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03
当记者就是东跑西跑,没有坐下来吃个热乎饭的命。
半个中午,时悦都被组长拉着跑现场,去的还是美食节,那一道道香味扑鼻的菜肴摆在面前,时悦却只有趴在摄像机后面,隔着冰凉的屏幕看的命。
偶尔有热心师傅递上菜喊她试吃,还要笑着婉拒,说着违心的“我不饿,谢谢。”
拖到下午三点多才回去,啃了个面包,又被叫去开会。会议说到外派山区的工作,时悦自告奋勇,却没有得到组长的应允,“那地方偏远,交通工具也不方便,要去个两三天,女孩子还是不方便,我再考虑考虑。”
时悦不是不知道组长的好意,可却不认同这样的观点。都是能跑能跳的,为什么女孩子总是要被保护、被束之高阁呢。
结束会议,余歆邀时悦一起去吃附近新开的一家omakase,说是陈星闻发工资了,今晚请客。
余歆打趣道,“师兄那点工资,不吃可就没得下次了。”
正好是下班的点,两人有说有笑回办公室收拾东西,谈话时路过许远的工位,就听这人怪声怪气地咋舌了句,“女孩子就是好啊,天天有师兄带、有师兄请客,不像我们,孤零零的只能一个人吃泡面,啧,我也真想当女孩。”
两人刚巧走出办公室,眼瞧着时悦停下了脚步,余歆忙拉住她,“别理他,脑子有坑,我们走。”
拦不住,玻璃门再次被推开,时悦就直挺挺地站在门口。
室外冷风吹了进来,冷得工位上的人不得不转过头,然后就见时悦微笑着问:“许老师为什么这么说呀?”
像是应该剑拔弩张的氛围,可时悦的神情却过于和善温柔,让人不得不跟着好好回答。
她就站在许远身后等他回答,许远这会反而说不出话了,结巴了句,“没、没什么,就是开玩笑嘛,你怎么这么较真。”
“那可能是我听错了。”时悦弯着眼角,“我耳朵不太好,麻烦许老师下回要说什么的时候,说大声点,可以吗?”
“可、可以……”
这样漂亮的皮囊本该用来接受艳羡与倾慕的祈求的,可用在时悦身上可承受了太多本不该承受的白眼。
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你的脾气真一点没变,跟以前一样一样的,难怪老师总叮嘱我们拉着你点。”电梯里没什么人,余歆笑道,“不过看许远那怂样,倒还是挺解气的。”
“是他自己有病,一大早就开始阴阳怪气。”时悦自我肯定道,“其实也是变了点的,我至少还对他笑了。”
“嗯对,看来历练这么多年还是很有变化的。”
两人走出电梯,余歆调侃道,“你前年出事后把我们几个全给忘了,倒是脾气一点没忘。我记得你那时候刚从病床上坐起来呢,就三两下把某人赶走了。”
时悦笑笑,“那我后面不是没两天就把你们全都想起来了,还记仇呢?”
“在说什么?”陈星闻从车上下来,替两人拉开后座车门。
“师兄。”时悦打了声招呼。
“没什么,夸师兄帅呢。”余歆自觉坐上副驾,“我晕车,坐前面哈。”
三人去了那家omakase,单人988的价位,也真亏陈星闻舍得工资,倒是余歆和时悦两人在看到价位后很是不好意思。
他们干记者这一行的本来就没什么钱,师兄刚发的工资吃完这一顿估计就不剩几个钱了。
见两人吃得惴惴不安,陈星闻嗬着笑她俩,“我好歹比你们俩大两届,比你们多工作了两年,不能这点积蓄都没有吧。何况你俩毕业的时候,老师千叮咛万嘱咐要我这师兄照顾着,我这还算偷着懒了,半年请你们吃顿饭而已,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三人都是严教授的学生,硕士毕业后又进了一家单位,自然关系比旁人密切些。陈星闻都这么说了,两人也就不再扭捏什么了。
吃过饭回到小区是八点多,时悦没忘记拿取暖炉的事儿,上电梯的几分钟还在思索该如何称呼对方这个问题。
他比自己大几岁的样子,但也不会大太多的模样。叫叔显老、叫哥又恶心,叫“那个”又显得自己对人家帮自己维修电器一番好意毫不感恩,白眼狼似的。
连名带姓地叫么,又有点不太客气。
思索间,电梯门开了。
隔着一道拐角,走廊传来对话声。一层两户的结构,除了时悦,便只能是来自赵柏行家门口。
两个男人的声音,似在交谈着什么项目上的问题。时悦的脚步出现在十七层后,两人的对话声便中止了。
等她走出电梯间,见到那位站在赵柏行房门口、西装革履的男人时,他们的对话已经结束。
“那就先按原来说的做了,少爷。”男人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走过时悦身旁时,那笔挺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短暂停顿,很快移开。而时悦的注意力完全在那声“少爷”上,自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少爷?这是什么称呼?
没等她想明白,赵柏行便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下班了?”
“哦……嗯,下班了。”
时悦回过神,想起自己的目的,朝他走去。
或许他今天并没有出门,穿了一件蓝黑色条纹衬衣,袖口没有扣上,松松散散搭着指节,头发似乎刚洗过,半干不干,余着几缕湿漉漉的勾着眼镜,慵懒居家。
去掉了白天的西装革履,他穿的单薄,观感上却愈发高挑。时悦与他间隔一米左右距离,仰头时显得吃力。
好高,得185以上吧。
没等时悦开口,他先说,“取暖器给你修好了,正插上试试制暖功能,进去感受一下?”
赵柏行先侧了身子,为时悦让出一条道,她也从而看到了就摆在玄关口的取暖器。
“好。”
时悦跟着往里走了两步。不用检验,屋内玄关陡然升高的温度足以证明取暖器已经修好,赵柏行让她试试按键是否灵敏,她也一一按过一遍。
“和刚买来的一模一样,外头师傅可能都要修个两三天,你一天就搞定了,太厉害了。”
赵柏行笑了下,对这马屁不甚感冒的模样,拔下墙上插头,将取暖器拎了下来递给时悦,“外头师傅指不定比我有经验。”
出于与邻居维持友好邻里关系的目的,时悦顺着他的话开玩笑道,“那您从事这行多少年了,师傅?”
“不多不少,正好十八年。”
啧,一共才多少岁呢,就十八年。
时悦以为他在开玩笑,便没有反驳,提着取暖器走了出去。再次,略为官方地说了一句。
“还是麻烦你了,真的十分感谢你——”
时悦话音一顿,称呼他什么呢?
赵先生?
赵柏行?
好邻居?
还是说……
也不知时悦是哪根筋不对,脑袋一抽,便开了口。
“十分感谢你啊,少爷。”
话音出来,两个人都顿住了。
时悦自认为不太擅长于社交寒暄,一时也无法判断自己这玩笑的称呼是否得当,脑袋飞速转动,结巴补了一句,“刚刚听你朋友这么叫,开个玩笑……”
赵柏行短暂愣神后,环着手臂往墙边一靠,气定神闲的,“你觉得,少爷这个称呼,一般是指代什么人?”
“指代什么人?”
时悦反应了下,想起上次和同事玩剧本杀时剧情里的少爷,迟疑片刻,“老爷的儿子,叫少爷?”
赵柏行被她的回答逗笑,喉结上下滚了滚,“其实,还有一种情况。”
身高差距,纵使他的站姿懒散,看她也显得居高临下,隔着镜片反光,他含着笑意问她,用一种不太正经的语气问,“去过那种不太正规的酒吧吗?小记者。”
“什么?”
“里头有一类服务人群,就叫少爷。”赵柏行慢声慢调说,“简称,牛郎。”
时悦眯起眼,很是费解,“呃,那你……”
赵柏行慢笑了声,右手扶了扶眼镜,他的手很大,三指分别托住两端和中间镜角,一双狐狸眼在指缝间促狭弯起,优雅斯文地问,“不像?”
时悦下意识跟着他的话走,打量着面前人的外形条件,又高又帅,宽肩窄腰,笑得还这么蛊惑,确实是有几分……
不、不是。
什么、什么少爷,什么牛郎?!
她不是来拿取暖器的吗?怎么聊到这儿来了?!
及时反应过来,打住过多发散的思绪,时悦正了正色,回想起话题跑偏前的最后一句话,“那请问,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赵柏行笑了声,也收起了刚才没个正形的模样。
“我记得,以前有个姑娘管我叫‘赵狐狸’。”
“赵狐狸?”
听着像是极其熟络的朋友取的绰号,以他俩这普通的邻里关系,这么叫似乎不太合适吧?
“嗯哼。”赵柏行吸了下鼻子,他好像有鼻炎,说话时低沉醇厚的嗓音带着一点点震动。
楼道灯光暖黄,他的瞳孔漆黑,目光落在她身上,温柔、散漫,却似饱含深意。
“姓赵的老狐狸,她是这么叫我的。”
那样的目光好像包含了太多奇怪的情绪,让时悦不知该如何应对,思绪混乱,匆匆应了一声,“哦,好……那我先回去了,谢谢你,狐狸先生。”
正转身回去,电话突然响了,陈星闻打来的,说是明天周六,邀请她一块儿去启明山顶看流星雨,还有另外一些前辈同事也去。
“流星雨……好的师兄,那明天我自己开车去吧,也能载一个,好,明天见。”
挂了电话,刚好走到家门口,正掏出钥匙,若有感应地回过头,隔壁的房门果然还未落下。
这会儿楼道感应灯恰好暗下,月光穿过四方格子窗,投下四边形影子,恰好落在那道颀长的身形上。
蓝灰色衬衣角和着尘,在那一刻,时悦忽然感受到他无边的寂寥与空洞。
那样复杂的感受,仿佛在许多个独处回忆空白的午夜,也曾出现在她身上。
但很快,这样的情绪就被打断。
“要去看流星,和朋友?”他问。
时悦觉得自己与他并未知根知底,便没有透露太多,只点了点头,“嗯,明天天气不错。”
他并没有询问过多,得到肯定回答后,便点点头,结束了对话,“还不进屋?”
时悦也朝他点了点头,“进去了……晚安。”
“晚安。”赵柏行脚步一顿,“哦,对了,除了修理电器,修车我也略懂一些,如果你需要的话。”
说完,房门便关上了。
真是个奇怪的狐狸先生。
时悦愣愣地看了他的房门一会,也回去了。
时悦没想到,他那句看似无心的话,应验起来如此之快。
流星雨在晚上,因而他们的出发时间不算早。
时悦睡得比较晚,还是被物业小哥的电话叫醒的,说是她的车被人给撞了,叫她下楼看看。
匆匆忙忙披了件羽绒服下楼,这日没有太阳,天阴沉沉的,让人没什么好心情。当时悦站在冷风中,看到自己那辆屁股被撞歪的mini时,产生了一种自己还在做梦的错觉。
不是,她的车停得这样乖巧,还是那么小的mini啊!怎么撞的,能给人整个后备箱撞起皮啊?!
物业小哥:“我也不知道啊,一早上过来就看到你这车屁股歪了,连忙就给你打电话了,这块地方是监控盲区,也看不到谁干的,先走保险吧!如果你要是急着要开的话,或许认不认识什么修车行的朋友?”
“修车行的朋友?我哪儿认识什么修车的……”
时悦话声一顿,昨晚门前的对话回到脑海。
“或许,我还真认识一位。”
抱着极为不好意思的心情与厚脸皮,时悦再度按响赵柏行家的门。
叮咚两声,门很快开了。
“那个,不好意思。我的车坏了,昨天听你说你会修车,不知道认不认识什么修车行吗?因为我下午就需要使用。”
“车坏了啊,这么不凑巧?”
赵柏行的半框眼镜反射着光,略显惊讶的口吻,“认识是认识,不过修个车少说也要一天时间,你今天肯定开不了。”
看都不看就能下定论开不了吗?
时悦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还是谢谢你了。”
“不过,如果你需要出行的话,我可以送你。”
“送?”时悦一愣,他这么热心的么,可他们俩的关系似乎还未到这份上。
“不用,你送我做什么……而且,我是要去郊外,很远的。”
赵柏行却推了推眼镜,笑意不达眼底,“乐意之至。”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信他的话!不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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