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快步而出的男人刚离开客栈,步子便缓了下来。
燕时嵘回身看了一眼客栈二楼,随后修长的指节握紧了剑柄。
他皱起了眉,为何要特地为公主去买糕点。
明明吩咐侍卫一声便好,何须自己亲自去。
真是魔怔了。
长街巷子,男人握着剑快步朝甜点铺子走去。
既已出来,便去一趟罢了。
好在铺子离客栈不算远,他买完糕点回来,面色复杂的再次敲响了对面的门。
“你去哪了呀?”
姜长宁拉开门,脱口而出的不解话语,在他提起手中的糕点盒之后哑了声。
“路过时觉着这糕点不错,公主尝尝看?”
他一身不好惹的低气压,可偏偏让她听出了些关心。
姜长宁有些惊讶的接了过来,“多谢?”
燕时嵘淡淡颔首,当着她的面转身回房。
对面的门被砰的一声关上,独留姜长宁一脸不解。
但看向自己手中香喷喷的糕点,纤细的姑娘低了眸偷笑一声关上门。
怎还能瞧出燕大人的几分口是心非。
糕点很香,甜味适中。
待她吃完已入了夜。
月城不似旁的城池那般,入夜一片安静,到了刺客,楼下竟还能听见摊贩带着小童路过的嬉闹声。
这座城很鲜活,很有朝气。
姑娘凭窗站了许久,看着天际皎洁月盘,任由愁思与孤寂压了满身。
直到夜里风凉,浑身打了个寒颤后,姜长宁这才关上窗。
她在梳妆台前解下发簪,及腰青丝披散在身后。
昏黄镜中,姑娘粉黛未施,五官精致灵动,只是脸上青紫的巴掌印属实吓人。
她轻轻碰了碰,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姜长宁叹息一声,翻出药膏对着镜子抹药。
药膏清凉,她动作轻轻的,上完药后仔细看了看,比前些天狰狞的青紫色消退了些,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如初。
姑娘左看看右看看,几个来回之后皱了皱脸,丧了一张脸提裙到床上躺着。
太丑了,实在太丑了。
……
对门不知何时又点燃了灯。
燕时嵘这次在她门口待了片刻,看了两眼重新回了房。
他不知此时对面屋里,姑娘抱膝坐在床上,想碰又不敢碰自己的脸,垂眸眨眼间眼泪一滴滴的掉到膝上,染湿了衣裙。
燃灯至天明,这一晚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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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下起了雨。
对面房门直至午时也未开。
有了昨日之鉴,燕时嵘没太着急,耐心等到了下午。
待她精神不振打开房门后,他皱眉欲说些什么,但瞧见她微白的一张脸,那话又咽了下去。
“你等了我很久?”
一推开门便瞧见了他,姜长宁愣了一下,一双鹿眸懵懵的。
燕时嵘墨眸沉沉的摇头。
“臣无事,便在此守着。”
若有事他便能立即知晓。
话音落下,眼前姑娘却似更迷茫了。
燕时嵘挑了眉,“怎么了?”
“……”
姜长宁垮了脸。
“你说大声些,我又听不见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蔫巴巴的说着。
燕时嵘面色一变,提高了声音道:“可要寻大夫?”
勉强听清。
姜长宁抿唇犹豫着,那药实在是苦,况且上次那老大夫说了,她耳朵偶尔是会听不见的。
前些日子偶尔也会这样。
应该没事。
“不用了,我有些饿,劳烦燕大人给我送些吃的。”
姑娘抬起头,露出了她那双红肿的眼睛。
燕时嵘一愣,猜想她是哭过了。
“好。”
……
晚饭过后。
姜长宁抿了一口茶之后,压了压依旧听不清的右耳。
怎这回的时间这般久。
往常就那一句两句听不清,一会便恢复。
她缓缓将杯子放下,再等等看吧。
一盏茶过去,她依靠在窗边发呆,门又敲响了。
姜长宁按着耳朵靠近门边,外面的人听见脚步声,“是我。”
燕时嵘。
“殿下来信。”
一瞬间,明明右耳听得不怎么清楚,但她却由那模糊的音节猜到了他的话。
“皇兄的信?!”
姑娘一张蔫巴巴的小脸立即闪过惊喜,接过了信走到了桌边。
迅速拆开了信,她深呼吸一口,莫名有些紧张。
这半年,物是人非,皇兄会同她说些什么。
——终于寻到媱媱了。
——可有受伤?可有委屈?燕时嵘乃孤之心腹,若受了委屈便不必客气,让他给你讨回来。
——孤已在曲州安定下来,父皇母后的仇孤一定会报,孤在此召令兵马……
——孤已派人出发去接你,望一路平安,皇兄在曲州等你。
——……
灯火摇曳,信纸被她捏得皱起。
燕时嵘沉默的站在一旁,屋内静悄悄的。
许久之后,啪嗒一声,泪落到纸上的声音将二人惊醒。
“公主…”
“我、我没事。”
姜长宁笑着抹去眼泪,随后扯了扯他的衣角含着泪笑,“只是收到皇兄的信太高兴了…”
一副写了满满两页的信,终于让她这半年不安的心安定了下来。
只需要回到皇兄身边便好了。
“还有,抱歉。”
“之前我不够信任你,皇兄信中说了你是他的心腹…”
“对不起啊。”
她闪着泪光,不太好意思的朝他笑。
公主的情绪明明看似好了不少,可为何…
燕时嵘看着她的泪眼,心中莫名有些烦闷。
“无碍。”
“……?”
耳鸣声有些大,姜长宁见他唇动了动,但又听不清。
心莫名沉了下去。
姑娘重新扯扯他的衣摆。
“燕时嵘,可能…还是需要找大夫来一趟。”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眼睫带泪,声音轻得不行。
燕时嵘咯噔一下,转身出去让人找月城最好的大夫来。
吩咐完之后,男人重新转身回房,果然瞧见她垂着眼沮丧的模样。
“公主除了听不见之外,可还有别的地方难受?”
他走直她身旁,提高了声音略微关切的瞧着她。
身旁落下一片暗影,姜长宁疑惑的抬眸,见他唇在动却听不清声,愣愣道:“啊?”
燕时嵘沉了脸,之前似也没这般严重。
男人皱紧了眉,倾身重复了一遍。
…公主…难受…
姜长宁疑惑的眨巴眨巴眼,下意识伸手拽了他的衣领。
“你在说什么啊?”
男人没有防备被拉了下去,眼前倏然出现她粉黛未施的小脸。
他鼻尖飘过一抹勾人馨香,强有力的心跳也乱了一下。
娇声娇气的问完后,姜长宁看着近在咫尺呼吸灼热的男人,连忙松了手,眸子慌乱的乱瞥。
“对、对不起啊。”
她只是听不清,想拉近些听,没想到真将人给拽到了面前。
燕时嵘的心沉了沉,想说无碍,可又想起她耳朵听不见。
他握紧了拳,这回站定了才俯身,在距她约摸一尺的地方停下。
男人提高了声:“可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她侧着左耳靠近,这回听清了。
姜长宁眨眨动人的眸子,慢半拍的摇头,“只是听不清而已。”
燕时嵘抿着唇点头,墨眸沉沉让人看不清。
他还是到门口等着好了。
男人转身便想离开,只是刚有动作,就被她再次抓住了衣摆。
“你要去哪?”
姑娘抬起头,湿漉漉的鹿眸里似有些依赖。
耳朵不怎么能听清动静之后,她的不安再次涌了上来,而这里唯一能让她安心些的就只有他了。
她拽着他的衣摆,执着的同他对视。
燕时嵘无法,抱剑俯身,“臣去门口守着。”
他说完欲要走,可衣角那抹小小的拽劲一点没松。
男人回头,与眸光闪闪的姑娘沉默的对视。
“…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她软了声,咬着唇眼巴巴的看着他。
姑娘半年来受了苦,瘦瘦小小的,像是只要他一拂手就会伤到她。
侍卫们在门口守着,屋内独留他们二人对视。
一人目光沉沉看不清情绪,一人眸光湿漉漉的,小可怜似的眼巴巴的瞧着他。
半晌,男人垂下了目光。
他心软了。
燕时嵘叹了声气,走到她身侧,抱着剑站定。
姜长宁勾唇一笑,扯着他衣摆的小手轻轻晃了晃。
“就知道燕大人最好了。”
她轻轻的笑了一声,燕时嵘看着门口的方向,沉默的站着等待大夫的到来。
……
“小姐、大人,大夫来了。”
翻来覆去的将皇兄给她的信看了十几遍,姜长宁看见身旁的人动了,便猜到是大夫来了。
她仔细将信重新叠好,小心的收回了自己的袖中。
片刻后,燕时嵘领着大夫进来。
大夫听完缘由,把脉问诊结束之后,沉吟许久问了些问题。
“小姐这是病情恶化了,但外力所导致的偶然性耳聋并不会突然加重,您最近可有做些什么?”大夫知晓她听不清,便扬声问着。
姜长宁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没做什么啊,反而因为不用四处奔波心情好了些。
不过…
姑娘抿了唇,开口道:“近两日晚上睡不着,只有白日才能睡。”
“这可对耳疾有影响?”
燕时嵘闻言,想起了这两夜一直燃的灯。
老大夫一听便点了头。
“夜不寝,耳疾便加重了。”
“况且…以老夫看,小姐是否感觉近来眼睛也有些模糊酸痛?”
姜长宁瞪大了眸子,碰了碰自己的眼睛,“…的确。”
她不会眼睛也要瞎了吧?
老大夫叹息一声,继续问:“小姐兴许是有自己的伤心事,但老夫建议您尽量少哭些,您心绪不宁,加之夜不眠,再哭眼睛也会受不了。”
“老夫再给您开些助眠的方子。”
侍卫送大夫下楼,有人去熬药,燕时嵘想走,却仍是被她牵着衣角。
他看着呆坐的姑娘,大夫走后她便有些愣住了。
燕时嵘喉结微动,俯身开口:“公主为何晚上不睡?”
说起这个,姜长宁更是丧气了。
“没有不睡…”
是睡不着。
她抬眸,与男人低着头疑惑的目光相撞。
他那目光,像是要问出个所以然一样。
恍如见到了曾经恪守成规的太傅大人。
姜长宁抿了抿唇,服软似的晃了晃他的衣摆,轻声解释:“…房间空荡荡的,不敢睡。”
总是害怕黑暗中突然有人冲出来。
所以要屋子里亮起来,要盯着空荡荡的屋子,但凡有些风吹草动就胆战心惊。
燕时嵘愣了一下,不太懂这是什么理由。
房间空荡?
他环视了一圈,这屋子甚至没有宫里宫人住的地方大。
这对住惯了宫殿的公主而言,竟会觉得空荡?
燕时嵘忽然想起刚救下人时,她能被风吹草动吓到惊慌失措。
原来如今也还在不安吗。
“臣明日去买个丫鬟?”
“不要。”
他皱着眉刚问出口,她便猛的摇头拒绝。
她才不要一个陌生人在她屋子里,光是想想,她就指尖发紧。
“燕大人不必担心,大夫方才开了药方的。”
喝完她就能睡着了。
姑娘仰着小脑袋朝他笑,燕时嵘便也只好作罢。
煎药的侍卫动作有些磨蹭,公主一直没松手,他便一直站在她身侧。
许久,终于药的苦味飘来,燕时嵘漫不经心的侧眸想提醒,一转身便愣了一下。
公主牵着他的衣摆,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方才说惧怕房间空荡,也不要丫鬟,要依靠药来入眠。
可此时…
燕时嵘若有所思的看向睡颜恬静的人,心中莫名一怔。
她,竟会对他的存在感到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古代有没有安眠药,但是!在芍子这!助眠药肯定没用的!
下一步当然是要共处一室!
文中那些看病问诊全是我瞎编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