗？都六年了，你觉得我会花上我最宝贵的六年等一个没有结果的人吗？”

姜芜憋回她胸腔里难挨的热浪，强迫自己冷静，那双好看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陈烬川。

冷淡疏离，像是凛冽寒风中挺立的雾凇，孤独地守护着它的峰。

握着姜芜的手几乎完全松了力道。姜芜甚至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陈烬川眼里的破碎。

“真的没有机会了吗？”他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藏去眼里翻滚的情绪，只是声音里的低落，钩织交错。

“陈烬川，你凭什么觉得，我姜芜身边没有比你更好的人。”姜芜勾起她的嘴角。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们之间不可能了。”

“你就当六年前的姜芜，死了吧。”

是死了。在变故发生以后，在她的家庭不再完整之时。

当她陷入绝望的无底洞，跌入深渊的巨坑时，她多么渴望他的一声安慰和拥抱啊。

可是没有。

只有孤苦萧瑟，无端谩骂，和她母亲对她的冷眼相待。

于是她的心在那个时候死了。

死得彻底。

浪漫与光明会不会到来，谁也不知道，只知道世界的残酷随机掉落，让人措手不及，但还是只能捧上双手，去接受。

如果她没有经历过破产和父亲的出事，如果她还是那个肆意的姜芜，那么他们还是会在大学相遇。他应该会努力追求她。她应该也会在傲慢无礼一番后原谅他。

可惜没有如果。

“如果”是世界上最虚无的假象。

她能够接受两个人在困顿之中互相给对方取暖，也好过他以为她好的名义，将她推开。

自以为是。

林止的电话来得很及时，像是打破僵局的一颗棋子。

她推开他的手，从包里拿出电话接了起来。

“阿妩，今天晚上去看烟花吗？我约到了水鹿池的最佳看台。”

水鹿池的烟花，一个月一场。盛大热烈，梦幻浪漫。

姜芜曾经和陈烬川约定了很多事，其中一件，就是要他带她去水鹿池看烟花。

这场烟花，六年前没看成。六年后，她要和别人去看了。

她淡淡地笑着，声音温柔，“好啊，水鹿池的烟花，我很早就想看了。”

很早，真的很早就想看了。

电话挂了。

陈烬川还站在原地。下颚紧绷，锋利的棱角在诉说他的压抑。

他听到了这个简短，但是给他沉重一击的电话。

水鹿池的烟花。

没能实现的承诺。

她要和别人去了。不是和他了。

“你妹妹的事，我会给你处理好。也请你履行诺言。”

“别再食言了。”

“还有，我现在的生活很好，也不希望你打破。”

她举起手机晃了晃。

意思是林止才是现在能陪她的人。虽然姜芜清楚，这是在骗他。

“好啊。都听你的。”

他沙哑的声音，荡入她的脑海，掀起她心底的巨浪。

真的有一瞬间，她竟然有些后悔和他这么说了。

只是一瞬间。

姜芜想。一定只是有些可怜他罢了。

陈烬川隐去一身的桀骜落寞，用尽了全身的力说出了这句话，“姜芜，祝你幸福。”

说完，他不再着一眼在她身上，转身离开。

他的手插在口袋，碰到了两张水鹿池的票。陈烬川的手用力捏住。

那两张票，怎么这样滚烫，灼他的手。

“哥，你怎么过这么久才来啊？和姜芜姐说什么了？聊那么久有没有恢复点感情啊？”陈酒见到陈烬川上车，一连串的问题问出了口。

只见陈烬川面色平淡，系好安全带，双手搭在方向盘上。

默了一会，才开口。

“阿酒，我们没戏了。以后，她只是你的偶像Daydream，和我没有关系了。”

和我没有关系了。

自己说出的话，刺激着自己的大脑。

明明他的声线与寻常无异，但又字字落满悲怀。

“哥……”

“没事。你也累了，睡会吧。”

“……好。”

一路上，两人沉默无言，各有心事。

另一边。陈烬川刚走，姜芜就借力靠在墙上。他的背影好似不如平时挺拔了。

她能感受到陈烬川对自己的感情，但是她回应不了了。

阴差阳错，时过境迁。

有时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哪怕他的初心是好的。

可她那段苦痛难扼也是真的。

难以抹去的经历，他真的只是在其中充当了让她更加痛苦的角色罢了。

如果说那时候他没有选择离开她。或许就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