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水面之下(二)

作为扫黄组的邻居,刑侦队度过了相当香艳的两个小时。

几个人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了好几年前很流行的移动影碟机,轮番作战放完了宋哲的大部分光盘。屏幕上肉色交叠,观看者皆顿首蹙眉,好不认真。

在常湘第三次边看着光盘边在小本本上刷刷刷地记着些什么的时候,林不复终于按捺不住他该死的好奇心,开口问:“领导,写什么呢?”

常湘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一张碟子快进地播放了过去,赵黎塞进去下一张,果不其然,依然是ntr题材。

“这都多少年的珍藏版了,这个系列他都有?课外知识很丰富嘛。”林不复评价道。

赵黎啪啦一下合上屏幕,看着林不复幽幽地道:“你课外知识也很丰富嘛。”

林不复噎了一下,赵黎不再玩笑,问道:“有什么发现?”

“死者可能有色情癖,性幻想情节严重。”常湘说道,“有强迫症倾向。”

车衡点点头,说:“我之前在车上看过光盘的排序,你们看的时候我查了一下……资源,的确是按照时间顺序来排列的。宋哲和段清死得都很蹊跷,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我建议从宋哲入手,深入调查——网络上的关系也不要放过。”

林不复惊讶地看着他的在黄片中寻找破案线索的队友们,陷入了深深的自我谴责之中,合着这么半天就他一个人认真地在看片子,他张着嘴巴看着车衡,惊叹道:“我常常因为过于变态而不能与你们融为一体。”

车衡:“……”

赵黎对车衡点了点头,看也不看地就一巴掌拍在林不复后脑勺上,合着“哎哟”的背景音说:“九号晚上,宋哲和段清在监控范围外发生了什么是关键,不复,给我一份江科大附近区域的地图。”

林不复点点头,说:“我现在去打印。”

“宋哲的确切死亡时间出来了吗?”赵黎看向车衡。

车衡摇摇头,说:“宋科还在弄尸检报告,晚上差不多。”

“宋哲的死亡时间很关键。”常湘开口,“知道段清和他的死亡顺序的话,能给我们省去大部分的麻烦。”

——如果段清的死亡时间在宋哲之前,嫌疑人的范围可以缩小到段清的人际关系里,因为如第一种猜想的话,不排除报复的可能。刑侦队要做的就是排查段清的关系,这是不小的工作量。

反之,段清的人际关系可以暂缓调查,但宋哲的死亡依然是谜案。

目前所掌握的所有线索里,能得到的唯一推断只是宋哲可能有色情癖,但其并没有精神病史,房间里的“撕打”痕迹是一个谜题。

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他对着空地疯狂地投掷物品?

“去信息科找两个兄弟帮忙,与宋哲有关的一切事物都不要放过。”赵黎接过地图,对林不复说。

赵黎要区域地图的时候车衡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不得已的下下策,但除此之外毫无任何办法。

江科大是国家知名的花园学校,景色十分优美,占地面积辽阔,学校外围的景色也毫不逊色,紧靠校园南侧有一大片林区,包裹住了半个学校。车衡拿起一支笔,从校园南门附近的区域引出一条直线,另一边从安和路,即九号晚上宋哲再次出现在监控视野里的那条路引出一条直线,在两条线中间取了一段区域。

赵黎点了点头,接过图纸,拍了拍车衡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知我心者,唯车衡也。”

车衡失笑。赵黎拿着图纸去找常湘,让她在导航上圈出这部分区域,出动全部警力,撒网式搜查,蛛丝马迹也不要放过,尽全力找出宋哲和段清九号那天到底在那里发生了什么。

常湘在电脑屏幕上划着区域,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说:“赵大队长,近五百公顷,你真敢干啊。”

赵黎没回答,一时之间只有常湘的鼠标和键盘声,她在屏幕里扫了一眼赵黎的表情,赵黎开口,答非所问:“快要跨年了。”

2017.12.27

“可不是嘛。”常湘淡淡道。

搜查的命令一下,刑侦队立刻变得空荡荡,车衡跟林不复跟着一起去了,赵黎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想都不用想,这边命令刚下完,那边人就让关局拎过去了。

上次这么大范围的搜查行动还是在三年前,那个时候常湘在刑警队还跟打杂的没什么区别。她坐在电脑前面盯着搜查的区域图,越看越发觉得眼熟,想了想,连宋哲这个名字也觉得曾经在哪里见过。

她停顿了一会儿,打开内网的检索栏,输入了“宋哲”二字。网站下端跳出来一条讯息,常湘扫了一眼,是下属单位破获的一起案件,犯罪嫌疑人在街上突然发狂袭击自己的同伴,未果,一头撞向电线杆,当场死亡,检验血液里有冰毒成分。

吸毒者产生幻觉,会有极大的攻击性。这类案情屡见不爽,常湘随便扫了一眼就叉掉了。

搜索栏下面出现了一堆相关,常湘心中一跳,点进档案还不到三秒,表情已是极度震惊。

从关局办公室出来后赵黎去了信息科,一系列数据的检查让赵黎头痛不已,并没有发现什么重要的线索。林不复和车衡在收队的路上,赵黎刚走进房门,就被常湘叫了过去。

“怎么了?”赵黎问。

常湘表情认真,说:“你还记得三年前的江竹案吗?”

江竹案?赵黎疑惑地皱起眉头。

“江科大女大学生失踪案。”常湘补充道,“你可能印象没有那么深刻。当时有一个外派任务,一个碎尸悬案,要队里一个精英,关局把车衡派出去了,你死皮赖脸非要跟着去,结果正好错过了江竹案。”

“嘶。”赵黎抽了一口气,说,“你说案子就好好说,怎么附加条件那么多呢,什么就我死皮赖脸了?”

常湘说到这赵黎就想起来了,当时车衡就是破了那起碎尸案,一战成名。两个年轻人回程多少都有点激动,想要“给老关点颜色看看”,回来之后并没有看到站在门口等着他们的关敬峰,一个妇人坐在刑侦科门口,嚎啕大哭。

赵黎在拐角看了她许久,没有任何一个立场去安慰她一句——阿姨你不要哭了。

赵黎闯进关敬峰的办公室问他要个说法,三个月不见,关敬峰竟然明显苍老了许多,出乎赵黎的意料,关敬峰没有训斥他,他抬起眼看向赵黎,说:“三个月,小子,整整三个月的搜索,石沉大海。这案子必须封了。”他拍了拍眼前的卷宗,说,“你要是还能找出什么,这件案子我交由你来。”

还能找到什么呢?什么都没有。地毯式的搜索,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之于刑警是千万起失踪案破或没破的一场,之于一位母亲却是失去了她挚爱的唯一一个女儿。若不是常湘今日提起,赵黎或许早晚会忘记在楼道里惊鸿一瞥时心中的隐痛,谁会一直记得那个叫做江竹的女孩呢?

妇人瘦小的身影在赵黎脑中一闪而过,他心下一沉,问:“我记得这起案子,作为悬案封档了,怎么了?”

“宋哲是江竹案的证人。”常湘说。

“什么?”

“在江竹失踪时,宋哲作为江竹的男朋友,配合了警方的问话,而且,宋哲是江竹失踪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说到这里,常湘的手心里竟然满是冷汗。

赵黎也是听得后背发凉,他拍了拍常湘的肩膀,说:“现在立刻调卷宗,还有,当年江竹失踪时的监控视频也全都调出来。”

门口一阵吵闹声,林不复的声音先从门外传了进来,听着竟然有点开心的味道,说:“你们猜这次搜查发现了什么?”

赵黎:“所有人立刻去小会议室。”

林不复:“我怀疑咱们大衡真是属狗的,那么小个痕迹他都能找到。你们猜怎么着?”

赵黎整了整外套,常湘拿起笔电和优盘,林不复说:“我们发现线索了,在安平湖附近一百米左右的区域的草叶上,车衡发现了一块精斑。”

赵黎和常湘准备完毕,往办公室外面走,赵黎拽了林不复一把,林不复被他提拎过去,整了整衣领,很诧异地说:“发现这么重要的线索,你不兴奋一下吗?”

赵黎停下,捏了捏林不复的肩膀,语调平缓、表情认真地说:“我现在兴奋得紧。”

话罢大踏步走去。

这是又有什么重大发现了,车衡匆忙地喝了一口水,跟了过去。林不复惊讶地指着赵黎的背影,车衡拍了他一把,两个人快步跟上。

2014年10月,江竹案立案。报案人是受害人的母亲,江竹连续旷课多日,校方联系家长,这才发现学生已经与各方面失联了将近十天。

警方定位到江竹的手机最后一次发出信号的位置,是在出城的一条荒废的小路上,这条路段没有任何监控,终点是邻市的一个外围小镇,监控设施十分不完备,人员出入无法监控。

搜寻一度陷入死局。

江竹与宋哲分开依然是在学校南门,宋哲返回寝室后再度外出,江竹在超市买了一些饮品,从南门离开校园,走出监控范围,在那以后人间蒸发。宋哲离开后在一个小时左右回到宿舍。虽然并不是都在监控范围内,但是证词无纰漏,被警方视为第一嫌疑人观察很久,但是找不到证据。直到查找到手机的下落,才排除了嫌疑——宋哲没有离开学校附近,这一点附近的小吃店可以为他证明,宋哲自己并没有车辆,不可能在两个小时之内出城又回来。

警方记录下来了所有出城的车辆的车牌号码,并在校南展开地毯式搜寻,无果。期间将近三个月时间,最后江竹案作为悬案封藏,直到现在还在网上流传着各个版本。

时隔三年,宋哲离奇死亡,前后交往两个女友一死一失踪,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手中所有的资料铺陈开来,会议室陷入了一段非常长的沉默。

赵黎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宋坦的消息。

宋哲的确切死亡时间是在十二月十日,推翻了段清的亲友报复的猜想——段清跳河自杀,是在十二月十二日。

而车衡送来的带着精斑的叶片,经检验,的确是宋哲的DNA。

众多线索,繁杂而无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