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师兄
捡到宗静山那日,惯来被灰蒙雾气死死包裹的纷纭境,头一回像是大河之水褪去泥沙,变得清澈见底,显露出结界之外的风景。
江河立在崖边,脚下的云海翻涌不定,不时从中传来几声令人胆寒的悠长鸣叫,一头老黄牛依偎在她的身边,对着下面哞哞叫唤,似乎是想要吓退底下的东西。
一道剑气甩下去,云浪下瞬间没了动静,老黄牛得意地对着主人邀功,大脑袋拱起江河的手蹭来蹭去。
江河摸了摸它的下巴,一人一牛就这么安静地看着雾外的荒山千里。
千年过后,这里仍旧是无尽荒山,若非如此,当初这里也不会用来封印她。
但本该渺无人烟的荒僻之境,此刻却有几道人影穿梭其中,不时有令人牙酸的兵刃交接之声传来,江河凝神看去,是几个修士正在追杀前面的人。
“宗静山,前面就是纷纭境,再向前走就是死路一条,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只要你交出琉璃目,我等可立心魔誓言,绝不伤你姓命。”一位金丹后期的修士对着那被追杀的修士喊道。
那年轻修士二十三四的年纪,修为不过筑基初期,眉间划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滚处的灼伤令人触目惊心,完好的那半张脸却是端丽清冷的天人之貌,脸上的伤痕不仅为减损他的容颜,反倒更添了几分残缺之美。
被这金丹修士和七八个练气期的弟子追了一天一夜,早已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但不知为何,追杀他的人竟是不敢上前,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
江河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弱肉强食的戏码,虽然毫无新意可言,但对千年不见外物之人来说已经足够有趣。
“静山,只要你答应把琉璃目交出来,门内的丹药任你取用,不仅如此,紫金丹也可以给你拿去恢复伤势!”金丹修士似乎与他甚为熟识,此刻大约是怕他鱼死网破,才这般好言相劝,
“师父不可!怎能将紫金丹交给这个叛徒!”跟随而来的弟子面露不忿,紫金丹乃是门内至宝,是筑基修士突破金丹的一大助力,即便是放在中等门派也是极其珍贵的宝物,现在居然要给这个门派叛徒,实在不值啊!”
修真界修士的境界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渡劫和飞升。
练气之士多如牛毛,许多人一生连筑基都不得,修至金丹便可如同这中年修士一般组建成一个小型门派了,至于化神和渡劫期的强者便只有在修仙界最顶尖的三宗四门内才能见到。
金丹修士名唤徐阳直,已经二百六十多岁,如今寿元将尽却始终难以突破,在加之此前曾受过伤,更是道心不稳,只能借用外力强行破境。
而这外力便是他大弟子的双眼,天生灵宝因果琉璃目。
宗静山满目悲凉,可仍是将残剑稳稳地横在身前,没有一丝动摇妥协之意。
这样的态度惹恼了修士,修仙界弱肉强食,即便彼此都心中有数,可这样的沉默却显得高高在上,不得不令人恼火万分。
“怎么,如今连话都不屑与我说吗,天地不仁,视苍生如刍狗,可凭什么着刍狗中也有高低贵贱之分,你是天生琉璃目,我却只能老死金丹,老天既然让你落在我眼前,便是我的机缘!”
金丹修士挥出一剑重重地落在了宗静山的肩膀,徐阳直双目赤红,已然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师父……”宗静山轻声唤道,看着曾经慈爱宽和的师父变成如今这番模样,宗静山心中满是苦涩的悲意。
宗静山的这句师父并未让徐阳直产生一丝动摇,反而让他更加恼火,为了活下去要抢夺弟子的机缘,这样的事说出去只会让他沦为整个修仙界的笑柄,而对这个天资卓众的弟子的嫉妒更是常年埋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只有宗静山死了才能让他感到痛快。
“静山,”徐阳直很快又换上了一副慈爱的面孔,“你就把琉璃目给师父吧,宗门内弟子众多,却至今未有一个成才的,师父死便死了,可到时你的师弟师妹们该如何,他们年纪最小的才不过六岁,你天资过人,便是失了这双琉璃目也不过是折损些修为,你该替他们想一想啊!”
“大师兄,你就交出来吧!”旁边的几个年轻弟子也哀声道,“师父早已为你准备好再生血肉的灵药,只要你服下,眼睛很快就能再恢复的!”
至于失了琉璃目会对宗静山造成怎样的损害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大师兄,你就成全师父吧,只是一双眼睛而已,师父他老人家对你的养育之恩,你都忘记了吗!”
“大师兄,你怎能如此地自私,师父他老人家为我们付出了多少,要不是他你早就饿死在路边了,那里还有命活到今日!”
他一手带大的师弟师妹们此刻或是指责或是劝说,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在要他挖出自己的眼睛。
宗静山忽然笑了起来,一贯清冷的眉目染上一丝绝望的凄艳,曾经对他爱慕难舍的师妹露出了不忍之色,忍不住看向徐阳直,想要为大师兄求情。
“大师兄,师父只是想借用你的琉璃目,等到师父突破金丹,他一定会将琉璃目还给你的!”
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忍不住劝道,她不明白只是把眼睛借给师父修炼而已,为什么一向甘愿为宗门付出的大师兄这此竟然会拒绝。
“不错,只要你愿意将琉璃目借予为师修炼,之前的事就当一笔勾销,不仅如此,师父还可以将你师妹许配给你。”
“师父!”少女脸上忍不住浮现一丝红晕,满眼期待地看向宗静山。
她心里清楚,若大师兄还是原来的大师兄,他是不可能喜欢上自己的,但若他跌落云端了呢?
“请恕弟子不孝,我有不得已的理由,琉璃目我不能交出去。”宗静山看都未看师妹一眼,这让她感到难堪至极。
徐阳直的脸色剧变:“不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