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生意并没有谈拢。

不是欧希岚不想卖，而是她得先请示一下原单主。

郁听不甘心：“他不是不要了吗。”

欧希岚笑道：“其实原单主并没有明确说过不要，我还是需要确认一下的。”

郁听微微皱眉目露不悦，但她又不能强求，只得作罢。

不过她拉着欧希岚加了微信，千叮咛万嘱咐，说有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她。

暂时还得不到那件婚服，不过好在，她今天可以先试穿一下。

这衣服并不好穿，梁缇和欧希岚一起上来帮她，颇费了一番功夫才从试衣间里走出来。

走到镜前，郁听回忆起以前进组时学过的礼仪，习惯性往自己身上安人设。

两肩打开下沉，双手在腹前交叠，微微扬起下巴，半掀开眼皮看向镜中的人。

那张妩媚多情的脸上不见悲喜，没什么表情，却并不会很紧绷，反而有种上位者的高傲和轻蔑，不怒自威。

她周身的气质转变得又快又自然，欧希岚直接看愣了。

倒是旁边的梁缇目露赞许，欣慰地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说，她当初在郁听这个新人身上买股必定会血本无归。

可谁又能真的看出郁听身上的价值？

她天生就该是吃这碗饭的。

不论是模样、身段，还是拿捏到位、收放自如的气质，亦或是她对人设的把控和独具一格的表演方式。

这些足以让她一步登天，然而——

梁缇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开口道：“先去化妆吧，等下我们还有别的安排。”

别的安排？明明什么都没有。

郁听偏头看了看梁缇，顺从地跟着店员去了隔壁化妆间。

梁缇那话确实吓唬到了她们，两个妆造师围着郁听忙前忙后了半小时，总算完工。

虽然衣服是秦制，但发型还是按剧本世界观做的，郁听也说不清具体像哪个朝代。

化妆师放下粉刷看了眼镜子，松了口气道：“郁小姐，您看看效果。”

闻言，郁听轻轻掀开眼皮。

她眼睫本就很长，现在刷了睫毛膏和定型膏，便如同蝶翼一般卷翘上去，细长的眼线搭配偏深色的眼影，将那双桃花眼装点得更为灵动。

妆造师没在她脸上下太多功夫，一是她底子好，二是那一头凤冠已足够奢华，没必要再画蛇添足。

见她没说话，妆造师有些惴惴不安。

两人对视一眼道：“郁小姐，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

“不会，我很满意。”郁听微笑着打断她们，“我可以去服装间那边照镜子吗？”

那边整面墙都是镜子，能更好地展示效果。

妆造师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连连点头。

再次回到服装间，跟着一起来的店员帮忙打开了所有的灯，比原先亮了几乎一倍。

郁听一身自然白，被黑色的婚服一衬，几乎要发起光来，连她那满头的金银首饰和衣摆上的金线都成了陪衬。

郁听往镜前一站，瞬间便将所有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在场的人无不屏息，生怕惊扰到这份美。

或许是因为服装间里太过安静，门外走廊里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

郁听听见一双交错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到了服装间门口却仿佛一瞬间消失了。

这安静过于突兀，郁听不禁心生好奇。

她猜是有人认出了她，所以在门外止步围观。

可预想中的视线却并没有出现。

这让她更好奇了。

在镜前静站了片刻，郁听实在没忍住，假装试效果往旁边踱了两步。

借着镜面，门口的景象无处遁形。

郁听看见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谈聆。

几乎在他们视线交错的那一刻，谈聆身边的欧希岚开了口：“今天怎么有空？我还以为来的是小冬。”

谈聆顺势转移了目光，对着欧希岚轻笑一声解释：“刚好在附近参加一个发布会，一结束我就过来了。”

欧希岚又问：“那你现在想好了吗？”

谈聆没急着开口，他目光不知落在何处，片刻后转向屋内。

镜前没了那道艳丽的身影。

谈聆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又赶在欧希岚发觉前收敛，答道：“我想见一见买主。”

欧希岚点头，目露惊艳：“你一定想不到，要买你那件婚服的，是个女明星。”

说着，她上前往服装间里探了下头，恰好跟一位店员来了个对视。

她笑道：“正好，郁小姐在吗？”

“在的！”店员回答说，“我们刚刚就在看郁小姐试衣服，她现在——”

两人一齐往屋里看去，别说郁听了，梁缇都不见了踪影。

再远处的一位店员很快反应过来，说：“郁小姐和梁小姐进试衣间了，那件婚服有点不太合身。”

欧希岚了然地点头：“那我也——”

“不合身？”一直沉默的谈聆忽然质疑，引得屋里三人全朝他露出疑惑的目光。

欧希岚纳闷道：“这不很正常吗，本来就不是按郁小姐尺码做的。”

“……没事。”谈聆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既然买主已经穿上了，不知我是否有幸得见？”

“应该没问题，”欧希岚一边说一边往里走，“我进去看看。”

“有劳。”

谈聆慢她一步跟进去，等走到镜前时，旁边试衣间的门刚好被人打开。

“不算什么大事，稍微紧一点就行，”欧希岚嘴里咬着一枚针，话音有些不清晰，“如果郁小姐需要，我三天内就能改好。”

郁听被梁缇和欧希岚牵着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前方的谈聆。

谈聆也正好侧身看向她。

谈聆没开口，郁听也就没开口。

视线交汇几秒又错开，不留任何痕迹。

两人的表情都是淡淡的，像一对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会擦肩而过，会相忘于江湖，会此生再无交集。

欧希岚没发现空气里诡异的沉默，说：“小姐再试试，看还有什么地方不合身。”

郁听回过神：“没有了，谢谢。”

“那就好。”欧希岚将她带回到镜前，没忍住夸赞道，“要不怎么说郁小姐是明星呢，长得是真好看，身材也好，怎么瘦下去的啊，我减肥减了几年了都没变化。”

之前郁听还夸这镜子足够大，不论是试衣服还是看门口，都很方便。

可此刻，她却恨不能将镜子敲碎。

她强迫自己忽视身后那道灼灼的目光，轻笑道：“少吃多动，坚持下去就可以。”

欧希岚叹气：“一条都完成不了。”

郁听被她这话逗笑了，先前撞见谈聆的尴尬也消散了不少，鼓励道：“想要达成目的，就总要舍弃些什么，加油。”

她这话只是随口一说，说的还是减肥，可落到身后谈聆的耳里，却仿佛意有所指。

谈聆低声重复着她的话，忽然扬声笑道：“小姐说得在理，我也十分认同。”

郁听微微一愣。

她没想到谈聆会开口跟她说话。

毕竟细数一下，他们见面的这三次——算两次吧，酒吧没认出来——都不算愉快。

前一次谈聆强行抱她进包厢给她上药，而她扯乱他的领带，还当着他的面给扔了。

再者就是这一次。

郁听满脑子跑火车，忽然好奇谈聆来这儿的目的，该不会——

“你不会又要来跟我抢衣服吧？！”

话是脱口而出的，脑子在后姗姗来迟。

话音没落郁听就后悔了，可覆水难收，满屋子的人全瞪大双眼看向她，被她那句信息量极大的话震得回不过神来。

郁听：“……”

她是不是该找条地缝钻进去。

半分钟后，一声低沉的轻笑声打破了尴尬又安静的气氛。

郁听闻声看去，见笑声的主人弯着眼，像是十分愉悦：“又？我什么时候抢过。”

这一来一往的对话落下，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早已相熟、关系匪浅了。

郁听敏锐地察觉到周围八卦之心四起，很快娇笑着挑眉：“那不然，谈总是来找我这个老同学叙旧的？”

“老同学？”饶是与谈聆相识多年，欧希岚也没想到他们俩是这样的关系。

“我们——”

“对，高中同学，”郁听抢走谈聆的话茬，直截了当地承认，“很多年没见了。”

容貌姣好的美人眼里带笑，乍一看很是和善，可配上那身妆造，怎么都不像善茬。

谈聆深深看了她一眼，算是默认。

欧希岚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来回流转，识趣地选择跳过这个话题。

“好了，老同学什么时候都可以叙旧，现在先说说正事——”

她拍拍手，扭头看向郁听，“郁小姐，这件婚服就是谈先生定制的，既然二位认识，不如当面谈谈价格？”

理智回拢时，郁听就猜到了这种可能。

她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冤家路窄，先问了一句：“谈聆的报价是多少？”

欧希岚说：“二十二万。”

这个价格在服装设计行业不算低，饶是现在一支广告就能入账五十万的郁听也微微诧异了一下。

她没忍住问：“他什么时候定的？”

欧希岚看了谈聆一眼：“七年前。”

郁听无意识地抿紧了唇。

七年前……他们分手的那年。

所以这件婚服，真的是他——

谈聆不知从哪找来一把高脚椅，一双长腿撑在椅子前，西裤被迫提成了八分。

男人是笑着的，清俊温和，眉眼渐渐与多年前那个从紫荆树下路过的少年重合。

“是给我以前白月光定的。”他用了个新鲜词，语气中带了几分玩味，又很认真。

郁听直直看入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以前？”

“对，以前。”

“现在不是了？”

“现在吗——”他咂摸着，换了种说法回答，“这衣服在店里放了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