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重新热完身起步的关赫丽跑走了。
地上的两个人为了不挡住路挪到路边,等傅集思喘匀了气,陈一闻不留情地嘲笑她:“傅老师,怎么体力这么差呀!”
她支棱起上半身,去看陈一闻的脚:“陈总,你脚没事吧?”
忽的,带着亲昵性质的推搡动作发生了两人之间。陈一闻拍她胳膊,不满意说:“你叫我什么呀?”
傅集思后知后觉:“姐……”
她不为难她了,摆摆手说:“行了行了,就叫姐吧。”
“那你的脚……”
陈一闻动了动脚踝,好得很。接着岔开了话题:“太累了,急需补充水分。”
“那我——”
说着,她就要起身。在嘉嘉店里呆久了,服务意识过剩,雷达接收信号,就准备要去服务客人。
“你什么你。”她拉住傅集思的手,不让她有动作,掐准时机一般打了个响指。
像魔术效果,手指对着的方向,立马有陈感知进入了视野。
陈一闻还像模像样地说了句“来人”。
两瓶水,先是递给傅集思,再是拿给陈一闻。
陈一闻戏精上身,捂嘴夸张说:“呀,我们感知怎么在这。”
陈感知觉得丢人,忽略她,直接问傅集思:“还好吗?”
她拿着常温水,没开,吃过的风像刀子刮进喉咙,吞咽都有铁锈的味道,表情艰难,五指张开摆了摆。
陈一闻借力站了起来,动动腿,伸伸胳膊,作势要揍陈感知,“嗯嗯,姐姐是不需要关心的。”
常运动的人和傅集思这种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人就是不一样,缓一会儿就能分分钟回血,这会儿已经高抬腿准备继续加入队伍了。
傅集思吃惊:“姐,你的腿!”
“没事呀!”陈一闻拍拍自己大腿,“好着呢。”
她跑出去五米,又倒退回来,交代陈感知:“傅老师是我的朋友了,麻烦帮我照顾下。”
陈感知觑她一眼,说快走吧。
傅集思挥着手,挣扎要起来,但两条腿怎么都使不上劲。那副样子,像池塘扑棱翅膀戏水的小鸭子,实在好笑。
没有外人在了,她干脆不装了,摆烂地曲起双腿盘坐,问陈感知:“笑什么笑!”
“笑你起不来了还不愿意找我搭把手。”
“谁说我起不来。”双手环绕放在身前,傅集思端起来了,“我再坐会儿。”
陈感知手往后指,对着人群聚拢的路口,说:“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她满脸问号,就差把“你有病吧”四个字写在脸上,面上藏不住,连语气也回归最真实反应:“去你家干嘛?”
“坐坐,”他重复她的话,“我家有沙发有水,不是比大马路上坐着舒服吗?”
无福消受这种舒服,傅集思耷拉下眼皮,是她有点无语的反应。
“好啦,”陈感知说着,朝她伸手,“刚跑完坐下不好,起来吧。”
她也知道不好,奈何两条腿不和她打配合。
无奈之下,手掌放进他的手心,整个人被一双大掌轻松地拉起。
男女间自然的接触,从相触到分开,没有别的想法作祟。现在,他只是个路过伸出援手的好心人而已。
“还跑吗?”陈感知问她。
傅集思擦了把额头的汗,点头:“要完成比赛。”
做一件事情,能看到成果与否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坚持做完。
这是关赫丽教给她最重要的一种态度。
“怎么突然来跑马拉松了?”
她眯起眼睛,双手撑着腰说:“得问我妈。”
说起她妈,陈感知又问:“昨天,你妈有没有说什么?”
“说什么?”她反问,“也不是高中生了,总不可能不让我和甲方接触。”
陈感知笑一笑,认可般地点点头,“有道理。”
她跑不动了,踉跄着要走完接下来的路。
他看了眼转播的新闻车和无人机,和她说:“还有很长一段路。”
“总会走到的。”傅集思说,“你别跟着我了,回你家沙发上坐着吧。”
他偏不,溜出拉起的警戒线外,跟着她慢步要走完那段赛程。
深秋阳光已经出来,只够晒化露水的温度,现在照在脸上却热烘烘的。
傅集思刚开始走得慢,汗狂流,想喝水。
刚刚那瓶水没喝,被她用拿着麻烦的借口塞回了陈感知手里。身后的选手超她而过,她在人流里越来越落后。
余光瞥见还跟在路边的陈感知,走过去,朝他伸出手,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水。”
陈感知故意装没听,“什么?”
“水,”她抬高音量,“我想喝水。”
路边大概是蹲家里人参赛的老太太看好事一样看过来,笑容满面,喜气洋洋,见陈感知眼熟,“哦”了一下,恍然想起来:“是你小子呀!我们住一个单元的吧!”
他哪里记得,一概点头打招呼说你好。
“你女朋友啊?女朋友跑你不跑啊?”
傅集思喝水呛到,手掌挥舞,又顺气又要解释,忙乱到手舞足蹈。
陈感知接了她的水,没上手替她顺气,认知里,这个动作多少算逾矩了,笑一笑,没对老太太的话做回应。
两个人隔着一条警戒线在走,路过一些吵吵闹闹,还有穿制服的人员出面制止骚动。
傅集思说:“你怎么还跟着我呢?”
“我闲的。”他回答。
“闲着也是闲着,下次你跟着陈总也报个马拉松吧。”
“跟她?”陈感知抵触明显,“那我还是跟着你吧。”
“好啊,”傅集思说,“你跟着我,我跟着我妈。两个人一起挨骂。”
他没良心地笑出来,“不要记恨我啊,集思。”
傅集思瞥他一眼说:“我才不理你。”
“快到了,”他指指前面拉起的红色冲线,明显是为落后者重新安排的,“我要跟着学习一下你契而不舍的态度。”
额角被汗浸湿的碎发由这一路的秋风吹干了,傅集思随意捋了捋,对陈感知说:“我要跑了,你可别被我甩下去。”
他嘴角一动,双臂在身边划着,说:“我跟定你了。”
冲过终点时,有好心人为她欢呼,志愿者上来送水递毛巾。围观群众的道被隔开,她转身去看攒动的人头,忽然找不到陈感知了。
秋天里,落叶飘飘,树木光秃秃的,只剩下枝条。
傅集思四处张望,一个熟悉面孔都没有找到。
手机带在身边,她想给关赫丽打电话,刚拨号的一秒,有人拉着她的马尾轻轻向下。
学生时代幼稚的小把戏,她体验过,也旁观过,都烦了,现在一想,脑袋里竟然冒出好新鲜的想法。
转头,是毫不意外地一张脸。
陈感知歪着头看她:“找什么呢?”
“找我妈。”
“你妈在后面。”他说。
回头的瞬间,差点和已经接通电话、在人群里找她的关赫丽对上视线。不知道为什么,在陈感知身边,心虚涌上心头,脑子里埋着一颗名为早恋的炸弹,一直叫她小心小心再小心。
于是猛地拉住陈感知的衣服,好让她背过身,埋脸在陈感知身前。
电话里,“喂”了好几声,没得到回音便自我嘀咕着“按错了吗”挂掉。
眼睛悬在陈感知的肩膀上方,傅集思悄悄去看,混入各种荧光色运动服的关赫丽仍然显眼地鹤立,正伸长脖子去找是否有冲过终点线的自家女儿。
接着,她提步过来了。
傅集思收了视线,用陈感知身前的一小块布料挡住大片面积的脸。
他拍拍她的后脑勺,此情此景下,他告诉自己这是合时宜的,然后问她:“躲你妈吗?”
“嘘!”衣服被她揪得很紧,两个年轻人之间的社交距离也随之缩短。
从1.5米,到1米,到她紧贴着他的衣服。
好吧,那就当是陈感知的替身好了。
头发上的味道被来往经过的人带到风里,混入鼻腔。
秋天的桂花以及初夏的茉莉,这些自然迹象里的味道团团环绕着他们,但是陈感知闻到了很多年前念念不忘的无花果后调。
他能听见关赫丽的声音就在耳后,不近不远,但缓缓清晰。
他抬起手臂,俯下身,以拥抱的姿态在人群里充当一个为在意的人完成比赛而喝彩的角色。
相拥,依靠,圆满。
傅集思很累了,倾斜的身体找到支点,卸了力一般靠上去。双腿打颤,瘫软无力,这个时候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只想休息,只想解放双脚。
陈感知变成了支点,接受她外露的疲惫,完成了一个意外的拥抱。
赛事摄影师记录下这样再普通不过的一幅画面,只是画面外,没有人看到,女生的手悄悄也改成了环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