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计生连环
“我知你看重淏哥儿,他虽出挑,毕竟无根无基,又是你的远亲,家中人口凋零,哪里能与贾府比较?”贾母苦劝,“你见了宝玉,他是黛玉嫡亲的表兄,模样生的好,性情也温顺,若能亲上加亲,一定不会教黛玉受委屈。”
“岳母不知,敏儿在时已将黛玉托付洪家,林氏书香门第,断不能背信毁约。”林海淡淡说道,“再则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使岳母有意,舅兄伉俪,未必便能接纳黛玉这个没娘的外甥。”
贾母忙道:“宝玉的婚事,自然由我做主,他老子也是愿意的。”
林海并不松口:“岳母美意,如海感念在心,事涉黛玉终身,如海委实不敢草率。”
贾母叹息一声:“我的苦心,姑爷仔细体谅罢!”
洪淏是习武之人,耳目分外聪明,此刻立于廊下,隐约听见里屋说辞,心中立时有了计较。
黛玉回家,与父母兄弟共享天伦,其间之乐、不必细叙。
这日洪淏自东宫回来,把成箱布料送她院中,又向她解说:“东宫选妃在即,外官送了许多衣料来,太子分赏僚属,我也不好推辞,选了顺眼的挑出二十匹来,妹妹拿着做衣裳吧。”
黛玉打眼看了,果然都是颜色鲜亮的上等内造绸缎,因向洪淏笑道:“这样的料子,虚费的多了,一匹也能做五六身外衣,留我自己穿,六七年也穿不完的。”
洪淏不以为意:“再好的料子,不过时兴两年罢了,你一年不过十六套衣服,加上一倍又有何妨?”
“哥哥不问,去年置办的料子还放哪里落灰呢。”黛玉想了一想说道,“这料子鲜亮,我送给姐妹们一些可使得?”
洪淏淡然微笑:“这个我虑着了,奉天局也有裁好的尺头,是赏赐宫中女官的,我要了一些,够你分送姊妹了。”
黛玉越发喜欢,洪淏说道:“早前薛家请托外务,我看你面情,替她走动一回,今日撞到奉天局的主事,他当什么要紧大事来送人情,又刻意说了一些小选的禁忌事项,我倒哭笑不得,哪里引得这些麻烦出来!”
“君子成人之美,哥哥行善,还要有始有终才好。”黛玉笑道,“我这里打发人给宝姐姐送东西,哥哥只当为我,提点她几句也好。”
“罢了。”洪淏蹙眉问道,“老太君指给你的丫鬟是哪个?”
紫鹃赶忙上前:“大爷。”
洪淏问了名姓,因与她说道:“给荣国府的节礼已经置办妥当,你随林友去荣国府,把姑娘的心意带上,转告薛家太太,此番才人拣选,除王妃侧妃、伺候公主郡主侍读学习的才人赞善,还有女史名额,用以顶替明年放出宫来的内廷女官,若见了凤驾,才华也可显露,衣着装扮却要淡雅一些。”
紫鹃用心记下,自带下人,与林友会齐,径往荣府送礼。
时值年节,凤姐正在荣禧堂与王夫人勘对年酒日程,紫鹃单把黛玉的节礼回明凤姐,又将洪淏的话转叙明白,抬头看时,王夫人已然面沉如水:“姨太太托了淏哥儿走动采选事宜?”
紫鹃惴惴不安:“是,听大爷说,宝姑娘已然经过复选,就等开春入宫,由皇后娘娘过眼了。”
王夫人挥一挥手:“我知道了,你去吧。”
紫鹃退到院外,正遇到王夫人跟前的大丫鬟金钏,便把方才的话说与她知:“我瞧着太太的脸色不好。”
金钏嗔道:“素日看你是聪明人,也做下这等糊涂事,太太想与薛家亲上加亲,哪里愿意宝姑娘入宫应选,况且咱们大姑娘还在宫中,她没熬出头来,又把宝姑娘送进去,太太能喜欢么?”
紫鹃顿悟:“姨太太必是瞒着太太的,也怨我,想着太太与姨太太最是亲热,多嘴卖乖说了一车行子话,竟是好心办了坏事。”
金钏便道:“好与不好,你去寻了正主再说。”
里头凤姐尚在圆场:“这样的喜事,不曾听姑妈提过。”
王夫人问道:“方才紫鹃提及明年有女史放出宫来?”
凤姐答了一个“是”字。
王夫人点一点头:“这些事,你去办吧,不必回我。”
凤姐不敢多嘴:“是。”
正旦年节,洪淏随林海入宫朝贺,至东宫时,太子留他问话:“你与宁国府可有走动?”
洪淏皱一皱眉:“那是荣国府同宗,十分却不过情面,只吃过他家一次酒。”
“远着些也好。”太子斟酌片刻说道,“林家是贾府姻亲,我提个醒儿,你要有所提防才是,荣国府的贾女史把宁国府的宗妇给举发了。”
洪淏奇道:“宁荣两府同气连枝,不像有龃龉的样子。”
太子微微摇头:“不为这个,你知道,早年贾家是站在义忠亲王一头的,父皇登基,他们难免惊惧,所以才有投诚之举。”
洪淏愈发茫然:“怎么说?”
太子解释:“你该听说过,义忠亲王早年有一心腹幕僚,好的坏的,不知出过多少主意,后来跟着义忠亲王玉石俱焚了。”
洪淏问道:“你说林奕?听说此人貌美心狠,是有名的蛇蝎毒士。”
“正是!”太子压了压声音,“义忠亲王谋逆时,林奕有一对儿女尚未长成,辗转流落到养生堂去了,后被工部小吏秦业收养,男孩幼年夭折,女儿却已长成,嫁的便是宁国府贾珍的儿子。”
洪淏恍然大悟:“贾女史把秦氏的身世揭发了?”
“不错。”太子说道,“皇祖嘴上不提,心里总觉得亏欠义忠亲王,近一年召见了徒杨十多回,他是义忠亲王的长子,又是皇祖的长孙,那些义忠亲王的旧党不免相机而动,贾家也是想和他们撇清关系的意思。”
洪淏愈发不解:“一个妇道人家,又是幕僚之女,竟会有这样的分量么?”
“林奕心思歹毒,对义忠亲王却是忠心耿耿,他又死的惨烈,皇祖每常提起,都有褒誉之意。”太子咬了咬薄唇,“这秦氏,名分上还是义忠亲王的义女,早年也曾在东宫出入的。”
洪淏问道:“陛下是什么意思?”
“贾家求的什么,父皇心知肚明,看皇祖面情,为教旧东宫门下安心,何妨赏他体面。”太子又问,“还有一件事,王子腾累上保本,荐举应天知府贾化入京候补,我记得你与他有些渊源?”
洪淏淡淡说道:“此人学问尚可。”
太子会意:“能教王子腾看中,自然不是俗物。”
初二日往荣国府吃年酒,洪淏正在偷闲,不妨红鹭寻来传话:“贾家学里的老太太,求到姑娘跟前,想请咱们太爷去看看府里的瑞大爷。”
洪淏便问:“哪个瑞大爷?得了什么病症?”
红鹭回道:“是贾府掌塾代儒老太爷的孙子,也算咱们太太正经的侄儿,姑娘是晚辈,委实推脱不得,只能答应问问大爷的意思。”
洪淏捏了捏额头:“贾家请不得太医么?”
红鹭便道:“姑娘心性最软,所以不能回拒她。”
洪淏眯了眯眼:“你当面告诉姑娘,我们祖孙,不吃贾家的月例,这回便罢了,再有一回,我便与祖父搬出林宅。”
黛玉听了这说,眼泪便要落下来,钱嬷嬷忙道:“大年节下,又在长辈跟前,姑娘不可如此。”
邢夫人笑道:“这淏哥儿的气性委实大了些。”
钱嬷嬷福一福身:“请老太太体谅,洪家太爷并非白身,若把自个儿当郎中使唤,京中贵人甚多,如何应付得下来?”
贾母笑道:“淏哥儿行事不差,原是我们失礼,哪有劳动亲戚的道理。”
代儒老妻愈发不安:“都是我们莽撞了。”
等得席散,黛玉执意回家,又到洪淏院中赔罪。
香菱问明原委,因向黛玉笑道:“我说大爷兴致不高,回来便睡下,原是跟姑娘赌气呢。”
黛玉忙道:“原是我的过错。”
香菱劝解:“大爷跟姑娘哪有隔夜的仇,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等到明早,一准也就好了。”
黛玉只得回房,连晚饭都没兴致,夜间在床上翻来倒去,半夜都未安睡。
金雀年长知事,因与黛玉说道:“原是姑娘差了,咱们大爷,到哪里都是宠辱不惊,唯独不愿教姑娘轻看,您是无心,毕竟有轻视大爷的嫌疑,还不兴他赌一赌气吗?”
黛玉不免娇嗔:“你说什么呢,我几时轻看了哥哥?”
金雀笑道:“姑娘,不是我偏向大爷,满京城瞧瞧,像咱们大爷这样出挑的公子能有几人?贾府的宝二爷人人称赞,你与大爷比一比如何?说句姑娘不爱听的话,凭咱们大爷的人品才情,外头不知有多少王爷相公盯着,大爷但凡歪一歪心,姑娘不知道要管那位公主郡主喊嫂子呢!”
黛玉面如滴血:“再说这样的话,我跟前竟也留你不得了。”
金雀浑不在意:“姑娘只想,我为了哪个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最大的资源是林家,那也是他的根基,所以,他不会放弃黛玉。另外,现在的红楼同人,多数都受刘心武教授的影响,认为秦可卿是义忠亲王的私生女,元春封妃是因为举报了秦可卿的身世,我觉得这个脑洞有一定道理,但也不完全合理,再怎么说,秦可卿也是女儿身,皇帝犯得着和自己的侄女过不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