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敬茶
第九章
卢氏装作看不见别过脸去。
陆云舒是什么身份?也配给她敬茶?她才不喝。
她心仪的儿媳妇,必定得是与她们侯府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而不是一个满身铜臭的商贾女。
其余两房人见状,面面相觑。
三房的三夫人轻笑了声,“大嫂,这新媳妇进门给公婆敬茶,咱们做长辈的,该和气些才是,你看云舒这孩子都跪这么久了,她到底是来给你们长房开枝散叶的,万一跪坏了可怎么好?”
“用得着你多管闲事?”
卢氏一向心高气傲,从来没把碌碌无为的三房放在眼里,三房敢出言讥讽,她就不会客气。
三夫人脸色骤变,正要与她对骂,老夫人手里的虎头杖用力敲打地面,发出笃笃笃的闷响,她立刻识趣地闭上嘴。
老夫人睨了一眼,“卢氏,这大喜日子,你在老身摆脸色,是对老身有什么不满?”
卢氏气不过,站起来辩驳,“媳妇不是对您不满,只是行哥儿的婚事,我这个做母亲的半点不知情……”
汝宁侯一把捂住她的嘴,暗暗瞪了她一眼,警告她不要乱说话,卢氏不得不就此作罢,甩开汝宁侯的手,整理好衣衫重新坐下。
她真是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从前,她可是望族卢氏嫡女,多少人踏破门槛求娶她,皆被一一拒绝。
都怪自己当年瞎了眼,非裴庆元不嫁,嫁了以后才明白,再多的感情到最后都会被琐碎的日子消磨。
眼看汝宁侯府越来越不得陛下喜欢,卢氏一族也因为她一意孤行与汝宁侯府扯上关系,逐渐被朝廷排挤,在外她得不到半点好处,在内,她嫁过来二十几年了,也没能分到多少掌家权,府里一直都是老夫人说了算。
这会儿,她这个亲娘连自己儿子的婚事都无法做主。
卢氏越想越觉委屈,说了句身子不适便起身离去,汝宁侯也紧跟着追上去,只剩陆云舒一个人捧着茶盏跪在地上。
老夫人叹了口气,“……起来吧。”
“谢祖母。”陆云舒揉着酸痛的膝盖起身,又给二房三房的叔叔婶婶倒茶,彼此都给了对方脸面,说话间也笑吟吟的。
陆云舒收了见面礼,最后才看了眼站在二房后头的年轻男子,正忖着是否要给对方倒茶,二夫人温声道;“这是我儿子,也是行哥儿堂弟,你叫他绍安就好。”
二房夫妻两个人都是不争不抢,柔和内敛的性子,裴绍安自然不会差太远。
他率先朝陆云舒作揖,嗓音清越,“见过嫂嫂。”
他与裴绍行长相只有三分相似,五官偏秀气些,通身萦绕着一股书卷气,乍见之下,只觉如沐春风,陆云舒看他顺眼,颔首回应。
一圈人算是认全了,老夫人便遣退了二三房的人,把陆云舒单独留下,尽管陆云舒穿了件领子较高的衣服,老夫人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异样。
“行哥儿性子是冷硬了些,有时候行事也有不妥之处,但他若真心对一个人,就会百般疼爱,也不算太坏,云舒,你就多包容些,日子久了,他会知道你的好。”
陆云舒听出老夫人话中的维护之意,淡淡一笑,“侍奉夫君,是妾身的本分。”
“你是个聪明人。”老夫人对陆云舒的乖顺表示赞许,也不隐瞒,“咱们侯府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子嗣大事,昨夜洞房,老身是使了些见不得人手段,行哥儿那小子便没个轻重,苦了你了。”
汝宁侯府一脉单传,老夫人膝下只有裴庆元一个亲儿子,至于二房三房,都是后来抱养的,而裴庆元这么多年,也只有裴绍行一个独子,二房也只有一个裴绍安,三房则多年无所出,连个庶子都没有。
就算老夫人再厉害,一个人丁凋零的家族,也难以挽回颓势,偏偏她寄予厚望的嫡长孙裴绍行都二十有三了,还死活不愿成婚,好不容易成了婚,又不愿圆房,老夫人只能出此下策。
陆云舒猜过是老夫人在合卺酒里下了什么东西,只是面对侯府的掌权人,她只能佯装无知,让这件事暂且过去,这会儿老夫人自己坦白,她脸上也不见半点怒意,“老夫人是为我好,云舒不会不识好歹。”
裴绍行最讨厌陆云舒这套虚情假意的做派,老夫人却很是欣赏。汝宁侯府想保住体面,就需要陆云舒这样有性子,却又识时务的当家主母。
“你能如此想,老身也放心了,不过还是得保重身子,争取早日为侯府生个一儿半女。”
老夫人朝吴嬷嬷递去一个眼神,很快吴嬷嬷就领了个大夫进来,径直走到陆云舒面前。
陆云舒原想推拒,老夫人又发话了,“王大夫是咱们汝宁的名医,让他给你瞧瞧,开些药调理调理身子。”
陆云舒一直觉得自己身体挺健康的,离开心远堂时,却莫名其妙提了好几贴药回去,当着老夫人的面,她也只能收下。
目送陆云舒的背影走远了,老夫人逮着人问,“王大夫,我那孙媳妇的身子可好?不会又是个体寒的吧?今年之内能怀上吗?”
王大夫点头,“少夫人身子骨康健,只是气血稍弱了些,方才在下已经开了几帖补药,只要少夫人按时按量地喝,三个月内,准能怀上。”
老夫人心里顿时安定不少,给了两锭银子让人送王大夫出府。
吴嬷嬷私下里向她道喜,“还是老夫人慧眼如炬,看来咱们侯府有望了。”
“但愿吧。”裴绍行那性子,估摸着日后陆云舒还得吃不少苦头,老夫人只能尽力撮合她二人,“你派人去栖云阁盯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行哥儿大半夜的出去鬼混,还有……”
想到庄子里的那个人,老夫人眸中划过一丝冷意,“那梅青青虽然是个可怜人,不过如今行哥儿娶了妻,就给她拿点银票打发了吧,走得越远越好,以免将来惹出祸端。”
吴嬷嬷迟疑了会儿,“梅姑娘是公子的心头肉,不然……让公子把她纳进院里做个小房?”
老夫人断然拒绝,“她若进了府,势必会分走云舒的宠爱,那是个不下蛋的母鸡,纳进府也只是给行哥儿解闷罢了,还会影响行哥儿与云舒的夫妻关系,没必要,现在凡事以云舒的肚子为重。”
吴嬷嬷应是去了趟账房,领了二百两银票便往庄子去,但终究晚了一步。
裴绍行一大早就差身边的亲信阮生去庄子,给了梅青青一千两和打包好的一袋干粮,额外赁了一辆马车,护送梅青青离开汝宁,等吴嬷嬷到时,庄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而躲在暗处的阮生瞧见吴嬷嬷,赶忙回去复命,裴绍行为了保护梅青青不再受到伤害,将人养在庄子上,三年来都不敢亲自探望,就为了瞒住侯府的眼睛,也不知老夫人到底有什么神通,这都能发现梅青青的存在。
裴绍行正在茶楼里品茶听曲儿,听着楼下的娄娘子弹琵琶,明明是动人心弦的好曲,他却笑不出来,直到阮生赶到。
他听见声音,头也没回地问:“送走了?”
阮生跑了一路,气喘吁吁的,抓起茶壶一口气喝了大半,刚要说吴嬷嬷的事,就听自家公子又问,“走的时候,伤心吗?”
“公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人家伤不伤心?”阮生将看到吴嬷嬷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原本裴绍行还气定神闲的,突然蹭地一下站起来便要往城外跑,刚跑了两步,被阮生拉住,“公子!”
“公子你别急!小的看吴嬷嬷是自己一个人去的,袖袋里还揣着钱,应该是老夫人叫她拿钱把梅姑娘打发走,不是要杀人的意思。”
裴绍行这才冷静了些,转身往侯府的方向去。
与此同时,卢氏派了心腹丫鬟禾竹去了栖云阁。
听到卢氏要见她,陆云舒有短暂的错愕,将手头上的事放下便跟着禾竹离开,一路直奔春和院。
分明早上才见过了,现在又把她单独叫去,多半没什么好事,果然,刚踏进院子,卢氏便一声呵斥:“跪下!”
陆云舒不明所以,并不想跪,刚要开口询问卢氏有何指教,后头突然来了两个人,左右押住她的肩,逼迫她弯下腰,甚至拿脚踹向她的膝盖。
陆云舒吃痛,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强忍着疼痛抬眸质问,“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别叫我母亲!”
卢氏扬手就是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我从来没承认过你这个儿媳妇,也没喝你的茶,不必叫得如此亲热。”
陆云舒舌尖顶着左边火辣辣的软肉,漫不经心的模样,“……那么,大夫人,您把妾身叫来,有何指教?”
卢氏被她吊儿郎当的模样看得火气蹭蹭上涨,“果然,人前温良乖顺,都是你的伪装,而你的本质,就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胆大包天!野性难驯!”
“谢大夫人夸奖。”陆云舒明明跪着,却还能笑出来,轻蔑的眼神,毫不留情刺向卢氏。
“妾身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有教养的人面前,我会尊重她,至于那些看似高高在上……实则什么也不是的人面前,我装都懒得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