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余芷背着人,快步出了卧室,厨房里几口锅在冒着热气,她洗干净手就开始盛菜。外边闻博延也已经洗干净手坐在餐桌上等开饭。
厨房与餐厅的玻璃吊柜门余芷来不及推出来,所以餐厅和厨房之间无遮无挡。余芷在厨房里忙得打转,中岛台上的锅里冒着腾腾的白色热气。
余芷人长得瘦弱,干活的动作倒很麻利。不是那种慌慌张张乱糟糟的麻利,而是很有秩序,利落、轻快,腰上的围裙偶尔被快速走动扯起的空气掀起一角,跟舞台上跳舞的人掀起了裙摆一样带着美感。
“今天吃什么?”闻博延在餐厅里问。
“昨天顿的牛肉还很好,小炒牛肉是新做的,炒的很嫩,”
“今天有笋吗?”
“有,昨天顿的牛肉我加工了一下,用笋重新烧了。也不太辣的,颜色红是我加了点番茄酱。”
叮叮当当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昨天残留的影子。
闻博延收回视线。
菜已经上桌,有闻博延偏爱的牛肉,也有余芷以为应该营养搭配的鱼、各色蔬菜。海鱼没有小刺,有的大刺余芷也帮忙剔了。
汤递到手边,清水递到手边。
这些事都是余芷做习惯了做顺手了的。
俩人很快吃完晚餐,闻博延放下筷子就回了书房,黑沉沉的桌子上插了一束清淡的小花。电脑打开没一会儿,门上被敲响。
“进来。”
余芷端着水果进来,闻博延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
余芷身上的围裙跟桌子上的花颜色很相近,很是无害,很是干净。她有分寸地轻声走近,没有话,小心翼翼,这是在履行义务,这一点闻博延很清楚。
果然,水果放下余芷转身便走了,周到,毫不打扰。
如果他有心为难,要她过来在他腿上坐下她也会照做。
双开的门扇没有一点声音就合上了,留下一室寂静。
透明的玻璃盘挂着清亮的水滴。
盘子里有好几种水果,都是削好的,芒果浓郁富有穿透力的甜香味浸在空气里很是抓人。
闻博延总算低眼看了一下,伸手握叉尝了尝。芒果很甜,与嗅起来相同,没叫人失望。樱桃味道稍逊,个儿也不太大。丢下银叉,闻博延脸色不快,但拿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这盘水果与送水果的人时时扎在眼底,于闻博延而言就是一张讨厌的银行账单。
周到的服务自然叫人顺心,受用,可惜配上“收税人”的嘴脸无法让人不厌恶,不发火。
“那天提的那件事安排一下。” 闻博延揉着额侧的太阳穴吩咐。
那头的高阳默了一下才明白是哪件事,“为什么?您不是说不惯着吗?”
“叫花子一样的人。就这样吧。”
手机被不耐烦地丢在桌子上,滚出一阵沉闷的咚咚声。
一道门之外,余芷正卖力地收拾厨房。
这间厨房豪华且大,做饭的时候很便利,打扫起来就很累人。围裙紧掐在腰上,余芷卖力地擦着中岛台,滑下肩膀的马尾稳稳地窝在她细嫩的颈窝里。
她似乎要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这些琐碎的家务事上。
似乎这些家务事里藏着解决一切矛盾的办法,也藏着一条平坦的,通向宁静,通向幸福的道路。
一个在寒风里站久了的人,其实两年多以前就是从一个千窗百孔的地方逃跑的。
因为她看到了一束光,她向来是好打发的,只要一点点暖就够抱着,拽着,觉得可贵。
所以她就朝着看到光的方向一直追,一直追。
两年多过去了,低头再看,倒仍站在千窗百孔里。
余芷下着大力,擦干净台面,又开始擦地。收拾垃圾出门回来又擦上了嵌进墙里的收纳系统。
厨房里的一切家电、家具包括冰箱都镶嵌在墙里,外边只留了拉手。
这个家的一切都装修得豪华且漂亮,包括厨房。
铜落成器,紫铜塑的把手,质地精致,颜色金贵,一遇灯光便隐隐发了光。
余芷上上下下干活,一个家里想要时时保持洁净,当然会有干不完的活。
所以大富人家才需要请那么多人干活。
余芷直干到整个人累得满头是汗才解了围裙回卧室,冲了澡,吹干头发,替闻博延准备好浴室里要用的衣服物品,躺上床的时候果然没有富余的力气再辗转难眠。
余芷很快就睡着了,不知道身后什么时候躺了人,他伸了手臂揽过来她也不知道。
再睁开眼睛已经是翌日清晨。
闻博延从背后抱着她。
闻博延说没有她的时候他喜欢抱着枕头睡觉,现在她占了枕头的位置,所以手只得找个地方搁,那就是她的身体。
很多时候,自己于他,于这个家就是一件趁手的工具,余芷知道。
但这个赤/裸裸的现实,她经常会忘记。
就如时此时刻。
闻博延睡得还熟,英俊的脸庞这时多了几分柔和。
余芷扭着脸就那么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视线一会儿失神,一会儿清明。
这张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高挺的鼻梁骨划出的弧度,或英气冷硬的,或柔软温和的,余芷都用了一种最细腻的目光描摹。
就好像从眼睛里伸了一根手指。
小心翼翼也满含热情地将这个人的脸抚摸了一遍。
抛开所以,这一刻的安宁就像是许多艰难时刻后的收获。
窗帘没有合紧,有天光爬进来,屋里的光线渐渐分明。
余芷低了眼睛,转回头来。
如果她身后是干干净净的呢?闻博延肯定不会恶待她。
但背后干净了,她却到不了这方。
轻拿开闻博延的手臂,小心地没有惊动给塞了块枕头在他胳膊下。
余芷爬起床又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洗干净自己,打扮妥帖,她就开始准备闻博延的早餐,陪他吃,送他出门。
闻博延口味挑剔,但余芷很会迎合他的口味。
浇花,弄草,吸灰,擦地,打扫书房。
剔透的水晶烟灰缸里结了一层灰。
余芷拿起来,看了看,倒进垃圾桶里。
闻博延抽烟,但不太多。
书房打扫一半,门铃声响起。余芷放下抹布去开门,是洗衣店的人送了洗涤好的衣服过来。她自己的衣服都在家里洗,闻博延的衣服自然跟她不一样,许多不能手洗。
带着馨香,烫得笔直的衣服放进衣帽间,需要清洗的收走,余芷送人到门厅。
“余小姐,请问今天您时间方便吗?方便的话这个月的账就麻烦您结一下。”
“结账啊?”
“今天月底了呢。”那人尴尬地笑笑。
余芷才反映过来又到月底了。
余芷接了收据与明细,扫一眼金额,小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月收拾冬衣,的确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对方略弓着背笑得客气,手上捧着支付码,余芷收起单据,掏了手机扫码付钱。
“支付宝到账*****元。”
这个声音听得余芷有些心疼。
“哦,余小姐,这件西装的口袋里有张照片。您收好一下。”
余芷低脸,一张照片递到手上。是从闻博延出去喝酒那天穿的外套里拿出来的。
每次洗衣店来收衣服都会清理口袋,钱货清楚,两个人一步一回头地谢着出了门。
余芷拿着照片脸色已经没了刚才担忧钱的那种浅层愁色。
照片里的人是她,在电子科技发达的如今,拍张照片再简单不过,但这张照片用途特殊。
这就是余家父亲的功劳和苦劳。
一个父亲曾经拿着自己女儿的照片托人找婆家,虽然小小年纪就急着找婆家挺丢脸,但说到底也没有违背道德,但问题在于照片塞进闻博延手里,也同时塞进了别的男人手里。
因为余父担心闻博延不一定肯接纳,虽然闻博延刚遭了一个女人的戏弄,把一桩美满的婚事搞成了江城的笑话,但身份地位毕竟摆在那里。
这便是一张照片背后的因果,余芷不清楚闻博延的部份,但偶然知道了照片加印的数量。
余芷呆呆地在门口站了许久,明白过来那天闻博延为什么那么对她了。
闻博延自己的那张照片早在他第一次拿到另一张相同的照片时,就将两张照片一起撕了,是当着余芷的面撕的。
但是现在这张照片又是从哪儿来的?
余芷拿着照片,脸上的血色一瞬间就没了。
她就站在门厅,想起那晚的事,顿觉身上的衣服立刻再次被闻博延扒了,他就是要她在明亮的灯光下难堪、伤心、无地自容。
余芷站了好一会儿,才惨白着一张脸走开。
照片她没有撕掉,因为气愤,但也不知道留着能干什么,该怎么处置。
家里每个月除她自己承担的一半基本费用以外的开销,就跟洗衣店找她结账一样,她也是到了月底就找闻博延要钱。
因为她自已的私房钱不够垫,只是结一笔洗衣服的钱,就够让她捉襟见肘。
洗衣店的店员可以正大光明拿着收据,捧着收款码,笑嘻嘻地要钱,她总不能以同样的方式问闻博延要钱。
跟闻博延生活两年多的时间里,因为一些事,那些从来没人明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她从不拿闻博延的钱,在均摊的费用里她也尽量摊得清清楚楚。
余芷已经忘了打扫一半的书房,晦暗着一张脸从卧室里拿了厚厚的记账本出去算账。
物业费、电费、水费……一个家每到月底都会有一堆账单需要结算。
余芷没有工作,但有些收入。她有一处房产,是已故母亲留下的,18岁的时候收益就归她自己管理。
这笔钱不多但也不少,拿在手里和一个普通打工人每个月辛苦拿到的工资差不多,所以她自己的开销是足够了。
但完全不足够一个家庭的开销,还是跟闻博延这样的人组建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