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系不同班，印象不深。她应该留存印象、却没能想起的，是这个男生面红耳赤的破口大骂——

男生骂她天天翘课，却还是得到实践课第一的成绩，他无能狂怒，却自以为十分有道理。

她挨骂的地点在哪？是不是还有更多细节？她忘了，应该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楼梯口的女人踩着平地皮鞋，稳稳当当走下来，每一步都代表着健康和稳健。有俗语说，男人用肩膀的力量走路，而女人用腰，所以男人走路龙行虎步，而女人走路摇曳生姿。俗语和这位女性没有关系。

“你好，我是卢敏希，冬典影视公司的常务理事，来学校处理一些公务，”女人朝她伸出手，面庞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代表善意的温度，这是属于她的处事风格，“你是阮卿卿女士，对吧？听聂总提过你。”

阮卿卿应了声。

近距离看卢总，她的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审视和碾压，与针对她无关，卢总就是这种气质。

听到动静的易老师此时也慌慌张张地下来，她看到满地狼藉，还有被保镖摁住的男生。哪还有不明白？连忙道歉：“我们应该派人接送比赛成员，保证她们出行安全的。这件事是我们的错。”

阮卿卿茫然又无辜地听易老师解释。

这位男生原先确实是她的同级生，今年大三。去年的国家奖评优资格需要成绩年段前三十，而他刚好三十一。他把前三十名的学生都翻了一遍，发现阮卿卿经常请假，却还在前三十，愤而举报。举报自然没有成功，他并没能成功递补评优资格。

今年的格雷诺大赛，学校限额三人。他知道已经休学的阮卿卿居然能占据一个名额，新仇旧恨涌来，心头火起——

“他不知从哪个渠道偷窃我们公司的账号信息，用公司的IP地址发帖造谣阮女士，”卢总陈述事实，“账号近几天的登陆IP是在首美美术系男生宿舍区，我来查人，没想到这么正巧。”

卢总眼神一瞥，训练有素的保镖从男生口袋中翻出手机，指纹解锁，打开贴吧极速版——

赫然是【吃瓜吗？贵校校花级人物当人情人小三：）】的发帖记录。

“证、据、确、凿。”

卢总不带温度的轻笑一声，用冷然而探究的目光端详着男生。这几天她的秘书被诬陷，她也心头火起。

男生因此恐惧地瞪大眼眸，惊慌地说着：“我、我不知道！这个号原先不在我手上，是我在楼里说她黑幕比赛名额之后，这个号的上一个主人和我说，让我登这个号，说集中一个号发料比较好……我可以给你看聊天记录！”

卢总挥挥手，浑不理会男生的辩解，只让保镖按他下去，语调冷淡：“慢慢查，不急。”

易老师深呼一口气，也表态：“我会请示院书记，看看应该处以什么程度的处罚。”说完她看向受害者。

阮卿卿在旁静静看着，这一切对她来说没有太多的实感。这个男生厌恶她，妒忌她，中伤她，最后成为别人的替罪羊。哦。

卢总转向她，递上名片：“如果你要告他侵犯名誉权捏造事实，可以联系我，我会帮忙联系律师。同样的，之后这桩盗窃案的相关调查，也麻烦你进行协助。”

阮卿卿：“好的，不过今天不行。”

她看向仍然有些后怕的易老师：“今天还要直播画画？”

易老师连忙摆手，视线落在地面上。地上的颜料膏散落一地，被凌乱的脚步踩过，五颜六色的颜料涂抹地面，狼藉一片，有点后印象派的奇诡观感。

“同学，你休息一下，后天再来画画吧，”易老师说着，努力想调和气氛，看向卢总，“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卢总多要一些损失费，给阮同学买一些新颜料。”

卢总没有即时答应，反而看向阮卿卿，目光中颇有些深意。阮卿卿不理解，回望过去。

太过坦然，试探失败，于是卢总移回目光，点头：“好的。”

一桩事故就在三个人克制的交流中画下句号。

易老师事情多，确定相关事项后就告辞离开。一名保镖无声地走到卢总身后，成保护趋势。卢总浑不在意，只朝教学楼外走去，边走边问阮卿卿：“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她们同路，卢总又有聊一路的意思。阮卿卿没如何犹豫，跟上说：“我回家。”

“回家做什么？”

“画画，我的画还没画完。”

卢总一挑眉，语调重兴味索然转为探究：“我感觉你对那个男的并不生气，因为什么？”

天空不知何时已经晴转多云，教学楼外冷风阵阵，阮卿卿裹紧衣服，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穿上白色长裙和酒红大衣的标配，这种搭配要风度不要温度，她有些些冷。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她一直觉得冷，由心到身的冷。癫疯撕裂情感，药物摧毁体魄，她一直像个被寒风吹拂来去的芦苇。

冷到后来，只要些微的阳光，就能让她感到温暖，铭记于心。就算卢总现在话里有话，丝毫不掩饰探究，但说到底，她已经得到帮助。

“没什么好生气的，”阮卿卿呼出一口白雾，尽量把自己裹得更紧一些，诚恳地说，“他不是第一个，但应该会是最后一个。”

“你决定要离开？”卢总听懂了，同时有些诧异。她知道聂总的那点情感破事，江云歌现在名义上是她手下经纪人的艺人。

“嗯。”

她们已经走到几百米外的外语楼附近。风吹过一阵，因为行走而蓄积的些许热意很快被风吹垮。

阮卿卿止住步伐，看向风来处的外语楼草坪。她浅棕眸色有着近乎琥珀的琉璃质感，眼中有散漫的光，神色漠然。

“原先，账号的来源只查到我的秘书，是聂董坚持要往下查，”卢总说着，冷淡道，“他对你其实还算有心。”

话语声被风声吹得远去。

外语楼草坪上，摄影组忙前忙后，围着一袭红裙艳艳的江云歌和一个衣品不错的男生怼着亲密镜头。

而两人视线所及之处，聂泽之西装革履，狠狠甩下车门下车，迈着长腿大跨步走向江云歌。

阮卿卿小声叹口气，有些啼笑皆非，她有什么误解？“还算有心。”

男人的心如此廉价，她心中有数，却还是觉得好笑。

声音被冬风撕裂，几乎没能传入任何人的耳中。

卢总侧头看向脸色发白的女孩，心下一动，肯定道：“你知道自己是替身，江云歌是正主。”

阮卿卿丝毫没有犹豫：“嗯，当时就说得明白。”

卢总冷下脸，看着原本该是天之骄子的休学学生，认真说：“如果我是你，我会留下最后一丝尊严，在他赶你走之前离开——那一点真心完全不够消磨。”

阮卿卿微微一愣，随即微笑，没有多解释：“谢谢。”

卢总说得一点没错，她应该离开。

她们停在沿路的树荫下，并不像草坪那么开阔，她们眼见着聂泽之冲过去，几句话的功夫，就让那个衣品和样貌都还不错的男生狼狈地躲到角落收拾背包。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聂泽之又侧身看向江云歌。阮卿卿位置远，看不清，但如果是摄像机位那个距离，就能很清晰地拍摄出他身子的颤抖，握紧的拳，猩红的眼眶。

聂泽之说了什么，并不清楚，但很快的，江云歌尖叫出声，恶狠狠地打断他的话：“你在干什么！收起你无聊的嫉妒心，我只是在拍MV！——

“你还解释什么？我和你说过，是你毁了我们的一切！我回去就和我爸说，不用你的宣发了！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三年前的那点情谊权当喂狗！”

江云歌一身利落红裙张扬飞舞，头也不回地坐上保姆车，当场离开。空留聂泽之在原地发怔。

阮卿卿在卢总的注视下，被动保守地当起观众，机械地点头感慨：“江小姐的嗓子不愧是唱歌用的。”

卢总：……这位观众的重点是不是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