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个，姜姜可就来了兴致。

“我七岁那年，在茶室的柜台后面发现它的。当时，它冻得全身僵硬，我用垫子将它裹住，抱回住处。”

“当时的冬天比现在还冷。”

“把它放在热乎乎的被子里捂了好久……它很坚强，活了过来。”

姜姜回忆起第一次见小白狐，它从僵硬到柔软的四肢，慢慢睁开狐瞳，耳朵垂下，可怜兮兮。

“只有阿嬷知道我私自养了一只狐狸。但是他们管得很严，如果被发现小白可能会出事。后来，小白伤好之后就自己溜掉了，就像是怕带给我麻烦。两个月后，它又偷偷溜了回来，给我带来一串野果。”

姜姜把洗好的小青菜端到铁锅旁，她站在墨衣道士身边，脸上满是笑意。

“从那之后，小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看望我，每次都会给我带吃的。它是一只很聪慧、很善良、很爱报恩的小狐狸。”

热气腾腾的铁锅，渐渐飘出鱼香。

墓渊将切好的豆腐倒入：“它的外观一直如此吗？”

棚下，小狐狸蹲坐在灶台的另一边，狐瞳紧紧盯着大铁锅里若隐若现的鱼肉。

姜姜歪头又看了一眼小白狐。

“唔，好像是的。它以前就是白白的一团，大小也跟现在差不多。不过尾巴这里，倒是多出了一点焦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玩火，把尾巴烧着了？

青菜豆腐鱼汤煮好，洒上一点葱花出锅。小院弥漫着汤的香气。墨衣道士将鱼汤端回屋内，姜姜拿起碗筷跟上。

小狐狸从灶台上跳下来，一步一甩尾巴，跟在姜姜身后。

“道士先生，你看，它是不是生病了？为何一直不发育呢，这么多年了还是幼狐的模样。我以前在画上见过，山中雪狐，成年了和狼一样大呢。”

姜姜说着，把盛好的鱼汤端到墨衣道士面前。

她又给自己和小白分别盛了一碗。

“它不是雪狐。”墓渊打开酒囊塞子，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是灵狐。”

姜姜端碗的动作微顿：“灵狐？”

被戳破身份的小白狐摇了摇尾巴，它蹲坐在姜姜脚边，微微抬起下巴，狐瞳之中满是骄傲。

“灵狐的成长很漫长，或是百年，或是千年。”

墓渊喝了一口酒。

“山海之中，万物皆有灵。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姜姜连忙问道。

“只不过，如今世间灵法几度消亡，灵兽很难生存。普通的食物虽可以饱腹，却无法筑其根骨。若一直如此，待身体憔悴到极限，便会烟消云散，回归天地。”

“你是说小白可能会死？！”

“看它造化。”

小狐狸正蹲在姜姜脚边，低头吃着碗里的食物，对二人的言谈丝毫不放在心上。

姜姜握着勺子的手僵在空中。

许久，她低头，看向脚边的小白团子：“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像你刚才说的那样，筑……筑其根骨？”

她喜欢这只小狐狸。

不希望它出事。

“像它这样的灵兽若想顺利留在人世，则需要借助旁人的力量，俗称——结契。”

“什么是结契，如何结契？”

“结契便是与它达成约定，你助它修行，它助你杀敌。若想结契，则需要修道士拥有相对应的御灵之力。”

“我……我不是修道士，能结契吗？”

“不能。”

“我可以学，我愿意学！道士先生，我是有灵力的，只是他们从不曾教授过我法术。我可不可以从今日起，就跟着你修道呀？”

姜姜说着捋起袖子，露出白白嫩嫩的一节手臂：“你看，我有灵力，我可以修道。”

小姑娘的手腕处，有一道极淡的符印，是她天生自带灵气，能够修道的象征。

如今世间，到处都是魑魅魍魉，能修道的人却很少。

一般有此印记者，都可去登山拜宗门。

天下百宗，总能找到修道之地。

——教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宗门的化身。

小姑娘出身教坊，却没有修道……

墓渊收回视线，他喝了一口酒：“这是你的愿望吗？”

姜姜连连点头：“只要能跟小白结契，不管吃多少苦我都不怕。道士先生，请你带我修道吧！”

“好，我可以教你。”

墓渊答应的很快，没有丝毫犹豫。

既然这是小姑娘的愿望，旅途漫漫，那就一并满足了吧。

姜姜立即站起身，她抬起双臂，对着墨衣道士行礼：“先生，请受我一拜。”

“喝汤。”墓渊提醒，“要凉了。”

姜姜开心的坐下，她双手捧碗，喝了一大口奶白色的鱼汤，鲜香美味。

脚边的小狐狸已经吃光碗里的食物，正蹲坐在地上舔爪子。

忽然，它感觉到额头上落下一只温暖的小手。

姜姜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小白，我要修道了，等我修成功就和你结契。”

小狐狸愣了愣，本能的俯身，避开人类的触碰。

下一秒，姜姜又摸了上去。

“我们结契后，我就助你巩固根骨，到那时你一定会长得和狼一样大！”

哼，区区一头狼算什么。

小狐狸摇了摇尾巴。

它又向后避开。

姜姜心情愉悦，她吃着碗里的鱼肉，脸上是满足的笑意：“真好吃，这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小狐狸等着姜姜来继续摸自己。

结果等了半晌，也没等到。

它歪头，柔软的身体贴着桌角便蹭便挪动，狐瞳不满的盯着姜姜——怎么不摸我了？快来摸我呀！

一顿饭结束。

将碗筷都端去厨房，姜姜发现，道士先生的酒快喝完了。

豆腐鱼汤的香气飘到了院外。

年轻马夫肚子咕噜噜的响。他尴尬的笑了笑，作出“请”的姿势：“程老板，您请。”

敲门声传来，木门从外面轻轻推开。

马夫带着一位看上去较为沧桑的中年男子，如约而至。

男子穿着一身棕色长袍，戴着厚厚的毡帽，看上去风尘仆仆。他见厨房站着的墨衣道士，抬起双臂作揖。

马夫热情介绍：“道爷，这位是颍州商人程老板，做药材生意，商队要去鹧鸪山一带收货。今早我与你说的商队委托，就是他们。”

“道士先生，有礼了，可有时间与在下商议一番委托事宜？”程老板恭敬的询问。

程老板的商队，每年都会经过无涯山，他和马夫也算旧相识。

墨衣道士用清水洗手。

擦拭干净后，来到院中。

“关于委托之事，程老板有话直说。”

墨衣道士身上还带有一丝烟火气，深邃的眸却看不出半分情绪，好似他对这世间之事都不放心上。

原本程老板还有些担心，这一看，怎么都像是传闻中的世外高人。

姜姜也从厨房出来，好奇的看着他们。

程老板瞥见小姑娘含笑的双眸，不禁微微一笑。这小姑娘正值碧玉年华，双眸灵气逼人，笑容纯澈，令人忍不住卸下防备。

“是这样的。”程老板娓娓道来，“我们的商队来的时候，有一位修道士随行，但是他生了很重的病，于是只能让他在无涯山脚下休养。前往鹧鸪山还有百来里路，我们需要找一位新的修道士来接下委托。”

“内容？”墓渊询问。

“这委托的内容，就是希望先生一路陪我们去鹧鸪山。那一带不安全，经常有盗贼出没。等我们顺利拿到货，要是先生还愿意的话，再护送我们回颍州——到那时，我们定奉上丰厚的酬金。”

墓渊沉默片刻，缓声道：“鹧鸪山可以，颍州不去。”

离开无涯山，便不会再走回头路。

程老板连忙回道：“只去鹧鸪山也是可以的，只是我们行程赶，今天下午就要出发。”

“就是……”

中年男子不敢隐瞒：“我们此时手上没有多余银钱，在鹧鸪山也只是收货、换货，得回到颍州才能拿到现银。如果是去鹧鸪山的话，我们只能拿物品当酬金了。先生，您看这……成吗？”

“你们能给什么物品，有没有册子，拿给道爷看看？”马夫在一旁提醒。

“有的有的。”

程老板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蓝色册子，双手呈上。

“事成之后，再谈报酬。”墨衣道士对册子的兴趣不大，他声音寡淡，眉眼间仿佛染上一层雾。

程老板愣了一会儿。

这……这位修道士的道行想必一定极深，他气质出尘，明明是普通的道袍，偏穿出了一丝丝仙气。

程老板看向一旁站着的小姑娘，讨好似的将册子递了过去。

姜姜轻轻接过。

她好奇的翻开，物品名称写得满满当当。

“还有一件事，在下，得提前告知。”程老板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鹧鸪山一带的盗贼，不是普通的盗贼，听闻他们的队伍之中有一位‘地罗’。也正因此，许多商队都绕道走。”

两百多年前，风川刚经过一场天灾洗劫。

皇朝坍塌，道门散尽，民不聊生。

秩序重建后，以贞王为首的“大宁”建立新的帝国，而贞王最信任的教坊，也成了大宁帝国最强势力。

教坊拥戴大宁历来帝王，辅佐他们治理朝政。

天灾之后，还残留的小宗门逐渐死灰复燃，如今已过去两百余年，朝廷登记的修道者的宗门已有百家。

除了朝廷、教坊、修道宗门之外，还有一股力量，令人心生恐惧。

那便是【地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