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岑映雪站在办公楼门口,摘了墨镜,打量着思源的办公楼层,有些不满地皱了眉。

“竟然没有将整栋写字楼都包下来,思源也太委屈阿珩哥哥了。”

保镖一号面不改色:“小姐,要包吗?”

岑映雪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能不能别这么暴发户?回去看看我整理的阿珩哥哥语录,好好学习。第三页写着,没经过他人同意,不能随便买楼送人。”

保镖二号声音呆直:“沈先生是说,没有经过他人同意的大额馈赠,是施舍,不是友善。人与人要保持心理距离,才是对彼此的尊重。”

“对对,买整栋不行,买一层可以。”

岑映雪试图认真解读,可惜好像还是有那么亿点偏差。

她重新戴上了墨镜,当那娇俏天真的眼神被墨镜挡起来后,整个人显得气场凌厉又高贵。她身穿低调奢华的白黑撞色羊毛丝绸混纺及膝连衣裙,腰线妥帖,剪裁得体,配上漆皮高跟鞋和酒红手包,仿佛这单调的写字楼瞬间变成巴黎时装周的秀场红毯。

电梯一路上行,随着双开门逐渐打开,她抱臂弯唇,朝着沈珩的办公室大步前行,栗色波浪卷发在肩侧微摆,带过一阵幽香。

她握着冰凉的门把手,单手扶着侧脸,激动地蹦进了沈珩的办公室:“阿珩哥...”

话音卡在嗓子里。

沈珩带着单侧蓝牙耳机,面前的大屏挂着投影,线上三方会议的进程也被岑映雪的一声娇吼打得略微呆滞。

沈珩眉头微皱,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个噤声,接着才用流利的英文接上了刚才的阐述。

岑映雪自知又犯了错,只好悄悄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无聊地玩起了手机,偶尔听一耳朵会议进程。

可英文跟鸟语一样听不懂,沈珩低沉磁性的声音又带着两分催眠属性,她不由得斜趴在沙发扶手旁,眼皮沉重地睡了。

等到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件毯子,面前也放了一杯温水,而沈珩依旧在电脑前忙碌,神色专注。

岑映雪蹑手蹑脚地靠近,确定他没有在开会,才抱着毯子挪到了沈珩面前,双眼闪着激动的光:“阿珩哥哥,这是你给我盖的吗?”

“不是,请秘书给你盖的。”

沈珩处理着文件,眼神始终没从屏幕前移开。

岑映雪虽然早就猜到了,还是不免有些失望,抱着毯子‘哦’了一声。

“照顾好自己,是成年人最基本的能力。下次若是困了,记得自己早做准备,不要将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

“阿珩哥哥,你不是别人啊...”

沈珩听见女孩略带失落的语气,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将略显疲惫的视线投到岑映雪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上。

岑映雪眼神又亮了起来。

她很喜欢沈珩哥哥的眼神。

坦荡,沉着,成熟又坚毅,不像那些贪图财色的油腻男子,让她看着就反胃。

“阿珩哥哥,你累了吧,都是那帮老混蛋!思源这股价都低成了盆地了,现金流也岌岌可危,口碑也差,要营业额短时间内翻倍,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要不,你跟我回去吧,爹地那边也离不开你的,我想...”

“映雪,我说过,我不会一直呆在嘉和。而我,也不是你理想中的男友人选。”

“我知道。”岑映雪绞着手指,“你说,你有一个人要等,有一场约要践行。你来思源,是不是以为你找到他了?”

沈珩视线坦荡,毫不遮掩。

“是。”

“那...那结果呢?”

“他拒绝了。”

岑映雪双眼一瞬瞪得很圆,有点不敢置信,又有点气愤。

“那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履行合约。”

沈珩说得理所应当,岑映雪却不以为然,抱着玉臂,一副情场老手的过来人模样,瓮声瓮气地吐槽他:“阿珩哥哥,我是不聪明,可你也别当我傻。你留在这,就是为了这个人吧。”

沈珩没有回答,只淡淡地望着窗外渐落的夕阳。

火红的余烬透过落地窗灼烧着办公室灰色的地毯,这傍晚的景致与旧日许多回忆重叠。

而在纷繁的回忆插画风暴间,沈珩唯一能清晰地忆起的,竟然是大学时的梁瑄手拿炭笔,坐在窗前,比对着坐在对面的自己,安静画着素描时,鼻尖沾了铅笔灰的笑容。

素描里的人是他,而梁瑄清澈含笑的双眼间映着的,也是他。

陈年的回忆,与现实的寥落形成巨大落差,沈珩缓缓垂了眼,撑着额头,开口道:“从过去中走出来需要时间,但我会学着渐渐放下。”

岑映雪紧张地抓紧了连衣裙衣摆:“那我...”

“我不想给你希望。”沈珩说得干脆利落,毫不留情,“映雪,我不喜欢你。而你喜欢我,也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已。”

岑映雪一瞬间红了眼眶。

“不是的。”

可看着沈珩眼中不带一丝暧昧的目光,她终于垂下了眼泪,带着鼻音,小心翼翼地问:“他家里有钱吗?”

“家中从商,家境优渥。”

“比我家呢?”

“略有不足。”

“那养你足够吗?”

听着女孩天真的担忧,沈珩轻声笑了。

“遇见他的时候,我一无所有,可他从来都没有用‘养’这个词。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他看待这个世界,是平等的,不会俯视,也不会仰视,所以平和,所以温柔。”

岑映雪知道自己问的问题有点愚蠢,可她就是不甘心。

“阿珩哥哥,是因为我家里有钱,所以错了吗?”

她咬着下唇,愈发胡言乱语。

沈珩轻叹了口气。

他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坐在岑映雪身旁的单侧沙发上,身体前倾,双手指尖微叩,眼神浸满了坦荡与认真。

“你觉得我的表现新鲜,因为不曾流露出对财富的贪婪与渴求,是吗?”

“我...”

“不是的。我也渴求成功,也喜欢钱财。也曾对殷实家底的富家子弟避之不及,也曾有过落魄而不敢直视他人璀璨耀眼的时候。”

岑映雪抹了一把泪,听得很认真。

“欲望本身没有错,而你不该将是否将欲望外放当做择偶标准。喜欢,是一件多因素考量的复杂事件,但决定因素也很简单。”

“什么?”

沈珩笑了笑。

“当你拿掉一个人最耀眼的皇冠,直视他的剩余所有。如果还喜欢,那就是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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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映雪跟在沈珩身后,脸颊还有未干的泪痕。

沈珩替她按下电梯键,电梯门开时,正遇上抱着一摞文件的梁瑄。

他们三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眼神如同错综乱流,扰乱了平静的一池水。

“我去取复印资料,你们要去几层?”

梁瑄先朝着两人笑了笑,接着微侧了侧身,留了足够的空间给岑大小姐和她身后的三个保镖。

岑映雪本来不想和别人挤一台电梯,可见沈珩哥哥毫不介意地走了上去,她也只好一同进去了。

沈珩站在梁瑄身后,看着左手捧材料,右手掐着腰贴墙站着的梁瑄,沉默了片刻,还是轻声开口:“吃饭了吗?”

梁瑄没料到沈珩会主动说起私人吃饭话题,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急,今晚八点是截止线,我发了邮件再去吃。”

沈珩看着梁瑄有些苍白的脸,视线落在他腹间衬衫的褶皱上。

在他们进来之前,梁瑄恐怕又疼得抓着衬衫不放了吧。

以前做设计的时候就因为过于废寝忘食而犯过一次急性肠胃炎,没想到他转了行以后,还是这样的习惯。

或许是跟岑映雪说了太多梁瑄以前的事,沈珩虽然依旧心有芥蒂,可话语却缓和了不少,除了例行公事交代,在话尾多添了一句低沉的叮嘱。

“别忘了吃饭。”

“...好。”

三楼到了。

梁瑄抱着资料下了电梯。

剩余几人一路无话,直到楼下大门口。

沈珩交代了几句安全上路之类的叮嘱,然后便看着手表,去赴下一场会议。

看着沈珩高大宽阔的背影,岑映雪躲在保镖二号的背上,抹了一把眼泪,抽噎地哭了起来。

“小姐,需要我把那个人找出来给你报仇吗?”

保镖二号声音依旧呆直。

“不用了。”岑映雪声音微哑,语气消沉,“我刚刚见到他了。”

保镖一号二号互相对视一眼,不理解地看着她。

岑映雪失落地垂了眼:“阿珩哥哥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可他看见那个人的第一眼,眼神就跟落日红酒似的,温柔得要冒出泡来。”

说完,她又重重叹了口气。

“最重要的是,作为老牌设计公司的职员,看见我一身私家设计的大牌衣服,他连一点羡慕的眼神都没流露出来。你说,这不就是甩了阿珩哥哥的大混蛋吗?”

保镖一二号点了点头,终于理解了自家小姐的逻辑。

“因为他没第一眼就迷上小姐,所以...”

“不许拆穿我!还有,不许去找人家的麻烦!!我们是土豪,不是土匪!!!”

“是,小姐,该去起航设计拍平面杂志了。”

“从明天起,我要签到思源,做平面模特,其他的公司都不接了,我不给阿珩哥哥添加任何潜在的商务竞争威胁。”

岑映雪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回望了一眼高耸的写字楼,重新戴上了墨镜,踩着斜阳余晖,消失在了这繁华的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