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念未作多想，直接将自己啃过几口的鱼递到赵荆嘴边，赵荆看到鱼肚一圈细腻湿润的齿印，也不在意，只是他一张口，眼前的鱼被徐念念飞快撤走。

赵荆眯眼：“你玩我？”

徐念念提起另一条在火堆上烤着的鱼，鱼皮是恰到好处的焦香酥脆，说：“你吃这个。”

赵荆看明白了，他切一声：“我一个吃你口水的都不计较，你倒是......”

徐念念用鱼肚堵住赵荆嘴巴。

赵荆被噎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就留意到，余光里，少女红到滴血的耳垂，他蓦地没了声，低头吃起鱼来。

赵荆吃东西很快，吃完后，他望了眼天色，说：“把火堆埋好，我们该走了。”

两人登上竹筏，继续出发。

徐念念睡了一宿，又吃饱了，精神头足，她坐在竹筏上，环抱双腿，小小一团，赵荆躺在她隔壁，山高水长，眼光所及是望不尽的绿，徐念念不知竹筏最终飘去哪儿。

竹筏在水波流动间前行，春风拂过徐念念细碎短发，她幸运的从逃亡中活下来了，但想到以后，又是一片茫然，好一会儿，她下巴枕在膝头，似是自言自语：“赵郎，你还醒着吗？”

赵荆踢了下脚，以示回答。

徐念念扭头，赵荆正看着她，她说的话没来由：“我觉得我们挺般配的。”

赵荆：“般配在哪，你跟太监配？”

徐念念轻咬住唇，不知为何，出于一种隐秘的私心，当下她没有向赵荆道明自己的出身，她是一个商人府邸里长大的妾生女，她手指摸摸被风吹起的短发，说：“般配在我长得还行，你长得也不差，跟你过日子，至少吃得下饭。”

赵荆目光一抬：“你还跟哪个长得不行的吃过饭呐？”

徐念念说的是她原本及笈后要嫁的那位老商贾，他大腹便便，体态佝偻，目光浑浊，府上美人跟葡萄串似的，根本数不完，他每回来，都要采摘不同的葡萄，她虽未曾与他吃过饭，但她在徐泾的宴会上看过他的模样，她光是想到心中就一片恶寒。

相比起那位老商贾，赵荆简直是天上有地下无的俊朗神仙，虽然这个神仙是太监，而且脾气差，但她都不介意。因为，她也没有好的出身，他愿意在她落难时保护她，他们以后或许可以一块过日子。她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操持家事。

赵荆见她不语，说：“哟，还真有啊？”

徐念念一噎，说：“你不愿意就算了，不要老问东问西。”

赵荆：“嘿，您还真是人小脾气大。”

之后赵荆又逗了徐念念几句，徐念念都拒绝回复，她小心的躺下来，眼目向天，赵荆用脚踢她，说：“你咋还不理人？”

徐念念如一只圆嘟嘟的刺猬将自己团成团，默默生闷气。

赵荆看了一会儿，在竹筏即将随溪流拐弯颠簸之时，伸腿灵活一勾那只大刺猬。

徐念念登时觉得天旋地转，屁股下竹筏晃荡不稳，她惊叫一声，人仰摔在竹筏上，半个肩膀都压在赵荆受伤的胳膊上，赵荆脸色一下就白了，疼到鬓角的筋都跳着浮于皮面。

徐念念赶忙挪动身体，动作间她手在赵荆胸膛上撑了一下，赵荆剧烈咳嗽起来，连带着全身骨头都在痛，他如今这副身子着实孱弱，只剩一个装腔作势的躯体了。

徐念念跪坐好，幽幽望着赵荆狼狈模样。

好一会儿，赵荆才平复下来，他哑着声儿说：“我要被你弄死了。”

徐念念：“活该，恶人有恶报。”

叫他老拿她取乐。

赵荆自知理亏，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他为何老要去撩拨她，女子毕竟与军营里那些男子不同，她看上去显然更娇贵，也经不得逗弄，他顿顿，问：“理我了，是消气了？”

徐念念哼一声，轻手轻脚在他身边侧躺下，仔细的没碰到他胳膊，她合眼前像是在安排自己，又像是在告知赵荆，她说：“我睡一会儿，睡醒就不气了。”

在她身后，赵荆心好似被木枝挠了一下，那种变化太细腻，他粗枝大叶，说出上来是什么感受。

......

徐念念醒来时，鼻子发痒，她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她摸了下脸，带下许多粉白的花瓣。

那些花瓣带着清幽的香气，徐念念看了一圈，周围是一片桃花林，如今是桃月，正值桃花盛开的时节，竹筏乘着溪流驶在桃花林里，原本澄澈明净的溪水上落了许多桃花，他们好像漂浮在桃花河上，徐念念甚至看到有小鹿在桃花林间跳跃。

徐念念不可思议的坐起来，揉擦过几遍眼，那只小鹿已经去到了好远的地方，但它是真实的存在的，这里没有战争的痕迹，也没有什么人迹，如同一个世外桃源。

她回头，赵荆尚在睡眠，他眉长眼翘，唇红齿白，年纪不大，瞧着像是个偷跑出来的世家子。

她悄悄将一朵桃花别进他发间，如此又宛若一个出世的醉酒嫡仙，偶然来人间游这一遭。

徐念念滋生幻想，她想就这么与他一块留在这里，不去管外面战火连天，不再问尘世种种，就在这里，搭间小屋，冬日躲在里面避寒取暖，夏日捕鱼打猎，如此，自给自足，过完一生。

可赵荆不会同意，他身上承载着那些为他战死的侍卫的性命，带着能决定王朝命运的半边虎符，他是一定要把那半边虎符交予军队的。

她看着他束发上寂静的发冠，忽然猜出那半边虎符在哪里了，他早前曾在下溪河洗澡前交到过她手中，想不到她这样的后宅女子，居然还捧过那么重要的东西。

徐念念唇线扬了一下，心情却并不轻松，她叹息着躺倒回去，只是，再没有睡意。

她无意间走进他的使命里，他护送她，他们的人生有过一段重叠的记忆，如此足以。

再贪心就不好了。

竹筏驶过桃花林，徐念念眼尖捕捉到了稀疏黄土砌成的民居，她立马叫醒身边人。

赵荆起来一看，做出决定：“弃竹筏，走。”

走了莫约两里路，两人到了一条有过人迹的羊肠小道的起点，他们走进去，能见到一片民居，但是民居空落，村子荒芜，到了夕食烧饭的时间，天上一缕炊烟都没挂。

徐念念说：“这里好像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