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气啊

如果再给喻年一次机会,回到他十八岁,他一定不会离家出走,也不会来C市,更不会去那家叫作“朝十”的餐厅应聘。

这样他就不会一头栽进那不靠谱的初恋。

也不会在日后的七八年里,想起一个人的名字就恨得咬牙切齿。

但此刻,他对未来的事情还一无所知。

他站在老板面前,一脸忐忑,满怀期待地希望自己能被录用。

他是来应聘钢琴演奏的乐师的,刚刚现场给老板演奏了一段。

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挺有信心的,不说跟他那些早晚会登上舞台的艺术类同学比,给一间小型餐厅演奏那还是绰绰有余。

但他也知道他的年龄实在太小了,也不知道老板能不能答应。

想了想,喻年的背脊挺得更直了一点,手指悄悄交叉,祈求上天分给他一点好运。

没办法,一文钱难倒英雄。

他作为一个铁骨铮铮的少年人,前几天刚刚因为家庭问题,跟他姐爆发了一场世界大战。

两个人吵得昏天地暗,互不相让,他一脸文弱的哥在旁边拉架,劝了这个又劝那个,但是不仅不起效果,最后连自己脸都差点被挠花。

而这场战役过后,他回到房间,越想越气。

中二少年,意气上头,收拾收拾包裹,离家出走了。

古往今来,多少能人伟人也都曾经四海漂泊。

但他们不是自己天赋异禀,就是携带了丰厚家资。

而喻年两个都不靠。

他现在高中都没毕业,离家出走的时候更是净身出户,硬气地没有带他哥姐给的卡,就带走了自己的奖学金。

现在好了,出来半个月,他又没什么省钱意识,很快就花得七七八八。

要是再找不着工作,他要么喝西北风,要么灰溜溜回家,直接向他姐举手投降。

想到这儿,喻年的内心一脸悲痛。

他要就这么回去了,也太难看了吧。

他也不指望他能赤手空拳地出人头地,白手起家出任ceo,但起码也不能连几个月都熬不过。

丢人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他也真是够没本事的。

宋云椿抱着手臂,慢悠悠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人。

她看过喻年的身份证了,才十八岁,鲜嫩得像一枝含苞待放的栀子。

长相也是一等一的俊俏,落在她这小小的家庭餐厅里,倒是显得埋没了。

她笑了起来,靠在椅背上,问道,“你为什么想来我们这儿打工呢,你应该看过外面的招聘启示了,我们工资可不高哦,一个月3500,一周最少五天班,不过上班时间倒是比较自由。”

喻年当然看过了。

说真话,他要是能找到更好的工作,他也不会来这儿了。

可他从来没有过工作的经验,连高中的文凭也没有拿到手,一没人脉,二没渠道,只有这些最简单的工作能上手。

所以他也老老实实道,“我现在很需要工作。我看见你们贴了招聘启示,恰好我符合要求,就想试一试。”

唯独年龄有点瑕疵。

招聘要求18周岁以上,他恰巧卡在了这个边缘。

但他认真道,“我知道我年纪小了点,但如果您能录取我,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

宋云椿被逗笑了。

她看了看喻年,她好歹也在社会混了这么久,看得出喻年不是什么惹是生非的人,一双眼睛干净明亮。

就是喻年实在年少,一脸稚气,气质上也非富即贵,实在不像会需要来她这儿打工的……

她视线转了转,总觉得这人要么应该坐在哪个私立学校里上课,要么应该躺在沙滩上度假。

她心里一瞬转过了好几个念头,不过最终,她还是开口,“好吧,那明天起,你就来上班吧,先试用一个礼拜。”

喻年呆了一呆,随即才喜出望外,“谢谢 。”

他真的是惊讶到了。

他还以为宋云椿不会录用他。

他忙不迭保证道,“我会好好工作的。”

宋云椿又笑起来,摇摇头,明明瞧着挺聪明的,怎么又有点傻乎乎。

.

有了工作,喻年一颗心落下去大半,现在时间还早,宋云椿请他喝了杯咖啡,让他熟悉了一下未来的工作环境。

这间家庭餐厅并不大,主营咖啡饮品和简餐。

员工加上喻年一共有九个,后厨两个,咖啡师两个,服务员四个。

喻年的工作时间主要是下午四点到晚上八点。

店内现在大部分员工都在,喻年挨个打了招呼,但他这人本来就有点脸盲,努力了半天,也只记住一半,有个高挑的主厨姐姐,叫邵湾里,还有一个来兼职的大学生,叫褚赫君。

这些人对喻年也都挺好奇的。

喻年今天穿了一件淡灰色的衬衫,不管他曾经有多调皮捣蛋,一张脸却是绝对的乖巧漂亮,瞳孔和发色都偏淡,是天生的棕色,睫毛又长又密,眸如清水,笑起来灿若星辰,是很讨人喜欢的长相。

尤其是刚刚坐在钢琴边弹奏,背脊笔直,肩膀瘦削,阳光从树影里落进来,将他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像极了童话里温柔安静的小王子。

服务生小谷在修剪晚上要用的鲜花,,她性格最活泼,话也最多,扎了个丸子头。

喻年就坐在她旁边,她好奇地问喻年,“你才十八岁吗 ,好小啊,你是高三还是大一啊,是跟褚赫君一样来兼职吗?”

褚赫君就是店里另一个服务生,是附近的大学生,宅男一个,店里没客人就偷偷戴上了单边耳机。

听见自己的名字,他抬头望了一眼,随即又不感兴趣地低下头去。

喻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现在无事可做,干脆在帮小谷把修好的花挨个插进玻璃瓶里。

他干巴巴笑了一下,“嗯,我就是趁着还没上大学,做个兼职。”

小谷下意识想问,高三课不紧张吗,你怎么抽得出空的?

但她开口前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不问了。

也是,如果能顺顺当当坐在教室里上课,哪个高三生会出来工作。

她有点不好意思,也不问了,老老实实切柠檬,还从口袋里又摸出一个棒棒糖,塞给喻年。

喻年倒是不介意。

毕竟他也不是真的有什么悲惨的往事。

他跟小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倒是也熟悉起来。

小谷叽叽喳喳跟他说,“我们餐厅一直福利挺好的,宋老板脾气挺好的,没有大问题从来不训人。店里的人也都挺好相处的,你以后就知道了。哦,也不对,除了一个……”

小谷突然笑了一下,转头问喻年,“你有没有发现店里现在只有七个员工,没有咖啡师?”

喻年环顾了一圈,还真是。

“有谁没来吗?”他咬着棒棒糖,含糊地问道。

小谷把玻璃花瓶挨个摆好,笑着小声道,“我们咖啡师有两个,今天换班的还没来,他叫祈妄,算是店里最不好相处的一个了。”

喻年好奇道,“为什么?”

小谷说,“倒也没什么原因,就是他脾气比较冷,也不爱说话,不怎么跟我们掺和。但他人并不坏,还挺好的。上次店里有人闹事也多亏了他帮忙。”

小谷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多了点感叹。

“最重要的是,他长得是真帅啊,看着他我都能多吃三碗饭。”

喻年一下子笑出来。

他是不太信的,且不说他自己就长得够好看了,他从小都是美人堆里长大的,一双哥姐都是才貌双全,连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发小都有张不错的皮囊。

所以他对外人眼中的帅,都抱有强烈的怀疑。

看出喻年的不相信,小谷不服气道,“哎呀,你看见他就知道了……”

喻年还是笑笑,挺随和地应和,“那得等他来了才行。”

话音刚落,店内的门铃铛就响了一下。

喻年下意识抬头看过去,他先看见了几个快递箱子,被一双清瘦有力的手捧在怀里,这双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有力却不粗蛮,像艺术家精心雕塑过,连细节都很优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手背上有浅浅的一道疤。

喻年一向喜欢看好看的手,但是符合他审美的却很少。

他突然看见这样一双手,偏偏有一条伤疤,心里不由叹了一声可惜。

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这隐藏在箱子背后的人就出现了。

很高,肩宽腿长,穿了一件随意的黑色T恤,也掩盖不住天生的好身材,弯下腰的时候,脖子里一根黑色的链子微微下垂,中间坠着一个银色的十字架。

而再往上,是一张英俊锋利的面孔,很年轻,比喻年大不了几岁,但却有股子天生的冷漠桀骜,眼睛漆黑幽深,像看不见星月的夜晚。

门上的风铃还在乱晃。

叮叮当当,被路过的风吹得躁动不安。

喻年手指无意识在琴键上按了一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叮当一阵乱响。

小谷还真没瞎说。

这帅哥,确实够资格让人多吃三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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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热,祈妄回了店里就先拿了杯冰水。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钢琴旁边的喻年。

“这是谁?”他问小谷。

“他是喻年,老板刚刚录用的钢琴师,”小谷回答,“就是你刚刚出去这一会儿的事。”

祈妄的眼神落在了喻年身上,喻年站了起来,友好地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喻年。”

祈妄却只是点点头,算作回应,转身就去了吧台上,自己拿了工作服,就忙活起来,完全没有再搭理喻年的意思。

喻年傻了。

他扭头看向小谷,有点不确定,“他是一直这样吗,还是我哪里没表现好,他不喜欢我?”

也太冷淡了吧。

他刚刚明明笑得很热情。

小谷同情地看他一眼,“习惯就好,祈妄就是这样。都跟你说了,他不怎么理人,也就跟老板熟一点。”

喻年郁闷地扁扁嘴,也没再说什么。

但他又在心里琢磨了一下,祈妄,也不知道是哪个qi,哪个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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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才是工作第一天,喻年也没弹几首曲子,六点多就从餐厅下班了。

临走的时候,还被老板友情赠送了一袋蛋糕,让他拿回去当零食。

喻年抱着这袋蛋糕,走出了大门,又回头看了一眼。

夜色阑珊里,这家小小的路边餐厅灯光融融,已经跟他混得很熟的服务员小谷正在窗边点餐,见他看过来,偷偷摸摸朝他挥了挥手。

喻年不禁笑了笑,也对她挥了挥手。

等回了酒店,喻年洗了个澡,拿出一个黄油蛋糕,边啃边在看网页上的租房信息。

正吃到第二个,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瞄了一眼,发现是他的发小应泉深发来的视频电话。

他随手点了起来,英国那边正是下午,应泉深出现在镜头里,背景一看就不知道在哪儿寻欢作乐,背后是一大片泳池,还有说笑着走过的长腿美女。

“啧。”

喻年嫌弃地看着手机,好笑道,“你又在哪儿骄奢淫逸呢,今天不上学吗,你哥知道你在外面这么放浪吗?”

应泉深喝了一口手里的鸡尾酒,耸耸肩,“今天下午没课,我哥最近忙着一个大项目,没空理我。”

就知道。

喻年又啃了一口蛋糕,“找我干嘛啊?”

“不干嘛,就是关心下你还活着没,”应泉深诚恳道,“距离您离家出走已经十八天了,喻少爷,您准备回去没有?”

应泉深跟喻年是合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真发小,虽然后来喻年搬了家,但一点也没影响两人这十几年间的友情。

自打知道他亲爱的发小离家出走了,应泉深就一直愁的慌。

喻年几斤几两他还不清楚么,这小崽子从小金尊玉贵,锦衣玉食,养得精细又娇贵,像一株名贵的兰花,怎么经得起外界风吹雨打。

应泉深不问还好,他一问,喻年尾巴都差点翘起来。

喻年得意地对应泉深道,“忘了告诉你了,我找到工作了。”

他前几天就透露了想找工作的想法,却被应泉深一顿输出,从各种角度论证这事儿不靠谱,让他赶紧放弃抵抗,早日回家。

可现在怎么着,他找到了。

喻年洋洋得意地看着应泉深,骄傲得不行。

应泉深“哈?”了一声。

“你找了什么工作,在什么地方,老板是不是骗子啊,多少工资,干什么的?”

应泉深的问题像炮弹一样射出来。

喻年揉了揉耳朵,白了一眼,“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我找的是个在餐厅里弹钢琴的活儿,钱不多,一个月就三四千,先干着再说,以后我再找找别的兼职。老板人挺好的,正规餐厅,就开在路口,营业执照都摆着呢。”

应泉深表情听得一言难尽。

三四千。

不是他瞧不上,可是这点钱够喻年干点什么啊,这小少爷随便一顿饭都可能不止这个数。

现在却好了,跑餐厅去给别人打工了。

“你何必呢,”应泉深真是费解,“你到底跟你姐为什么吵成这样啊,有什么大事啊,你姐本来就疼你,回去认个错得了。你还真要在外面干活啊?还弹钢琴,你可真行,你钢琴老师在音乐厅里演出,你倒好,在小餐厅里给人吃饭当背景音。”

他只知道喻年跟家里吵架了,却不知道具体原因,所以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知道喻年之前在学校里过得不开心,有一帮兔崽子成天找喻年麻烦,要不是喻年不让,他恨不得从国外飞回来给喻年撑场子。

他猜测道,“你是不是跟你姐说想转学,你姐不让啊,这也没啥,你好好说嘛,大不了你来英国找我……”

喻年却扁了扁嘴,脸色陡然黯淡下来。

“不是这个,你也别管,”他表情还是挺倔,看着应泉深也没什么好气,“你少在这儿打压我志气,我怎么不能打工了,我挺满意这份工作的。我也不觉得在外面日子难熬,我挺开心的。”

起码比在学校里开心。

也比回到家在空荡荡的餐厅里一个人吃晚餐开心。

应泉深也知道喻年这倔脾气,他眼看劝说不动,抱着手臂,凶巴巴道,“我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没准过几天你就哭着不干了。”

喻年回以一声冷笑。

“滚你丫的。”

友谊的小船虽然坚固,但也说翻就翻。

一通电话都没撑过十分钟,喻年气呼呼地要挂断,结束前给应泉深留下一句。

“你等着瞧。”

应泉深也哼,“等就等。”

.

抱着一点较劲的心思,喻年对这个临时工作格外上心,只用了几天,就完全适应了这个工作。

他虽然没有打算走艺术这条道路,却也是从小在名师指导下练习出来的一手琴技,应付一间小餐厅的客人,根本是绰绰有余。

更何况,就喻年观察,其实也没几个人真的在听他弹琴。

出乎他意料,这间家庭餐厅的客人居然是年轻人巨多,尤其是下午,还有很多小情侣在这儿约会。

年轻的男男女女,你侬我侬,喝着咖啡聊天,眼睛里只有彼此,哪里会注意钢琴师弹的是德彪西还是李斯特。

不过喻年没有因此偷懒,还是兢兢业业,中间休息的时候,他就溜到吧台,接受小谷投喂他的一杯柠檬水。

其实他也可以要求喝咖啡的。

但是做咖啡的是祈妄,虽然手法娴熟,咖啡味道也很好,但喻年一次也没有开口。

谁能想到,他上个星期还在心里赞叹过,祈妄的那张脸真是老天的艺术品。

结果没两天,他跟祈妄就爆发了矛盾。

艺术品也不管用了。

喻年喝着柠檬水,坐在高脚凳上,小腿轻轻晃了几下,坚定把脖子又扭了扭,以便完全看不见祈妄。

小谷在给送来的蛋糕切块,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还在单方面跟祈妄冷战呢?”

喻年不满,“什么叫单方面啊?说得像我一个人没事找事一样。”

小谷想,你以为你不是吗?

但她耸耸肩,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她切好了蛋糕,放在冰柜里,又要去送餐了。

她拍拍喻年的肩膀,“好了,别小孩子脾气了,不就是凶了你一下吗,也不是故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喻年撇撇嘴,没接话。

他跟祈妄闹了不痛快,说来也是很简单的一件小事。

他本来就是个热爱交际的性格,跟谁都能聊两句,从小到大,一路人缘也挺好,如果不是高中突然折戟,遇到了一群莫名其妙的人,他这个记录还能一直保持。

他刚来这间餐厅,自然也想跟所有人搞好关系。

他性格阳光,弹琴好听,从没有迟到早退,跟谁都能聊两句,还经常带零食来给大家分一分,很快就跟几乎所有人混熟了。

店内的人都比他大,看他也有些像看小孩子,连最社恐的褚赫君都跟他熟悉起来,对他都比对别人话多,还会约他打游戏。

喻年一时间混得如鱼得水,每天上班都开开心心,打工都更有干劲了。

但美中不足的是,在这一堆人里,唯独一个人对他始终淡淡。

祈妄。

喻年一开始还没意识到祈妄是怎样一座冰山。

他抱着要跟所有人好好相处的心态,中午吃饭还特地端着自己的饭盒坐到了祈妄的旁边。

可祈妄理都不带理他。

他多说了几句,祈妄就冷冷看他一眼,拿着自己的餐盘走了。

等喻年下次再贴过来,他也直截了当说,“我不喜欢跟人聊天。”

行吧。

喻年吃了个闭门羹,也没再自讨没趣,有些人确实比普通人要自闭点,帅哥都高冷,他理解。

截止到这儿,他跟祈妄虽然不冷不热,但也就是普通同事,他顶多在心里觉得祈妄不好相处,并没有什么别的意见。

可是前几天,喻年刚来上班,跟祈妄就又发生了冲突。

他除了弹钢琴,休息的间隙也会帮店里做些力所能及的零碎事情,搬个东西,切个水果什么的,当时还没到四点,还没到他弹琴的上班时间,店里客人又多,喻年看小谷忙不过来,就先帮着做了几杯酸奶水果杯。

而祈妄就在他旁边做咖啡。

喻年发誓,他当时真的一点也没有窥探祈妄隐私的意思,完完全全是无意的一个动作。

但有些事就是这么点背。

祈妄平日里都喜欢穿长袖,可是做咖啡的时候,手动来动去,袖子下的皮肤总会若隐若现。

喻年只是眼神一瞥,就看见了祈妄袖子下隐隐露出了一条细细的黑线。

弯弯曲曲,似乎还有细细的触须。

喻年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祈妄身上爬了个虫子。

还没到深秋,天气还很炎热,餐厅里虽然一直驱虫,但蚊虫还是会有。

他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捉住了祈妄的手。

“你别动,”他说道,然后一把拽起了祈妄的袖子,“你袖子里有个虫……”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愣住了。

他拉得有点用力,把祈妄的袖子都给扯了起来,祈妄的半只手臂都暴露在了光线下。

只见这半只手臂上,满是斑驳的伤疤,不知道被什么利刃划过,陈年的疤痕一道一道,几乎数不清,叠在一起,连这条手臂都变得可怖了。

而像是为了掩盖这些疤痕,祈妄的左手臂上有一道刺青,是一颗黑色的心脏,拖着一条长长的血痕。

喻年看见的所谓黑色的虫子,不过是刺青最下方的一点边角。

喻年完全愣在了那里。

这样一条手臂,跟祈妄这张清冷俊美的脸实在格格不入。

他立刻松了手。

但是晚了,旁边在切水果的小谷和拿蛋糕的褚赫君都看见了,小谷还轻轻地嘶了一声。

祈妄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喻年刚才的行为太突然,他也没反应过来。

袖子的布料轻飘飘地坠落了下来,挡住了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臂。

“看够了吗?”祈妄冷冷地看过来,眼神讥诮,第一次真的带上了怒火。

“我……对不起,”喻年紧张了起来,也生起了不知所措,想道歉又不知道怎么措辞,“我不是故意的。”

但祈妄根本不想听。

他那杯咖啡做废了,往旁边的水池里一倒,温热的咖啡液溅起来,溅在了喻年的手臂上。

“看够了就滚远点,别在这里讨嫌。”祈妄的声音不高,压着火气,像是不想引起更多人注意,却很有穿透力,透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说完,他就没再看喻年一眼,又重做了一杯咖啡,自己给客人端了过去。

喻年被晾在旁边,脸色十分难堪。

他知道祈妄是误会了,以为他是故意的,好奇心作祟。

毕竟他前几天确实有事没事往祈妄身边凑,也因为好奇,还有一点对祈妄那张脸的喜欢,转来转去地找话,问祈妄是哪里人,多大,喜欢什么。

但祈妄几乎没回答。

可是今天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真的只是怕有虫子进了祈妄的袖子,手比脑子快,忘记了旁边不是褚赫君,小谷,也不是任何一个跟他还算熟悉的店员,随意就伸手了。

这事情说来也是他多管闲事,是他没心没肺,被骂也算活该。

喻年还想解释两句,但是他视线刚看向祈妄,就对上了祈妄厌恶的眼神。

喻年瑟缩了一下。

他最后咬了咬牙,也没再找祈妄解释,拿着他做的那杯酸奶水果杯走了。

但是一整个下午,他情绪都很低落,连弹琴都差点错了音。

祈妄刚刚看着他的样子,让他想起了高中孤立他的那几个人。

也不知道哪一环节出了差错,明明他跟那几人一开始还算友好,但不知道哪天起,对方就莫名开始针对他。

他还记得自己站在操场边上,被篮球不偏不倚地砸中了肩膀。

他痛得差点咬了舌头,而等他抬起头一看,为首的拿球砸他的那个人,高高在上地站在台阶上,冷淡又轻蔑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团挡路的废物。

那张脸,那双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跟刚刚的祈妄重合在了一起。

他坐在钢琴前,弹着琴键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这天下午,他没有弹李斯特的《爱之梦》,倒是弹起了李斯特的《愤怒》。

要不是含情脉脉看着对象的人客人发出抗议,他搞不好还要再弹一段。

作者有话说:

小情侣还没来得及滋生暧昧就火速闹掰,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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