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修整一夜，原本无心以为小姑娘打死都不愿意上他的马了，没想到行行却主动请缨，邀他同行。

无心一脸玩味地看了一眼萧远，见萧远无动于衷，伸出手指戳了戳行行脑门，警惕道：“疯丫头？你打什么主意呢？”

行行内心：我打你主意。

脸上却笑盈盈的，讨好他道：“你看啊，萧远身体不好，忘山姐姐又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那不就只能劳驾尊敬的慈悲门无心大人了吗？”

被说身体不好的萧远狭长的眸子睨了小姑娘一眼，被说柔柔弱弱的女子的忘山抿嘴一笑。

无心盯着行行看，他那双琉璃般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狡黠，当即爽快答应：“那行，我们今天玩点儿更刺激的。”

他说完将行行一捞上马，却被萧远拦下。

“你要带她去哪儿？”

萧远一向沉稳内敛，此时却眼神薄厉，行行难得见他如此，更别说是对他心存愧疚之意的弟弟了。

无心笑嘻嘻地看向萧远，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还以为你真不管她了呢？这么快就按耐不住了？”

坐在马背上的行行一愣，啥意思？萧远为啥不管我了？

萧远的眼神仿佛像一种警告，他言语冰冷：“萧澈，我和你的事跟她无关。”

看来是真的动怒了。

无心却不以为意，甚至对因为自己让萧远动了怒有些得意，咧着一口白牙道：“但她好像有事找我，对不对，疯丫头？”

行行看向萧远，对兄弟两之间的对话很是不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就在她犹豫之间，无心已疾驰而去。

无心这次没有骑行一阵子便停下来一阵子等待萧远和忘山追上，反而一路疾奔。

这完全大出行行所料。

无心骑术了得，行行觉得自己不像是在骑马，而像是被人带着在空中飞行，搞得行行晕头转向的，只能骂他：“混蛋无心，你骑这么快做什么？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无心的这匹马是他自己带来的，也是他的爱骑，此马是他于西域一个珍奇马市淘来的，是匹阿刺骨马，从幼时养起，与他亲密无间，唤作“黑骨”。

无心在咧咧风声中回答行行：“我改主意了，还是就我们两人去吴山涧吧。”

他尾音上扬，听上去心情很是愉悦。

行行哪里肯答应，这人怎么出尔反尔，一点儿诚信都没有！

小姑娘怒气腾腾道：“我才不要跟你两个人去吴山涧，你快放我下来！听见没！”

无心只充耳不闻，阿刺骨马似与主人心意相通，跑得更快了。

小姑娘一脸着急，气急败坏：“你不放我下来是吧？好，那我自己跳！”

无心悠哉道：“行啊，那你跳啊，一会儿摔断胳膊摔断腿，我更好把你绑去吴山涧。”

他打定她不敢跳，谁知他话音刚落，便觉得背后一轻，然后听见重重的摔倒声，惊得他一下勒停黑骨，黑骨跑速极快，骤然间被主人勒停，几乎直立。

无心纵身下马，匆忙折回刚才行行摔下去的地方，此时自己跳下马的行行已经在遍布碎石的崎岖山道上滚了好几圈了。

小姑娘这一下摔得痛极了，身上衣服破了好几处，暴露在外的皮肤满是伤痕，沁出血来，连脸上都破相了，摔在地上抱着胳膊，无声哭泣，眼泪直流。

无心想去扶她，手伸了半截又不敢去碰她。他只是同她开玩笑，没想到她会真的跳。

这疯丫头怎么……怎么如此骁勇倔强。

纵使无心杀人无数，但见到小姑娘如此凄惨之相，头一回觉得自己做了不可宽恕之事。

无心不自在地弱弱道：“你胳膊怎么了？我……我帮你看下？”

小姑娘痛得不想起身，就抱着也不知是骨折了还是脱臼了的肩膀侧躺在地上，一点都不想理无心。

无心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点儿都不敢动，便盘腿坐在小姑娘身边，单纯等着她开口说话。

无心没等来行行开口，却等来了追上来的萧远和忘山。

萧远从远处就见到行行躺在地上，不知是怎么了，从马背上跃起，在空中一掠就来到行行身旁。

行行一看是萧远，也不管身上疼不疼了，忙扑到他怀里，放声痛哭。

她原本还以为萧远真生气了，现在看来他还是关心自己的，不由哭得更大声了。

萧远见她捂着胳膊，满身都是污渍和血痕，不敢将她抱得太紧，只微微搂着她，用异常冰冷而又狠戾的眼神看向萧澈。

萧澈低着头，僵硬道：“是我的错，是我害她摔下了马，她的胳膊伤得很重，你得给她看看。”

他说话间，忘山也已下马来到三人面前，见行行这副惨样，便即拿出地图，看了一眼，指着一个方位，对众人道：“过了这条山道，前方有个小镇，行行姑娘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

萧远已帮行行检查了下胳膊，发现只是脱臼，没伤到骨头。

但他依然满脸忧心道：“行行，脱臼伤要尽快复位，会很痛……”

小姑娘痛得满头是汗，和额头上的鲜血混在一起，顺着脸庞滑落，向萧远抽抽搭搭地道：“反正我已经很痛了，你快给我‘咔哒’一声吧……”

她之前听长帆哥哥给她讲故事，说江湖人士要是哪里的关节脱臼，都是‘咔哒’一下就好的。

无心把自己腰间的匕首递给行行，小姑娘凶巴巴地瞪着他道：“你给我这个干什么？好让我光明正大地刺你一刀？”

无心想来小姑娘从没脱臼过，是以耐心解释道：“我怕你忍不住痛，到时候再把舌头咬了……”

他话音刚落，只听“咔哒”一声，萧远已将行行脱臼的关节接上了。

行行愣了一下，她刚才只顾着跟无心斗嘴，没想到萧远动作这么快，她只感到一阵刺痛，还没来得及叫痛出声，那刺痛感便立刻消失了。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萧远：“你怎么不提前说一下！他给我的匕首我还没咬住呢！”

一旁的忘山见状，蹲下身来安抚她：“行行姑娘有所不知，脱臼伤就是要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接上，这样才不会感到疼痛。”

萧远替行行处理完伤势，便将她抱起，放在自己马上，四人朝忘山所指的小镇去了。

萧远没有骑得太快，行行的胳膊虽然接上了，但是关节处肿了起来。他怕马儿颠簸，小姑娘的胳膊会痛。

是以几人到了小镇，落宿客栈时已是夜深。

忘山帮小姑娘沐浴之后，给各处伤口抹上金创药，还好都是些擦伤，就是看着吓人。

小姑娘委屈巴巴地照镜子，看着自己额头上和脸颊处的擦伤，害怕道：“忘山姐姐，我的脸上会不会落疤啊？”

忘山一边收拾药瓶一边宽慰她道：“放心，这是上好的金疮膏药，里面参了珍珠粉和鱼骨胶，可以凝血祛疤。你只需好好休息，切记最近别吃发物，保准不会留疤。”

行行乖乖点了点头，向忘山道谢后便去睡了，昨天晚上她在树林里就没睡好，今天还从马上跌下来，受了许多伤，早就乏了。

行行这一夜睡得不太安稳，做了噩梦，梦见无心真绑了她去吴山涧，还把她的手脚打断了，她被吓到，立即醒了过来，一醒过来，就见有个人影坐在自己床前的椅子上。

行行刚想叫嚷，就被那人捂住了嘴。

这手法好生娴熟，行行就着夜光，发现捂住自己嘴的人便是梦里那个可恶的无心。

行行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咬他手心。

无心吃痛，把她放开，摸了摸自己的手心，蹙眉道：“你是狗啊？怎么老喜欢咬我手心肉？”

行行半点好脸色都不给他，“哼”了一声：“你深更半夜来我房间想干嘛？是不是又想偷偷绑了我去吴山涧？”

无心从怀里掏出个烧饼，扔给行行道：“你晚饭没吃就睡下了，我怕你半夜醒了饿着。喏，是肉馅儿的，不过你太能睡了，已经凉了。”

行行接过闻了闻，虽然已经凉了，但是肉香味依然扑鼻，她满脸狐疑，不太敢吃。

“你在里面下药了？打算药晕我把我绑了偷偷去吴山涧？”

无心难得收起他那张永远在坏笑的嘴脸，神情严肃：“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萧远一起行动，就不会偷偷把你绑了去吴山涧。”

无心看她依然不太相信的样子，别过头道：“我之前说那些话……纯粹就是吓唬吓唬你，谁知道你信了。”

行行有些惊讶，没想到有朝一日无心竟然对她说话不夹枪带棒，小姑娘探头看向窗外，月亮打西边出来了？

没有啊，月亮不还是在东边高高挂着呢嘛！

小姑娘看看手里的烧饼，又看看表现有些异常的无心，突然灵光一闪。

这家伙……不会是因为害她摔下马，所以对她心怀愧疚吧？

那不是说明……她或许可以使用一下苦肉计？

小姑娘打算试他一试，用受伤的手臂去拆烧饼外抱着的油纸，小声“嘶”了一声，故意面露痛色。

果不其然，无心立即转过头来，有些慌张：“你是不是胳膊疼？”

行行嗷嗷点头。

无心不知该如何应对，蹙着眉头道：“那我帮你去喊萧远？”

行行忙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抓住他的衣角，唉声叹气道：“你去找他做什么，他身体不好，大半夜的别去扰他休息了。”

无心木然点头。

行行拍了拍床边的位置，仰着一张小脸看他，模样乖巧得很，“你陪我坐会儿吃个饼呗。”

无心大气不敢出，又木然坐下。

行行见自己的计谋得逞，立即添油加醋道：“哎，你说你哥身体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跟他怄气呀？两兄弟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呢？”

行行一边小口小口吃着烧饼，一边细细观察无心脸上表情，生怕自己一个不谨慎把人给惹毛了，那她不是白吃这些苦头了？

但见无心眉头紧紧蹙起，语气决绝道：“这件事没法儿谈。”

他眼中似有悲伤和痛苦，但又那么不真切。

行行循循善导，小心翼翼：“到底是什么事呀……萧远跟我说了，是他没保护好你，把你弄丢了，让你在仇人身边长大，吃了不少苦，所以你才这样埋怨他，他不怪你。”

无心抬眸，眼中神色复杂，好半天才道：“不是这样简单……如果只是这样，我不会恨他。”

行行暗暗吃了一惊，怎么就上升到“恨”这个地步了呢？

无心说“如果只是这样”，那么，到底是怎样才会让他恨上他的亲生哥哥？

正当行行踌躇要不要继续追问下去时，无心突然道：“龙吟虎啸会那天，萧远将你救出龙潜山庄后，伤了许多人，对吗？”

行行怔了怔，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了？但也如实点了点头。

“那天你也在吗？你知道他那时是怎么了吗？”

无心冷笑了一声，语气夹杂着憎恨，“我不知道，我若是知道，我若是知道……”

他没有说下去，反而将一双拳头捏得紧紧的，好像在抵抗着莫大的痛楚。

“萧远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我们的父母……是如何被人杀死的？”

行行摇头，杀死萧万钧夫妇的不是无量吗？为何无心会问她这种问题？难道这就是无心恨萧远的关键？

正当行行兀自思考之际，无心站了起来，又恢复成之前那个杀手无心，眼神中满是疏离。

“你别跟着他了，他早晚会害死你的。”

他淡漠地扔下这句话，也不等小姑娘回应，就大步离开了房间。

小姑娘虽没从无心嘴里套出答案，但挽留他的话却不知怎么一句都说不出口，只能静静看着无心离开的背影。

只因那背影，看上去那么单薄，又那么孤独。

作者有话要说：无心闯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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