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算账

琮钰坊灯火通明,琴鼓声此起彼伏,歌声婉转动人。

景星赴身着华丽的锦衣,绣着金丝彩线,彰显身份的腰牌垂着,丝绸的鞋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阿嚏”,景星赴莫名打了个喷嚏。

假母夸张地迎上来,“呦呦呦,怎么给我们景世子冻着了。”她吩咐身后小丫头,“还不带贵人到二楼包房,好酒好菜地伺候上。”

琮钰坊的乐姬乃金陵一绝,不管是达官贵人、巨富商贾还是文人墨客,都喜欢来此借酒助兴,吟诗作对。有时外地来科考的读书人,到琮钰坊探访个红颜知己,也算是个半官方的活动。

一边是考场,一边是欢场,腰缠万贯的富家公子,如果胸无点墨,会成为乐姬们嘲笑的对象;学富五车的穷书生,也可以凭借高雅的谈吐赢得佳人芳心,这就是琮钰坊让人流连忘返的秦淮风情。

景星赴刀削般的轮廓如玉雕一般,嘴角勾勒着痞笑,不疾不徐信步而行,铁一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两人在小丫头的引领下进了二楼雅座,桌上早已备上酒菜,雨烟姑娘还没到,乐姬们向来喜欢拿乔儿让客人们等上一刻。

景星赴大喇喇地入座,还是放荡不羁的姿态,眼里却时不时地流露精光。

“看清了吗?”他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

“隔壁包间确实是世家的几个郎君。”铁一汇报刚才探到的消息。

景星赴轻吹茶面,就听铁一接着说,“关外的消息还没放出风声,世家们已经开始屯粮,这群狗鼠辈倒是会打如意算盘,如今粮食涨了不止三倍,到了年关怕是要到五倍了”,铁一咬牙切齿,“世子,要不要筹集我们的人也去屯粮。”

手指摩挲杯壁,景星赴轻啜一口,缓缓道,“太过打草惊蛇,要是查到阿耶身上,怕是要让圣人猜忌。”

圣元重武轻文,顺王身为镇国将军,自是不少人的眼中钉。

“关外一边集结兵马,一边给圣元献上牛马财宝表臣服之心,圣人对其并无防备,待到大战袭来,军粮怕是难以筹集……”铁一面露忧色。

景星赴盯着手中茶杯,目光深邃锐利,“世家们既然要发国难财,就让他们去屯”,他嘴角淡然一扬,眉宇间带着若有似无得狠戾,“到时候我要让他们血本无归地吐出来。”

铁一心一松,世子蛰伏多年,定是心有成算。

“琮钰坊背后有世家手笔,我们的钉子埋不进来。”铁一按照景星赴的指示,最近一直要在金陵各大娱乐场所安插自己人脉,可过程并不顺利。

“那我们就自己捧一个出来。”景星赴闲闲喝掉杯中茶,将茶盏置于桌上,“孙宇的事儿三天之后就可以爆出来了,我们给苏娘子加把火。”

铁一这会明白了世子为什么要让孙宇去跟苏锦娘签下那有问题的契约。

“咯吱”,包间门被人推开,雨烟穿着轻纱细绢,手捧古琴风姿绰约而来。

“景世子久等了“,雨烟声线婉转,娇嫩如花。

景星赴一瞬又恢复了之前玩世不恭的样子,一腿屈起,手肘支在膝上,撑着侧脸,“久闻雨烟娘子才情冠动金陵,今日特来见识一番”,语气明显耐心不足。

雨烟面色一僵,铁一适时插话,“世子我去门外候着。”

景星赴扬扬手,话都懒得回。

在静谧的夜晚,一弯明月悬挂在天空,投下银色的光辉,一位身着素雅的女子坐在窗前,手握着古琴,弹指轻拨。

她的指尖如飞,琴弦轻轻震动,发出清脆悠扬的声音。琴声如溪水流淌,宛如泉水在山间潺潺而下,使人心境为之一震。

景星赴闭着眼,手指和着琴声轻敲在桌面上,好一派怡然自得。

时间仿佛在这琴声中停滞,门口却响起高声的争吵,声音刺耳而嘈杂。

景星赴蹙眉睁眼,就见包间门被人砸开。

来人正是漕运总督的郎君,王冕。

王冕推开铁一的手臂,顺利闯了进来,见景星赴正惬意的听琴,他气不打一处来,“景世子好兴致。”

琴声倏地一停,雨烟无措地看着二人。景星赴倒是像见惯了这种场面,还是那么闲散地靠在椅子上,他眉峰一挑,“王公子伤好了?”

王冕气势冲冲直面而来,手指直指景星赴,“那日我遇刺,是不是你的手笔?”

王冕的伤养了半月有余,伤好了又一直被父亲禁足,今儿刚解了禁出门寻欢,就听闻景世子也来了琮钰坊,他饮下一杯宜城九酿,还是觉得放不下那口气,就酒壮怂人胆来讨个说法。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景星赴挂一抹轻佻,回他:“王公子就算心里有了怀疑也得藏着掖着,自己私下找了证据再来,哪有就如此大张旗鼓前来质问的。”

王冕急气,他本就对遇刺一事耿耿于怀,如今被景星赴一激更是口不择言,“不要以为顺王跟我阿耶说和了,你我二人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那日十里船坊被我包了,你偏偏要来插一脚,然后我就遇刺了,这事儿你摘不干净。”

他的声音变得尖锐而刺耳,话语间充满了不满和愤怒,言辞直指问题的根源。

“你要相信圣元律法,我堂堂世子跟市井儿一同被捕,守备没跟你阿耶汇报吗?”景星赴脸上挂上倨傲,弯起俊目,笑里藏刀,“我是清白的。”

“清白个屁!”王冕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桌上的酒壶被震得晃动,雨烟抱着琴抖了一下。

包房的门没关,门口已经集满了围观的人,铁一摸摸鼻子思量,世子还想让他大张旗鼓地放出自己在琮钰坊寻欢作乐的消息,如今大到已经掩不住悠悠众口了,他在想回府之后顺王的脸色。

假母从一楼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关书白,她自知凭她的身份劝不了这二位爷,眼见跟景世子交好的关书白在东市闲逛,就拉了人过来说和。

“二位贵人不要伤了和气。”假母笑吟吟地开口,给雨烟一个眼神示意她出去,还顺便带上了包间的门。

王冕拂袖冷哼一声,并不买账。

关书白让假母也先出去,他把王冕按在椅子上,让两人冷静冷静。

这话主要针对王冕,因为景星赴那个祖宗从始至终都慵懒地靠着椅子,表情特别地欠揍,关书白简直没眼看。

王冕脸色阴沉如乌云,过了好久,紧锁的眉头才慢慢舒展。

关书白乘胜追击,“人事勿绝,你们二人父亲都同朝为官,两家郎君却闹得水火不容,岂不是白白招了外人话柄”,好说歹说,终于让王冕面色稍霁。

“过几日贺年祈雪,我约上二位一起骑马,咱们就算是说和了怎么样?”关书白给景星赴一记威胁的眼色。

景星赴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很给脸面地道,“还望王兄赏脸,届时我备上好酒好菜,算是给你赔罪。”

景星赴踏出了第一步,王冕也不好再端着,只是这台阶也不是说下就下,只留下一句“再说吧”就起身离开。

关书白嗓子眼都要冒烟了,他拿起茶杯猛灌了一口茶,自己坐了半晌才缓过神来,“你当真要宴请王冕?”

景星赴双手交叉靠在脑后,“对啊,上次不是说好的,你付银子我请客。”

关书白嘴巴微张,双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你这个王八蛋……”

王冕和景星赴关系缓和了,可关书白和景星赴又绝交了……

世家郎君们闹不和只在权贵圈里成为谈资,市井儿们都在为糊口奔波。

一连三天,苏锦娘都在和娘子们商议新的菜单,十二道家宴已经被四下船舫剽窃,彻底不能用了,十里船舫需要新的菜色打出名堂,重新吸引权贵。

苏锦娘在宣纸上勾勾画画,迟迟拟不出满意的菜单。

雅娘子提议道:“要不我们以蜂蜜为主题,推出养生主题的甜口菜系,就针对娘子们?”

苏锦娘摇头,“世家贵女们多爱脂粉首饰,怕是很难打出名堂。”

青青撑着脸,忽地眼睛一亮,“要不我们用鲜花入菜,做一桌百花宴。”

苏锦娘又摇头,“夏日倒好办,百花齐放,冬日里何来百花?”

青青嘴一扁,很是失望,琴娘子咬唇,心情复杂,“要不我们继续做乐姬,贵人们听着曲,菜色便也不那么重要了。”

苏锦娘笔一丢,糊了一桌墨迹,琴娘子心一颤。

苏锦娘正色道,“以色侍人终不长久,乐姬虽清白也得不到尊重,我们既已决定用双手劳动赚银子,切不可轻易放弃。”

女娘们眼红落泪,却也知道苏锦娘说得对,整个船舫拧着一股劲儿,很悲壮。

苏锦娘笑了,“娘子们这是做什么,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十里船舫还在,我们安身立命的家就在。”

女娘们齐齐点头,继续绞尽脑汁地思量菜单,苏锦娘再次执起笔,就见门外倒水的女娘慌里慌张地跑进来。

“不好了东家,外面又来官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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