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进了寨,柳素瓷才明白阿大那句寨中多老弱妇孺是何意。这里说是匪窝,实则更像一个村镇,来往多有老人孩提,头包葛巾,提担挑扁,见到阿大老幺,笑着问两句好,老幺没走几步,过来一妇人,说了句什么,老幺回头打个招呼,扛起米袋子就跟妇人离开了。
阿大独自引他们去了主寨。
主寨建在水云山涧,如一把巨斧将山劈成了两半,柳素瓷边走边不动声色地像四周看去。这南水寨地形确实险峻陡峭,易守难攻,不怪乎这些匪徒能养着诸多老弱病儒还能安逸许久。
到了主寨,有两名持着长刀的看守守在院外,阿大道明了来意,先看向柳素瓷,“寨主只邀了这位公子,请夫人在此等候。”
要柳素瓷去等倒没什么,只不过这是在院外,连张座椅都没有,可见他们并不将自己放在心上。
她冷下眼,正欲说话,身旁的男人似是察觉,按住了她的手腕。
“内子与我一体,贵寨若无诚意,我二人也不必留下了。”男人声线沉稳,隐隐锋利。
手背的掌心粗糙炙热,柳素瓷不禁动了下,轻轻抿住唇角。
阿大犹豫一番,“这……我需去通报寨主。”
“不必了,既是我诚心相邀,阁下与夫人在寨中自然可以来去自如。”秦毅从院中走出,肌肉牵扯着半边长疤,两唇颀笑,声音爽朗。
阿大抱拳唤了声:“寨主。”
秦毅点点头,让他下去,又对霍钊一拱手,“阁下可算是来了,让我好等。”
霍钊回之一礼。
秦毅侧身虚请二人入院。
主寨没有奢华的点缀,与寻常院子并无不同,几人到了正堂,秦毅吩咐人上茶,看了眼跟在后面的柳素瓷,笑道:“阁下与夫人真是伉俪情深,若不是夫人,依阁下之能,何必来这一遭。”
他这话有试探的意味,柳素瓷看向身旁坐的男人,后者却并不遮掩,笑道:“寨主安排的那两人,确实拦不住我。”
闻声,她微微抿住笑意,这男人到哪都是如此嚣张。
秦毅没想到这人出口狂妄,早先准备的腹稿竟一时无用了。
“还不知阁下姓名?”他干巴巴地问。
霍钊言简意赅:“贾。”
姓是贾,名也是贾。
秦毅脸色慢慢淡下来,“我诚心邀请公子,公子却是没有诚意啊。”
霍钊笑了下,“既已上山,自是带着诚意而来。”他顿了顿,继续道,“内子赶路乏困,已是累了,劳烦寨主安排住处。”
听出他意思,秦毅招人进来,请柳素瓷去往别院。柳素瓷面上不悦,起身借着相贴的功夫,在霍钊耳边低低问了句,“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说完,她不知是不想听到回答,还是早知他不会回应,兀自起身离去了。
这般情形,秦毅看在眼里,饮了口茶,难得揶揄道:“贾公子一身的本事,不想竟能轻易被一个小女子拿捏。”
霍钊眼神看着那道远去的翩然身影,直到彻底离了视线,他才收回眸,过了一遍秦毅的话,扬起嘴角,没否认,“寨主见笑。”
待没了旁人,霍钊开口说了正事。
“我确实无意留在此地。”他掀起眼,眸中漆沉,“不过我能给寨主的,远比人留在这儿更为值当。”
“贾公子何意?”不知为何,看入那双眼,秦毅竟觉冷入骨髓,仿佛见到了嗜血杀戮的狠戾。
他早知,此人必不简单。
“北水南水对峙多年,南水寨声望远高于北水寨,既然如此,寨主为何迟迟未将北水寨收入囊中?”霍钊指腹轻叩着桌案,“无非是南水无人可用,无兵可守,而北水虽是穷凶极恶的乌合之众,但其中多有懂谋略之士。”
他每说一句,秦毅就沉默一分,不可否认,事实就是如此,所以他才急于招揽人手,威逼利诱,也要强迫此人入山。
“我有笔交易,不知寨主做还是不做。”霍钊道。
秦毅想也没想,立即去回:“兄台请说。”
霍钊指腹沾着水珠,描摹到案上两点,他眼中气势沉定,眸色如星墨漆黑,仿佛口中所言不过是弹指挥间的易事,“灭北水,日后此处就是你所辖之地,官府也不能奈何。”
……
柳素瓷不知那男人要与秦毅说些什么,竟要自己回避。引她入院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丫头,梳着丸子髻,怯生生地看她。
过会儿比她稍长得女子进来,高束发髻,浓眉大眼,一副英气的面相。
“你就是大当家请入山中那位公子的夫人?”她自来熟地坐过去,“我叫莲英,你叫什么?”
柳素瓷想了想,道:“我夫君姓贾。”
“贾夫人?”莲英瘪瘪嘴,“可真会糊弄人。”
柳素瓷本是心烦,见她模样,莫名觉得好笑。
“管你们是否真假,只要能灭了北水那帮王八羔子,大当家的定会好好犒劳你们夫妇。”莲英道。
柳素瓷引出了好奇,“你们为何都这般记恨北水寨?”
提起此事,莲英便止不住愤然,她正要说话,见一旁坐着的小丸,附耳道了几句,小丸听过,露出一笑,欢快地跑出屋。
待人走远,莲英才开口,“引夫人进来的姑娘叫小丸,半年前,北水寨欺辱了她母亲,也就是我的姑母,姑父原本是寨中二当家,怎能受此羞辱,带人去伏击北水那帮混蛋,结果中了埋伏,几十号兄弟命都留在了那儿。”
莲英语气愈低,抽噎了两声,慢慢咬牙道:“龟孙子,杀人偿命,老娘定要你们付出代价!”
她年纪不大,嗓门却高,一口一个龟孙子,气势倒是涨盛。
北水南水积怨已久,新仇旧恨,秦毅请他们入山,定然不会轻易放行,那男人若想去北,只有一种可能,灭了北水。
柳素瓷眼目低低,一时明白过来,心道,可真是嚣张。
……
至深夜,霍钊回院,柳素瓷已用过了夕食,站在廊庑下消食,眼眸看着院外,不偏不倚,正对上男人的视线。
竟像她故意在等他一样。
霍钊看见了她,摸一把腰间的刀柄,走进,身上带着些许微醺的酒意,站到她跟前,“等我?”
风浮动,连带着男人灼热的气息扑到她面上,柳素瓷嫌弃地皱皱鼻子,“谁等你了。”
一转身,推门进了屋。
霍钊站在原处,屈指勾勾鼻骨,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