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沈肃的见思院就在挽棠小院隔壁,俞文姝先回去又拿了一罐枇杷膏,临要过去时瞧了眼镜子,见发丝浮动便又让丹露给她梳了头。

这位大表兄极重规矩,上回已经给他留了不好印象,这次万万不能再出错。

让丹露在院子里等着,俞文姝独自去了见思院,院里只有一个小厮在打扫院子,看见俞文姝便跑了过来。他眼里有明明白白的疑虑,显然并不认识俞文姝。

俞文姝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抬手示意手中的书和小罐子,“这位小哥,老夫人让我给大表兄送经文过来,不知大表兄可在?”

俞文姝想,要是沈肃吩咐了不在,她便把经文交给小厮便好,左右也不是她有意不去的。

小厮听她这么一说,便霎时明白过来,府中就借住着一位表小姐,乃是夫人远亲投奔来的,他们下人们私下里都说这位仙女一样的表姑娘格外的守规矩,平日里几乎不会见着她出来闲逛,日常都是去老夫人和夫人那里请安。

如今一见,小厮才当真知道天仙两个字是何意,他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女子,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他的罪过。

“在、在的。”小厮说着就要去禀告,一转头便见一个高大身影走来,顿时立在一旁。

俞文姝也瞧见了沈肃出来,他穿着件常服,掌中捏着串珠,一步步靠近,高大的身材让他冷肃的脸更显得有压迫感。

她微微垂着头,感觉到他的靠近,便福了福身道:“文姝见过大表兄,老夫人让我给你送本经文过来,还有这枇杷膏,是我自己熬的,可以调水止咳润肺。”

沈肃垂着眼,看见她如葱白一般的手指拿着经书和小罐子,从他的视线看去,只能看见她发顶和颤颤的睫羽。

她的表情总是很淡,即便是笑的时候也是浅浅柔柔的笑,嗓音也是淡的,仿佛画中的女菩萨,冷淡且慈悲。

若是那颤颤的睫羽挂上莹润的泪珠,必定是另一番风情。

沈肃猛地止住脑中的念头,整个人的气势浑然一变,好似更冷了,“随我去书房。”

俞文姝茫然抬头,却见他已经往书房走去,犹豫了一瞬,她连忙跟了上去。

见思院里布置很是简单舒适,几颗枝繁叶茂的树,两条曲幽小径,旁边的草地很是齐整。

就如他这个人一般,利落而冷肃。

沈肃走向其中一间耳房,那是他日常处理公务的书房,往日没人能进,今日他立在门口示意俞文姝道:“俞表妹暂且去里面等我一下。”

明明是寻常语气,并未厉声,可俞文姝下意识点头不敢说别的,那是一种由内而发的上位者气势,习惯了发号施令,让人下意识听从他的话。

俞文姝走进书房,带着几分好奇,又不敢肆意打量。墙边立着很大的黄花梨书架,上面全是典籍,就连黄花梨的大案桌上也放着许多书,她好奇地靠近去看。

竟全是各朝律法。

俞文姝微微睁大眸子,水润的眸子里满是惊诧,律法多是枯燥无味,平常人看几页便昏昏欲睡,沈肃竟然要看如此多。

粗粗一数便有几十本至多,她甚至还看见了几本讲酷刑的刑法,书页翻开的,上面所画的图案即便没有颜色,俞文姝也能想象得到有多残酷。

沈肃进了内室,在室内博古架上寻觅了一番,抬手取下一个檀木盒子,他打开,里面放着一支18颗的小串珠,顶端是一枚白玉雕琢的小昙花。

沈肃进了书房,便见俞文姝乖巧地站在黄花梨书架边上,微微垂着头,手里的东西尚未放下。

原本书房里的檀香味很淡,直到他进来了,这股香味似乎都深了许多,把她包围在其中。

“表妹不必拘谨,坐。”沈肃走到案桌边放下手里的东西,随意收拾了下,接过俞文姝递给他的经文瞧了眼,又拿起俞文姝给的小罐子打开。

枇杷的味道混合着蜂蜜的甜味,让他蓦地想起昨日在枇杷树下俞文姝微颤的眼睫。

沈肃神色不动,放下小罐子发出轻微的声响,让绞着双手的俞文姝心里跳了一下。

“多谢表妹送来的枇杷膏。”沈肃忽然道,他拿起小木盒靠近俞文姝,“昨日是我语气过重,还请表妹不要介意。”

俞文姝从未想过沈肃会如此与她说话,像是在与她道歉,她惊诧的抬起眸子对上沈肃深邃的眼,她竟觉得在里面看见了一丝温柔的情绪。

沈肃看见了她微仰起的小脸上的诧异,那双眸子仿佛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显露出几分情绪。

比起她表情淡淡的样子,这幅样子让他感觉到一丝愉悦。

俞文姝拘谨地站起来,却不想沈肃与她离得太近了,身上的檀香味瞬间把她包裹住,脸颊便染上一丝粉,可她后面就是圈椅,根本退无可退,便只能立在原地。

她别开眼,不去看沈肃,好似这样便能减少一些压迫感。

沈肃一垂眸,便能瞧见她染着薄粉的白皙脸颊,她身上不知熏了什么香,淡淡的味道好似与他身上的檀香味交缠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

靠得如此近,好似他一抬手指,便能抬起她小巧圆润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沈肃喉头蓦地一滚,垂在一侧的手指滑动黑檀串珠,然而即便如此也不能消弭分毫他此刻心中的燥意。

“这是我送与表妹的,见面礼未曾来得及,这便做见面礼,也当做我的赔罪。”他的声调暗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男人身上的腾腾热意好像都朝着她扑涌而来,熏得她面颊通红,俞文姝哪里敢接,只轻轻道:“如此贵重之礼,文姝不敢收。”

“拿着便是,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它只适合你。”沈肃眸色依然很沉,“你日常陪伴祖母身侧,诵经时便能用上。”

俞文姝咬了下唇,目光便落到他递过来的盒子上,然而那只拿着盒子的手掌更加引她注目,掌指很长、骨节分明,并没有过分白皙,但看着很有力。

不知为何就让她感觉到安全感。

沈肃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指骨都像是被灼烧起来,握着盒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如此轻易就会被她挑起莫名的情绪,往日里的清心寡欲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沈肃眸色更沉了,他用目光把俞文姝从头至脚打量了一遍,看见她在他的注视下连薄薄的背脊都在轻颤。

俞文姝悄悄深吸了口气,她从沈肃手中拿过盒子,触碰到他的掌心便瑟缩了一下指尖。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串沉香色手串珠,珠子小巧圆润,最让她喜欢的是上面坠着的一颗玉白的小昙花,通体莹白清透没有丝毫杂质,是难得一见的好玉。

并且小白昙花的雕工极好,栩栩如生就像是真的盛开的白昙一般,只在夜里绽放的花,此刻却能在她手里日日把玩。

这玉昙看起来太过贵重,俞文姝很想拒绝,可它又实在很合她心意,让她不由自主的喜欢。

“如此精美的手串文姝很喜欢,谢谢大表兄。”俞文姝没再矜持,既然喜欢她便手下,错过了定然再也寻不到如此合她心意的手串,便大方道谢。

往后再寻机会回赠大表兄。

俞文姝爱不释手的把玩着珠串,沈肃见她如此喜爱,唇角上扬起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但他此刻心情显然不错。

“很喜欢?”

他语气很是轻松,带着几分亲近。

俞文姝点头,“嗯,很喜欢。”

因着这个手串,她似乎都在沈肃面前松弛许多,注意力都到了手串上,完全忘了她正在与大家口中冷肃的沈大爷在一个房间里。

俞文姝玩了好一会儿珠子,抬头才发现沈肃已经不知何时坐到案桌前处理公务,她旁边的小几上有杯茶水,还是温热的。

她抿了抿唇,有些羞赧,没想到自己忘乎所以,还打扰到书房的主人办公,见沈肃并未在意她,便轻手轻脚起身退了出去。

出了书房,俞文姝冲一旁守着的小厮招了招手,轻声给他嘱咐了几句,这才回了隔壁挽棠小院。

沈肃察觉到她出去并未抬头,唇角却显而易见的再次勾了勾,眉宇舒展,似乎连纸上枯燥乏味的律法也顺眼了许多。

俞文姝亲自去厨房熬了清淡的汤,提着食盒交给了见思院的小厮春荣,“我顺手给大表兄熬了汤,若是大表兄不喜便不用给他,你自己喝了便是。”

巴巴的送进去,倒是显得她殷切讨好,俞文姝只是想谢谢沈肃送的串珠。

晚间,老夫人派去听消息的九嬷嬷回来,步履匆匆,脸上还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凑到老夫人面前便仔细说了一番。

“大爷不仅让表姑娘进了院子,还带着进了书房,在书房呆了好一会儿。说是还瞧见表姑娘手里拿着一个檀木盒,应当是大爷送的,表姑娘晚些时候还亲自做了汤水送去,大爷竟然也喝了。”

这一桩桩说出来,九嬷嬷脸上的笑便深一些,直到都说完了,拿帕子捂住嘴笑出褶子,“老夫人,依老奴看啊,大爷必定是对表姑娘不同的,只要您再推一把,保不齐就成了。您当真是英明。”

老夫人不住点头,也是满脸笑意,“我也只是想试探一番,谁料阿肃竟是开窍了,这是好事。只不过,这事儿我还得筹划一下,斟酌一番如何行事。”

老夫人为着大爷的事儿操碎了心,九嬷嬷却觉得大爷这般待表姑娘,已是有意,从前她可没见大爷对哪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多瞧上一眼,如今这番行为已然是大大的不同寻常了。

这男人啊,有时愚钝至极,可一旦开了窍,就像是通了七经八脉,她老婆子瞧着,她家大爷这就是瞧表姑娘对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