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猫眼

那只眼,眼白夹杂着浑浊黄气,眼珠在眼眶里突突转了两下。

漆黑的房间里鸦雀无声,邬霜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清脆的铃声忽地在沉寂中响起,紧接着沙哑的男声传了过来。

“病人现在什么症状?”

声音距离邬霜不远,像是从隔壁传出来的。

“鼻腔出血伴随牙龈出血?小臂内壁伴随出血点……”

逢凛的声音很沉,穿破了寂静的夜。

“行,我收拾一下马上过来。”

一个分神,邬霜再次靠近猫眼时,那只眼睛已经不见。走廊又恢复成原状,刚才的场景宛若恐怖梦境。

她揉了揉额头前的碎发,依稀还能听见隔壁动静,逢凛还在跟人沟通病患的病情。

邬霜转身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口。矿泉水太冰,半瓶下肚后,直接从嗓子眼凉到了心窝子。

她又倒了小半杯冰水,端着玻璃杯走到阳台上。

凌晨四点,皎洁的月光夹在两栋居民楼之间的缝隙,跟早春的露水般晶莹。

夜风一阵阵的吹来,隐约能看到隔壁阳台上的绿植扭动着身姿,舒展着茂密的枝叶。

邬霜轻轻靠在窗前,享受着晚风的轻柔。

下一秒,隔壁阳台的落地窗被人推开。

邬霜端着水杯不免怔住,随即扭头朝着隔壁望去。

沉木小桌旁耸拉着具修长的身影,客厅里透出零零星星的灯光。

是逢凛。

两人都知晓对方的存在,却很默契的不出一言。

一直持续到邬霜将那半杯冰水喝完,她正打算转身进屋,隔壁的人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

邬霜的步子也停在了半路上。

“这么巧?”她将玻璃杯放在一旁的小桌上,主动开口,“逢医生也还没有休息吗?”

还是说方才的敲门声,也惊扰了他的梦。

逢凛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又要陷入沉默的趋势。尴尬,着实尴尬。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沉默之后,逢凛突然问她。

邬霜一愣,“什么?”

“敲门。”停顿了几秒钟,逢凛继续问道,“刚刚那人怎么回事?你认识?”

“不认识。”隔着黑夜,人似乎变得坦诚了不少。

她老实说道:“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吧。”

逢凛望着黑夜没接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现在也不清楚。”邬霜故作镇定地托着腮,“或许,真有人恶作剧也说不准。”

“工作上的问题?”逢凛随口一问,“昨晚上楼的时候,我发现楼梯扶手角落,有支没踩灭的烟头。”

邬霜搓了搓小臂往隔壁看去,男人优越的侧脸轮廓一览无遗,挺拔的山根鼻梁恰似烟雨朦胧下的山岭。

“昨天真的不是你?”她又问了遍。

都怪那会儿一打开门,就看到逢凛那张脸,总觉得过于巧合了。

逢凛:“……”

“你不觉得奇怪吗?还有,当时怎么不告诉我?”邬霜又问他。

“我吃撑了管那么多闲事干嘛?”逢凛的回答几乎不留情面。

邬霜点点下巴,倒也是这个道理。

他们本来就不熟。

“连续两次了。”逢凛也别过头看她,“邬警官,你得罪了不少人啊?”

具体情况邬霜压根不清楚,这件事或许很简单,也有可能特别复杂。

事关案件,她始终不能与他细说。

见旁边没动静,逢凛收回搭在护栏上的腿,平淡道:“要还有刚才那种情况,千万别主动开门。”

“恩,知道。”邬霜点点头。

剩下那句“谢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被逢凛打断了。

“知道就行。”隔壁传来逢凛悉悉索索的动静,“睡觉去,困死了。”

他将落地窗合上,离开了小阳台,只余下印在地砖上的点点灯光。

邬霜又在窗口站了一小会,直到隔壁防盗门发出关门的声响。

她这才发觉脚心早已冰凉,脚背也被冻得发紫,遂合上门缓缓朝着室内走去。

是去医院了吗?

原来那句“睡觉去”是在提醒她。

七点半。

邬霜准备出门赶往局里,恰好得到组里通知:

第一起入室抢劫案的受害者已经苏醒,目前受害者及其朋友正在前往局里的路上。

关门的那一瞬间,她注意到门外的临时鞋架上,多了双黑色的男士运动鞋。

这个鞋架并不常用,平时只挂着她常用的雨伞。

邬霜的视线多停留了片刻,又觉得这双鞋有些眼熟,但也不敢多耽搁时间,一路小跑下了楼。

讯问室。

邬霜轻扣了两下门,轻轻按下门把手,“涛哥。”

徐品涛两臂交叉放在桌面,用余光瞥了邬霜一眼,“正好,小霜,你来记笔录。”

“明白。”邬霜走过去,挪出空椅来。

徐品涛对面坐着两位年轻女孩,身材更丰腴点那位额头上贴着外伤绷带,右手手臂似乎也有骨折性伤痕,打着略显厚重的石膏板,想必她就是受害者王岚。

徐品涛继续方才的问询流程:“王女士,请您回忆下案发经过,并如实告知我们。”

王岚挪过面前的纸杯,心有余悸地看向两位警官,“好。”

王岚与朋友李芹合租在一套二居室旧房,两人均在深水区城中心的珠宝店上班。

案发当日,王岚正好与李芹轮班值休,六点钟下班后,王岚便独自乘坐地铁回出租屋。

一般九点钟过后,出租楼附近鲜有人迹。

王岚洗漱完毕后,直接回了自己房间,没过多久就响起了敲门声。

徐品涛:“您还记得具体时间吗?”

王岚摇摇头:“我没注意具体时间,应该是十点钟左右吧。我当时以为是李芹下班了,想着她是不是忘了带钥匙……”

李芹忙着在旁解释:“平时我下晚班到家,都将近十点钟了。但那晚,我又和店里同事去吃了个宵夜,就在天心街附近的海子烧烤店。”

邬霜记下关键信息,听见徐品涛又问王岚:“作案者是如何诱导你开门的?”

王岚轻轻抿了口茶,又想起那阵敲门声。

她拿着手机打开卧室门,径直走向玄关处,屏幕里还放着欢乐逗趣的综艺节目。

走到门口时,外面的人又敲了几下门。

王岚将手机光对准猫眼,依旧看不清外面的人影,她问了声,“是芹芹吗?”

那人不回答她的问题,又对准门中心敲了敲。

综艺里的嘉宾因为游戏放声大笑,王岚隐约听见门外传来女人的轻笑声。

徐品涛抓住关键:“女人?”

“我在想是不是综艺里的笑声,混淆了我的听觉?我真以为是芹芹故意捉弄我……”

徐品涛又问:“然后呢?”

提到这里,王岚又冒出一阵冷汗。

将门打开后,对方直接冲进室内,捂住了她的口鼻,吓得她连手机都掉了。

那人直接用脚尖将防盗门合上,捂住她口鼻的毛巾很厚、密不透风。短短两分钟,她的双腿就逐渐发软,最后被人拖到了客厅。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造成的?”

王岚:“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那人正在翻柜子,里面有三条项链和一对戒指。”

“所以就此与作案者发生了肢体冲突?”

王岚忙着摇摇头:“不是,我当时哪儿敢呀?我就想着舍财免灾嘛,缩在角落里话都不敢说……”

邬霜停下笔,瞥了眼她手臂的伤。

据统计,入室抢劫造成人身损害不可避免。

美国某类杂志显示:30%的暴力侵害发生在入室侵害,60%的强|奸侵害也发生在入室侵害。

“除此之外,您是否还造成了其他人身伤害?”邬霜问。

言下之意很明显,她担心王岚还遭遇过猥亵、强|奸等其他暴行。

王岚:“没有。”

当时她就被绑在床头柜的角落里,作案者用电工胶带贴住了她的嘴,只顺走了化妆台上的首饰,还有一些零散的现金。

徐品涛:“你有看到犯罪嫌疑人的面貌吗?”

王岚摇摇头,“应该是个男人,他进屋以后就断了电闸,我压根看不清他的模样。”

“有没有比较明显的特征?”

“力气很大,其他的我真的看不清……”王岚情绪有些崩溃了,“他要什么拿走就是,我压根都没阻止他!但是他临走前踹了我几脚,甚至提着我的头发往床头柜上撞……”

徐品涛继续询问:“王女士,请问在案发过程中,作案者是否有向你索要其他财物的行为?例如网络支付密码、保险柜密码等。”

“没有,他全程一句话都没说过……”

“您最近是否跟其他人发生过矛盾或口角?”

“没有,除了上班,我都待在出租屋里。”

徐品涛接过邬霜递过来的笔录,复述一遍后,“以上情况如果属实,请您在尾页签个名,留下您的联系方式。”

“案件如有进展,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待王岚和李芹二人离开后,徐品涛又联系了其他组员,一同讨论案件线索和进展。

“案发经过大致就是这样。”

徐品涛询问在座的几位,“你们有什么看法?”

范峒看了眼笔记分析道:“入室侵害极基本是入室盗窃演变的结果。”

“一般来说,分为白天作案和夜晚作案。白天作案的盗贼已经提前侦查好基本情况,比较专业,会趁主人外出的间隙潜入,并且绝大部分都只是为了求财。”

“而夜晚作案的,目的不仅是为了求财,更可能是冲着人去的。作案者可能会因为酒精、药物而兴奋,求财的过程中,极有可能与房屋主人发生冲突。”

“按理说,在王岚如此配合的情况下,作案者不应该产生暴力行为啊?”

徐品涛点点下巴:“确实如此,受害者胆小只会导致两种极端结果:作案者达到目的后直接走人;或者刺激他变本加厉……”

范峒看了眼笔录,“但王岚并没有遭受其他伤害。”

邬霜举起复印件,“我也有一点。”

“作案者或许知晓王岚的基本情况,并且早就做好可准备,抓准李芹不在的间隙作案。他的目的性较强,极有可能是冲着王岚去的。”

“得手后的行为也有些奇怪,更像是故意拿王岚撒气。”

范峒也同意:“对,有种报复性发泄情绪的意思。”

徐品涛看了眼时间:“极有可能是熟人作案,近期可能与王岚发生过争执,先从她的社交圈入手。”

“阿峒,你和小霜去走访调查一下。”

邬霜、范峒:“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