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新居彩
高风晚一路跟着王和到了宫正司,宫正司在慈宁宫花园旁边,与御马监相比,倒离司礼监更近。
宫正司门口已经有人在等,高风晚看服制,应当是六品司正。
王和颔首道:“萧司正,麻烦您早起,本不该这个点儿上值的。”
“应当的,你要我办的事,我什么时候嫌麻烦过?”萧司正与王和说话间并不生疏,甚至轻轻敲了一下王和的手臂。
高风晚低下头,当作没看见萧司正的举动,静静站在一侧。
王和不露声色地后退一点,笑道:“我当个中间人,给您二位搭个桥认识一下。萧瑞直萧司正,高风晚高司酝。”
高风晚和萧司正品级相同,两人对着行了平级礼,便算是认识了。
“你叫我瑞直便好。”萧瑞直这么介绍着,不住打量着高风晚,高风晚微微颔首,只当感受不到这并不礼貌的眼神。
王和满意地点点头:“您二位需要短暂共事一段时间,彼此还要多多担待。”
高风晚有些疑惑地微微抬眼,萧瑞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表情,解释道:“我也要调走了,去尚宫局。”
高风晚没想到萧瑞直会解释给她听,眯着眼睛笑道:“是个好去处。”
王和抚掌道:“瞧着您二位就是和睦的,叫我放心不少,这便先告辞了。”
送走王和,萧瑞直对高风晚笑笑:“按规矩,你来了就该立即去拜见咱们的顶头上司林宫正,但一是时辰太早,二是林宫正今儿要去面见陛下,也就不急着去了。”
高风晚应是,没再接话。
萧瑞直意味深长道:“你不好奇林宫正见陛下干什么去?咱们私下聊聊,算不得犯忌讳。”
高风晚也不是傻子,不会上这么个浅显的套儿,对她能否胜任宫正的考验打现在就已经开始了。她摇摇头:“瑞直,隔墙有耳。”
萧瑞直还算满意,她跳过先前的话题,关心道:“风晚你冷不冷?清晨温度最低,瞧你穿得单薄,要不要去你住处寻件厚实些的衣服穿上?”
“无妨的,我衣服里面穿了坎肩,老话儿讲心口暖和,哪儿都不冷了。”高风晚假模假式地客气道,“瑞直,你可有别的差事要办?你将我撂在司正司便成,不然太过麻烦你了。”
萧瑞直确实忙,她除了带高风晚熟悉宫正司的环境以外,她自己还要另外去尚宫局点个卯,接待高风晚的差事自当越快结束越好。
高风晚虽然这么说,可她到底不能这么应,显得自己懈怠,她摇头道:“这有何麻烦的?咱们宫中办差,都知道彼此的职责所在,我来接你不就是要带你了解宫正司的事项么?
“我初来乍到的,幸亏你人好,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伸手不打笑脸人,高风晚放低了姿态。她能看出来萧瑞直是个好强的性子,因此稍微软和一点,不会引得萧瑞直得寸进尺。
果然,萧瑞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道:“这有什么?若是哪儿不舒服直接跟我说,总不能叫你才来宫正司一天就累跑了。”
萧瑞直带高风晚在宫正司内绕了一圈,高风晚将一草一木都牢牢记在心里。
两人经过这么一段路,关系拉近了不少。萧瑞直对高风晚也尚算满意,且她即将去尚宫局,两人当前在利益上没冲突,因而说起话来也用不上许多弯弯绕了。
高风晚随着萧瑞直到了她在宫正司的住处,是个独门独户的监舍,并不和旁人挤在一个院子中。萧瑞直站在门口,没再往里走:“风晚,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待会儿林宫正忙完,自会找人来请你,你只要在这里等着就好了。”
“是。”高风晚揣着手行礼,“一大早的就麻烦你,瑞直,多谢。”
“又客气上了?”萧瑞直按下高风晚的手,“宫里要行礼的地方多了,不用浪费在我身上。女史应当已经将宫正司的相关书册放在你房间里了,你好好读一读,免得见着林宫正露怯。”
“那我便不行礼了。”高风晚真诚地笑道,“但还是要谢谢你考虑得周全。”
“都是应当的。”萧瑞直正了表情,“既如此,我便告辞了,不必送了。”
高风晚颔首,目送着萧瑞直在转角拐过去,将脸上挂了许久的笑收了,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她的新住处。
御马监的宦官们干活真麻利,这才多一会儿,就什么都给她归置好了。
当前房间的陈设布局俱是和司酝司里一致的,唯一的不同只是这里大了一些,多出来的地方给她贴墙相对地摆了两个书架,将她原本堆在书桌上的书都分门别类排了进去。
高风晚到底还是小姑娘,平日里再独当一面,私下时还是会流露出雀跃。高风晚满意地化身成小燕子,在屋子里盘旋,这儿落落,那儿啄啄。
“喜欢吗?”
冷不丁出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克制了笑意转过身,迎上几步行礼道:“掌印。”
归林眼睛精得很,捕捉到了高风晚瞬间的表情变化,他对高风晚收起来的笑不满意:“你见了我不开心?怎么一副老头子的严肃表情。”
高风晚立刻漾出一个笑容:“见到掌印,我喜不自胜。”
“喜欢吗?”归林抬手,在距离高风晚脸颊一寸之隔之时停住,“不喜欢,就直说。”
“我喜不喜欢,掌印难道看不出来吗?”高风晚抬眼,她嘴上说着黏糊不清的话,勾着归林多想。
可她的眼珠黑白分明,瞧人的时候纯澈专注,却未免有些冷漠,并不含情意。
“瞧你的样子,定是喜欢的。”归林错开视线,含糊说道。
他其实有点子洁癖,高风晚原来屋子里杂七杂八的书太多,他待得难受,现在的布局好多了,绕了一圈后补充了一句:“我也挺中意。”
“多亏您,我才有这样的好房子。”高风晚戳在原地不动,问道,“您多咱来的?”
归林轻描淡写地答道:“才到,来趟司礼监附近,不容易。”
归林先前除了必须,从不爱往慈宁宫这头来,只因离着司礼监太近了。如果不是为了高风晚,他也不会来,但他并不想说得太直白,他希望高风晚能从他隐晦的表达里咂摸出他真正的意思。
“您是为了我才来的,我知道。”高风晚顺着归林的领口抚平并不存在的褶皱,“我领情。”
“你知道就好。”归林心情大好,自来熟地坐到了书桌后,随手翻了翻桌上的宫正司文书,问道,“这些资料可看了么?”
“还未来得及看。”高风晚恭恭敬敬地答道,“我立刻看。”
“我来了,你还立刻看什么?”归林不悦地猛合上书册,“难不成要把我撂在这?”
“我不是陪着您呢?”高风晚才走到归林身旁,就被他双手卡住腰侧放在了腿上。她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将手扶在了归林的左胸上,“您不高兴了?”
“你能这么说,想必是知道自己的错处了。”归林撂着脸子道,“还不跟我好好赔礼?”
高风晚评估着归林的神情,想起了自己手欠扇的那一巴掌,心里一凛,忙用手心抚上了归林的脸颊:“掌印,我是有原因的呀。”
归林用额头抵住高风晚的鬓发:“有什么原因呢?无非是嫌弃我是个阉人,不愿意靠近。”
高风晚一时有些愣怔,原来归林是因着她刚才杵在原地才不高兴,这理由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宦官注重的细节果然与她惯常的思维不同。
“掌印。”高风晚放柔了身子,软软地依偎在归林怀中,双臂缠住了归林的脖颈,嗔道,“依我的本心,我就想这么跟您腻味在一处。可我看话本子里说,殷勤的女子向来不易让人珍惜,您会不会很快厌弃了我?”
归林明知高风晚在哄他,心情还是微妙地好了起来,他哄孩子似的来回抚摸着高风晚的脊背,故意逗弄道:“男人对漂亮女人都更有耐心,除非出现一个更漂亮的女人。”
“那不成!”高风晚不悦道,“难道掌印要做始乱终弃的坏男人吗?”
归林喜欢高风晚为了他而产生危机感,用胡编乱造的谬论换来他爱听的话,是他赚了。
高风晚见归林不说话,双手捧住归林的脸颊,凝注着他:“掌印,你只能看着我。”
“知道了。”归林回望,占有欲在心底蔓延滋生,他喃喃道,“你的眼中只能,也只许有我,若有了旁人,我就将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吊在我床头,往后你的眼里便独我一个。”
高风晚寒毛直竖,插科打诨道:“没了眼睛多难看呀,您多半是有了新欢,才不珍惜我了。”
“怎么会,你这么美。”归林呼吸粗重起来,捏住高风晚的下颌,“你没有眼睛是我做的,你就是我的作品。而且你缺一样儿,我也缺一样儿,不是更相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