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 16
“季胜……”豪叔嘴里念叨着,隐隐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不知道你父亲尊姓大名啊?”
夏诗雅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用力推了季胜一把:“你能识趣点别缠着我了吗?”
季胜被推搡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他的目光转向夏诗雅,没有惊讶,没有伤心。
像是一眼就看穿了她拙劣的演技,反而让夏诗雅一阵窘迫。
季胜淡淡地报出了一个名字:“季正杰。”
豪叔怔住了,夸张的表情在脸上停留许久。
“季正杰?电视上那个季正杰?哈,不会吧,您的父亲真是利成集团创办人季正杰?”
随后像是想起什么,豪叔猛地拍了下大腿:“是了,是了,上周工商联那个培训班上,听他们说过来着。季大佬民间找来的小儿子回国了!当年我们江城出的省状元!”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决胜千里,季胜,季胜!对对对!这名字妙啊!”
“季少,刚刚‘有眼不识泰山’。唐突了,唐突了!”豪叔讨好地想要握手,季胜站在那儿,没有反应。
热脸贴上冷屁股,豪叔也不尴尬,反而笑得更热情了。
他是做建材生意的。
因此,在他眼里,现在的季胜就像他家供台上的财神爷,金光灿灿。
豪叔仍然在笑,他颇有意味地看了眼夏诗雅,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诗雅啊,照顾好我们季少爷。”
“你们年轻人出来玩,我就不在这儿扫兴了。”
见豪叔要走,季胜却叫住了他:“等一等。”
“哟,季少,您还有什么吩咐啊?”豪叔转过身。
“她欠你多少钱?”
豪叔的脸皮僵了僵,看着夏诗雅讪讪地笑:“诗雅是我的干侄女,什么欠不欠钱的。那都是当年她爹留下的和她又没什么关系。”
“多少?”季胜没有搭理豪叔的鬼扯。
豪叔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季少,这是要帮忙还债啊?”
夏诗雅听不下去了,将季胜拉到一边。
“你干什么?为什么要掺和我的事?欠的钱我有办法,会慢慢还,不用你帮忙。”
“你昨晚还和我借钱。”
“……”夏诗雅一阵语噎,“都说了,那是开玩笑!”
“但你确实需要钱。”季胜说,“我可以帮你。”
“谢谢你,季胜,我知道你现在很有钱……但是真的不用。我不会借你的钱的。”夏诗雅深吸一口气,看着季胜,语气苦涩,带着一丝恳求,“没必要这样,就算你今天大手一挥,替我把债还了,我的困境也不会改变。因为不论债主是谁,这笔钱我都还不起。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比起亏欠那些家伙,我更不愿意亏欠你……”
“我不觉得是亏欠。”
“你听不明白我的话吗?”夏诗雅有点崩溃。
“我听明白了。但两者不一样,他是高|利贷,他会害了你。我的钱你能还就还,还不了那就算了。”
“你……有病吧!什么叫‘还不了就算了’?”夏诗雅瞪大眼睛,她搞不懂季胜的脑袋是怎么想的。
他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啊,不是亲人,也不是暧昧对象,甚至都不是多么真诚熟悉的朋友。
他们最多算是年未见的老同学,难道凭借这种浅薄的情谊能够抹去上百万的债务吗?
这样的事就算季胜同意,她夏诗雅也会良心不安。
“我自己的事自己能处理。”
季胜轻轻挪开夏诗雅的手,他不似那些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指腹侧面有着薄茧。粗糙的触感转瞬即逝,让夏诗雅微微愣神。
“如果你能处理好,就不会让自己过成现在这幅模样。”
夏诗雅脸色有点挂不住。或许是男女思维的差异,还是其他原因,季胜说话总是那样一针见血,纵然他本意没有任何的攻击性,也会刺得夏诗雅无法反驳。
豪叔听不清夏诗雅和季胜的对话,但也惊讶于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神秘的季家小少爷。
在他们圈子的传闻里,季胜就是个弱不禁风的书呆子。既比不上他哥在集团董事会里的地位,也似乎没有得到多少家族的偏爱。
然而今天他亲眼瞧见本尊,只觉得传闻未必是真。
虎父无犬子。
以他纵横商场多年的眼光来看,这位小少爷绝非是个只会读书的庸才。就说刚刚两人对峙时的神态,简直是和他爹季正杰一模一样的翻版。
而夏诗雅这个女人今天就更是奇怪了,知道了季小少爷的身份不仅没有低眉顺眼地往上贴,还闹起了大小姐脾气,一幅要将人往外推的作态。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玩欲情故纵的把戏。
他心里琢磨着,想着该怎样通过季胜,攀上利成集团这艘大船。
豪叔说:“季少,我这干侄女的账拖了将近十年了,您忽然让我报个数,我也说不出来啊。要不等我回去算清楚了,后天再亲自登门拜访告知您?”
“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季胜说,“是算不出清楚,还是从来没想算清过?”
豪叔抹了抹手心的虚汗:“其实也不久,主要是怕你们等得不耐烦……“
“没关系,我不怕等。”季胜望着豪叔,平平淡淡地说,“计算是我的特长,你们要是算不明白,我可以帮你们算。”
“那季少是想和我走一趟?”
“嗯。”
直到这一刻,夏诗雅才彻底相信,季胜是真的想替她把这件事解决了。
“有什么好算的,就算还一百万的本金我也拿不出来!”夏诗雅咬着牙,冷冷地看着季胜,“这是我家欠的债,我不需要谁来帮我。”
这一番“豪言壮语”听得豪叔无比吃惊,差点以为夏诗雅脑子是被门夹了。
夏诗雅也觉得自己脑子是被门夹了。在过去的几年里,她无数次憧憬自己债务还清后的日子。
为了尽快达成这一憧憬,她不停地更换着身边的男人,以金钱作为衡量伴侣的唯一标准。
漂亮的女人物质又无情,并且坚定不移。
即使成为别人嘴里的“拜金女”、“狐狸精”、“臭婊|子”,她也想找一个能帮自己解决所有困境的“好男人”。
她摒弃尊严名誉,在自作自受中,肮脏卑贱地活着。
而现在,她梦寐以求的“好男人”从天而降,落到了她眼跟前,她却无法接受了。
谁都可以,可这人不该是季胜啊。
事到临头,有这样一个声音在夏诗雅的耳边大喊大叫。
见季胜不为所动,夏诗雅颤抖地拽了下男人的袖子。
“季胜,算我拜托你了,你别管我了……”
她放轻了声音,放低姿态想挽留住季胜。
“别害怕,诗雅。你先回家休息,其他的事交给我。”季胜抬手轻轻拍了拍夏诗雅的肩膀,温和地安慰。
以前夏诗雅帮过他,这次该换他来帮夏诗雅了。他不会让夏诗雅继续过这种心惊胆战的生活。
无论夏诗雅怎么做,都没有能够吓退季胜,阻止对方想做的事。
最终她只能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季胜跟着豪叔一起上了车,然后扬长而去。
季胜误解了夏诗雅的意思。
他以为夏诗雅故意摆出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是出于对豪叔那些人的恐惧,所以他才会对夏诗雅说“别害怕”。
但夏诗雅害怕的不是豪叔。
真正让她产生恐惧的人是季胜。
明明还没有步入冬天,夏诗雅却发冷得厉害,她已经无法在自己的身体上找到一点的温度。
她慢慢吞吞地往家走,迈出去的每一步都僵硬得像电影里的慢动作。
她莫名想起了曾经大学里发生的一幕悲剧。
一位大二的学姐在期末考试作弊,被监考老师抓住后,半夜就从学校最高的教学楼一跃而下。
虽然学校尽力想将事情压下,但最后还是被学姐的家长公布到了社会上。
当时的舆论全都围绕着学姐为什么寻死这个话题。
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学姐的情绪太过脆弱,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因为一次小小的考试作弊,而自暴自弃地放弃珍贵无比的生命。
关于这件事,夏诗雅之所以能记忆犹新,是因为她曾经感同身受的。
她很确定逼死学姐的不是“作弊被抓”的这件事。
可能是被告知父母后失望的责问,可能是在同学朋友见面时难言的羞耻,还可能是那一张被挂在公告栏上任人观赏的处分通告。
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有谁会知道这件事?
那些不认识的面孔是否会在背后议论纷纷?
那些自己所在意的人又会如何去看待自己?
即使上述的一切甚至都还没有发生,仅仅是脑补出来的自我恐吓,也足够让人恐惧得瑟瑟发抖,害怕得喘不上气来了。
是啊,她再清楚不过这种感受了。
那年高三,要不是母亲还在自己的身边,她估计也会找个方式草草了结束的一生。
在夏诗雅看来,人终其一生都无法逃离他人的审视。
而所谓的坚强也不过是将那道审视范围缩小了而已。
她真的能不在意季胜的看法吗?
很多事只有真正发生的时候才会知道答案。
直到这时,夏诗雅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法表现得和之前想象得一样风轻云淡。
她必须承认季胜是特殊的存在。当季胜也像旁人一样鄙夷地看她会发生什么?
她想,曾经的夏诗雅会彻底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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