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秀珠8
闺女在跟前求了又求,又念及女儿也经历过这样的事。对于秀珺的事,白王氏实在做不到仿若未闻。
次日,白王氏午休起来,见女儿乖乖在房里看书,便去了如安堂,把秀珠在上海的所见所闻说给婆母听。
老祖宗听了,气得心口揪痛,“江氏,好一个江氏!我几时亏待她了,眼皮子养得这样浅!咱家秀珺虽做什么都慢一拍,又不是傻,好好一个大家闺秀,会任姓周的小子那么糟践?”
“那能怎么办呢?天高皇帝远,您就是去信把嫂子骂一顿,她也是当耳边风。您总不能停了家用,那还不是苦了大伯和孩子。大嫂那个人,是不可能亏待自己的。”
老祖宗捶床大怒道:“我怎的生了这么个孽障,少时抽大烟,又娶回这么个搅家精,叫我一辈子悬着心,死都不能瞑目。他要是有宣儿三分之一好,我何苦陷在这个泥坑里。他那媳妇要有你三分之一懂事明理,我也不会淘这么些气。这么下去,我们白家早晚要成笑话。到那时候,秀珠可怎么说人家?”
“要不我们就退了这婚?”白王氏试探道。
“不行!”白家老祖宗斩钉截铁道:“我们要是主动退亲,那周家就有的说了,卿卿日子就更难过了。这婚要退,也得是周家那边退。你有什么好法子没?”
想当年,女儿嫁去周家十来年没生养,眼看就要被一个生了儿子的姨娘逼死了。还是媳妇出的主意,给女婿送了三个丫鬟。这些丫鬟在周家的时候,让她们偷偷喝避孕药,如此几年没消息后,再打发出去。这些丫鬟出去后,自然是不会喝避孕药了,大部分都生了孩子。
这下子,周家就不得不疑心。要知道,这女人生不出孩子,有可能是女人的原因,也有可能是男人的原因。
周家二老打心底怀疑是周老二不能生育,更怀疑小妾生的那个儿子的来历。二老心里犯了嘀咕,又存着侥幸,偷偷摸摸地给孙子验血。
那小妾仗着生了儿子,早就改了刚进门那会儿唯唯诺诺的性子,在周家嚣张得很,得罪了一帮人,不少人望着她失势。再有白家人推波助澜,那验血的结果不言而喻。
周家自然不肯让家产落到外人手里,便打发了姨娘,给卿卿过继了嗣子。妾生的那孩子,还是在卿卿死保下来,才没有赶出去。
这是老太太一辈子做得最阴私的事,却保了女儿后半生的安生。
她本想再给女儿加一层保护,也让秀珺得一门好亲事,没想打错了算盘。
卿卿那嗣子,怕不是个简单角色。对付这样的人,要小心小心又小心。
“这小子,既算准了你嫂子,又算准了我。如今这情形,已势成骑虎,我们要不就成笑话,要不就得退婚。”
白王氏趁机说道:“母亲,‘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有舍才有得。秀珠昨儿说,她想回南边来念书,问我们愿不愿意搬出老宅,在学校边上或赁或建个房子。我想,干脆搬去上海算了。一来,那里的大学多,秀珠选择也多;二来,大哥他们就在那边,您也好照管他们;三呢,您辛苦了一辈子,也是时候放下担子。”
“我这一走……”
“母亲,您还有什么顾忌呢?”白王氏笑道,“他们手里就那么一点东西,折腾不起来,又衣食无忧,还能求什么上进。况且,如今人多了,心更杂了。我们不使手段,他们都已经乱起来了。况且,我还有个好主意呢!”
“你的主意想来都是好的,快说来听听。”
白王氏就道:“这个好主意也不是我想到的,是您原先就做了的。公公死的时候,您把一半家财均分。如今要丢了这烂摊子,何不再来这么一招呢?以前,您是把财产均分给儿子女儿。如今,你不如把财产均分给孙子孙女。你大概没有算一算,不晓得您有多少孙子孙女。我算了算,好家伙,一百零九个呢!这么一分下去,他们一年能有多少分红?还有那年纪轻,受不住诱惑的,还有那老子想吞儿子财产的,不乱起来才怪。这么一来,大伯的仇,您也算是报了。一举数得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那还有深藏不露的呢?”老祖宗始终是有顾虑。
白王氏便道:“那样的人,您是压不了一辈子的。娘,该放手时就放手。您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咱们家的孩子要是还被人越了过去,踩在脚底,那也是他们活该。其实,人这一辈子,能过好自己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安排得了别人。娘能做到这个样子,已经比常人好了不知多少。小辈们要是知道您的苦心,会记住您一辈子的。再有一点,这样压制人,始终有伤天和。雄起还没个孩子,我想为他积福。”
“你说的也是。”再有权有势,没有人也百搭,“我这些日子就慢慢安排下去,尽早把家分了,尽早去上海。秀珺那孩子,是我害了她。等退了婚,她的婚事,就让她自己做主吧!我看秀珠那样子,除非她愿意,否则谁也安排不了她的婚事。我个做祖母的,总不好厚此薄彼。”
“母亲说的是。以前管不了她,如今更是管不了她了。这孩子昨儿说漏了嘴。都怪我手头松,邮钱给她也没个准,这些年她存了不少钱。前两个月跟着我娘家侄女做公债,赚了不少钱。我问了又问,她跟我漏了个底。”白王氏伸了三根手指头。
“三万!小孩子家家,也难为她了。她们这些姐妹里,恐怕就数她存款最多。”
白王氏摇了摇头,说:“您再猜!”
“三十万!好家伙,这下更没有谁能管住她了,自己就赚了副嫁妆。”老祖宗眉开眼笑道:“别的人做学问,无非是为了升官发财。难为她有了这么些钱,还能想到做学问,可见是发了狠心。唯有这样心无旁骛,才能真真做出一番学问。你好好看着她,别叫她堕了这番气势。别家的女儿,上学是为了抬身价。我们可不能眼皮子这么浅,这学问做精了,是要青史留名的。卫夫人小楷写得好,可不就叫人记到现在。她们那些个姐妹,好的坏的都有,你仔细看着。别拦着她们玩,也别放任她们玩。小孩子家家,心思浅得很。秀珠这两回回来,带了这么些礼物,想巴结呢。这不是什么大事,如了她们的愿,多给她们些东西。当姑娘的,也就这么几年好日子。”
“娘就是菩萨心肠!”要不是姨奶奶们事多,母亲又何苦为难这些小辈呢!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个人有个人的前程。老一辈的事,按理说不该牵扯到小辈身上,奈何有人开了头。我不做下去,既对不起自己吃过的苦落过得泪,又对不起已经被算计的孩子。你大伯子、大姑子的事,我现在想想都心痛。”
白王氏安慰道:“已然过去的事,没法子挽回了,母亲就不要想了。凡事往前看,想想雄起他们,总会好起来的。”
“我也就为着他们,才不敢闭眼。这些孩子们,可要一个个都好好的。他们伯伯、姑姑的事,她们再也不要经历了。”说着说着,老祖宗浑浊的老眼里浸出了眼泪。
“都怪我,和您说这些事,惹您伤心。”白王氏假意打了自己的脸。
“你这孩子,好好的打自己做什么。这些年,辛苦你了。没有你,咱一家没有这样的好日子。我最最幸运的事,不是生了宣儿,而是娶了你这个媳妇儿。这些年,你为了守着我,儿子女儿都丢在一边,老婆子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芝惠,你放心,我不会亏了你的。”
白王氏恼道:“娘,您要是这么说。简直就是不懂我的心了。我要是为了别的,犯不着这么做。身外之物再宝贵,有儿子女儿宝贵吗?我这些年守着您,不为别的,就为报答夫君的敬重之恩和您的宽厚之情。您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不是生了夫君这个儿子,也不是娶了我这个儿媳,而是您就您。是您,养育了夫君这样的儿子,选了我这样的儿媳,不是吗?”
老祖宗笑道:“你呀!真真一张巧嘴。我老婆子嘴拙,辩不过你,算你赢了。我老婆子最幸运的是做了自己。”
“这就是了。我以前还纳闷,秀珠这性子,也不知道是像谁,要笑就笑要骂就骂,谁要欺负了她,立马就得打过去,半点都不肯委屈自己。如今看了,却是像了母亲。我这么一想,心就放了下去。像母亲,这辈子就无忧。”白王氏将秀珠昨儿说的那番话告诉老祖宗,“我本来还想给她安排相亲。如今看来,不是十分爱她的,她是万万不会入眼的。您说,我们要怎么做,才能不动声色地将她从金家老七那段不成功的婚事中拉出来呢?”
老祖宗当然晓得目前这境况,亲戚暗地里肯定要看笑话的。本来最好的方法呢,是让秀珠赶紧定下来,最好是先于金家老七定下来。可秀珠的性子,是不会受摆布。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白家老祖宗对着媳妇一阵耳语,“只有这么办,秀珠的闺誉才能不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