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理在睡前收到了左亦奚的微信好友申请。

他的微信名是他名字的缩写，头像是他家胖猫的大头照，可爱得要命。

知道他是为了郁鑫后，徐理心中也轻松不少。

徐理十分欣慰看到左亦奚是个爱护妹妹的好哥哥。明明讨厌她，还愿意违背本性来和她道歉。是不是真心都不重要了，徐理可以理解。

通过左亦奚的好友申请，他们谁都没有发消息。徐理将左亦奚的朋友圈翻个底朝天也没看到一张小猫图片，失望地睡觉去了。

而郁鑫接到徐理同意的消息开心得要上天，直接把徐理拉进了林飞后援会超话群，徐理进群后定睛一看，好家伙，郁鑫还是氪金大粉。

郁鑫热情地教徐理如何签到，上粉丝牌，徐理听得似懂非懂，一个劲地点头。

哪知道郁鑫看她清澈的眼神，以为她真的沉醉其中，更是像遇到了百年难见的知音，把林飞本人的cp拉郎配链接都丢给她。

徐理不懂，但是大为震撼。

看着看着，她居然看到了林飞和左亦奚的cp剪辑。标题和内容一样炸裂，《左亦奚诱捕器，你的可爱老婆来了！》

徐理看完了视频，剪辑剧情是老土的霸道杀手爱上我，左亦奚和林飞一个黑发一个金发，一个冷酷一个阳光，对比起来反差感满满，好磕得很。

视频很巧妙地将左亦奚的影视剧片段和林飞演唱会和综艺片段剪辑在一起，加上模糊不清的暧昧伴奏，倒真是剪出了前世今生的虐恋感。

剪辑者故意将左亦奚影视作品脱衣服或者露肌肉的部分挑出来，徐理满眼不是腰就是腹肌，配上左亦奚天生凌厉的柳叶眼，真是性张力拉满。

好活，徐理对创作者给予充分支持，毕恭毕敬给所有视频都点了赞。

第二天郁鑫问徐理林飞歌听得怎么样，徐理满脑子都是昨天视频满弹幕的好磕两字。

徐理：“很不错。”

郁鑫以为许说的是林飞的歌，开心极了。她都忘记了昨天给徐理发了CP链接，当时她是群发，误发给了徐理。

郁鑫：“姐，我们要不要去选个闺蜜演唱会妆容。”

郁鑫把自己看好的妆发帖子给徐理看。徐理一眼扫过去，头发不是红的就是紫的，整一个巴啦啦小魔仙分仙。

“我头发也要染成这样吗？”徐理弱弱的问鑫。

“如果你想的话。”郁鑫似笑非笑。

这大概是徐理成年后最大胆的一次，她把头发染成了绿色。

就是家有儿女里刘星说的“我要把这玩意儿染成绿色”的同款绿色。绿得发光，发亮。

郁鑫尖叫着给徐理拍了一大堆照片。

“太带感了姐，你这样子实在太带感了。”

郁鑫坚持要徐理穿她的辣妹装拍照，徐理毫无反抗地遵从。郁鑫的辣妹吊带只有半截，徐理穿上后大部分腰都露在外面，她下意识捂住肚脐眼。

“眼神再不羁一点。”郁鑫举着相机指挥徐理。

徐理这种平时安静克制的人换个风格真是该死的迷人，她对自己的吸引了毫无所知，乖巧地配合着。

镜头下移，拍到了徐理的左下腹，郁鑫瞪大眼睛。

她看到了纹身。

纹身出现在哪里郁鑫都不会奇怪，除了徐理。她看上去好像是不谙世事的乖乖女，做的工作也是一丝不苟的风格，可是她在肚子上纹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鸟。

郁鑫：“姐，你有纹身？！”

郁鑫丢下相机，凑近仔细看徐理纹身的图案。

郁鑫：“这是什么鸟？”

徐理：“翠鸟。”

为了更方便郁鑫看，徐理把衣摆往上掀了一点，指着纹身和郁鑫解释，“这是翠鸟侧飞的模样，它的肚子圆圆的，嘴巴长尾巴小，下面一点是它的爪子。”

“好漂亮。”郁鑫伸手去触碰，软软的皮肉好像真的和纹身合二为一，她手掠过翅膀，好像能感受到翠鸟微弱的脉搏，随时都能展翅飞走。

“姐，你什么时候纹的？”郁鑫问。

“十八岁。”

她删掉左亦奚电话号码，注销□□的那年。

徐理的十八岁，是连绵不绝，望不到头的雨季。

潮湿，阴冷，是贴在手臂上擦不干完的热汗，干透了又重来。

十八岁生日和高考成绩同一天来临，全家人都开开心心聚在家里，等着她的好消息。

她成绩一向稳定，没有人会想结果是个坏消息。

563分，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数字。过了一本线，但是距离家里人期待的A大还远得很。

热闹的客厅突然死一样的寂静，徐理看到母亲何芳丽的脸变成了扭曲的六边形，她不再是和蔼可亲的母亲，她变成了一个怪物，张着大嘴要把徐理吞吃入腹。

巴掌挥过来的时候，徐理没有躲。她没有感觉到痛意，脸好像完全麻木了，连带着她的心脏一起，全部停止工作。

何芳丽哭了，她没有，只是呆呆看着何芳丽的脸，一句话也没有说。

何芳丽哭完后将她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她的手机，她的日记本。她坚信她成绩出错肯定是由于外力侵扰。

她打开了徐理的企鹅账号，看到了她和左亦奚的聊天记录。

徐理其实并不经常和左亦奚聊天，偶尔节假日才一起约着出去，但此刻说什么都是惘然。何芳丽把她房间所有装饰都撕个稀巴烂，当着她的面注销了她所有的社交账号。

微信，□□，电话号码。

什么都没有了。

第二个巴掌再想挥过来的时候，徐理跑了。

十八岁生日当天离家出走真的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徐理顶着一边巴掌印坐在公园里。天气和她的心情一样糟糕，倾盆大雨落在身上，她却没有感觉。

她脑子里想的不是高考成绩，她想的是何芳丽。

成绩出来之前何芳丽和她说乖女儿没关系，考不上A大也可以，我只要你努力就好。她的成绩稳定，却不拔尖。有时候能过A大分数线，有时候不能。成绩真的出来，徐理恍然大悟，何芳丽根本不存在没关系这一回事儿。

她在骗她，自己却傻傻地当真了。

她将她的荣誉，她的辛苦，甚至于她的骨气都放在了她的高考成绩上。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成绩，这是一场战争，不允许徐理有退路，她只能胜利。

徐理去便利店做了两个月兼职，每天连上12个小时，一共赚了10214元，其中8000元交了复读学费，然后拿着剩下的钱走进了纹身店。

纹身店店长看她年纪小，拒绝了两次，徐理去第三次时，她没再赶徐理走，只是一遍遍和她确认图案。

徐理不了解纹身，也没有喜欢的图案，想起纹身时，脑子里只有以前学过的课文里的一句话————

【翠鸟的颜色非常鲜艳】

翠鸟同时也是脆弱的，它们的美丽也是它们的灾难，被人拔取最骄傲的羽翼后不治而亡，死在泥泞的芦苇荡。

她想，自己何尝不是被人拿捏的翠鸟。但她不要做别人头上的装饰，她要飞。

飞去更远，更美的地方。

墨针刺进皮肤的阵痛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刺青的位置靠近肋骨，有几个瞬间她都怀疑排针是不是穿过皮肉刺进她的心脏。

店主听她的担忧不禁笑出来。

“心脏在右边呀，小妹妹。”

是啊，心脏在右侧，她的纹身只会让她痛苦，让她铭记，而不会让她死亡。

没有人会悲伤而死，伤心只会伤害人的精神，不会伤害人的□□，看上去人好像毫发无损，其实里面已经千疮百孔。

去复读学校报道当天，何芳丽也来了。

她又哭了，这次哭得比出高考成绩那天还要惨烈。她一遍遍摸着徐理的手，说明白大人的苦心就好。

兼职两个月，徐理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连手掌都不例外。她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平静地说了声好，再将自己的手抽回，放进口袋。

复读一年，是折磨也是解放。

她没告诉任何人，她将目标放在了以法律出名的B大。她想成为一名法律工作者，感情都可能是利剑，会爱人也会伤人。

但是规则不会，规则是死的，永远不会变。

左亦奚是徐理能想起过去的唯一线索。他出现在荧幕的频率越来越高，徐理想忘记都难。

原本和他约好了一起在云市见，他红了她去给他兼职当助理，当他的后援会会长。

失约的是她，她一开始是愧疚，久了愧疚变成麻木，到后面就变成了庆幸。

还好没有告诉他，她的负情绪不应该让他也承担，这是她自己的事情。

看着他越来越出名，徐理越来越觉得当年误打误撞失去联系也许也是不错的选择。与其到最后因为利益反目成仇不欢而散，假装从未开始反而更好。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

正如歌曲唱的那样：

“但是怎么说，总觉得。”

“我们之间留了太多空白格。”

第二年高考成绩出来当天，徐理跑去云市看了左亦奚第二部电影《再见朋友》的首映礼，电影讲述了一对好朋友成年后重新相遇的故事，左亦奚在里面演男主。

电影很温馨，结局也很美好。重逢的男主角和女主角放下芥蒂重归于好，全剧终三个字出现的时候全场都在欢呼，只有徐理在哭。

去年的眼泪堆积到这个时候才一起爆发出来，悲伤也有滞后性。旁边一起看电影的小女生好心地塞给徐理一包卫生纸，不解地看着她。

“是好结局，姐姐你不要伤心，男女主在一起了。”

“我知道。”

徐理擦干净眼泪。

她知道，大家都在朝着更好的目标前进。

回家的时候许芳丽一把抱住她，尖叫着说成绩出来了，她考了623分。

徐理说好，接着后退了一步，挣脱了何芳丽的怀抱。

“你真是妈妈的好女儿。”何芳丽红光满面地将好成绩告诉了所有人，还要订最贵的升学宴请大家吃饭。

熟悉的母亲又回来了，不过以前的徐理永远留在了十八岁。

和去年的绿叶一起，腐烂在漫长的雨季里，最后混着泥水冲进下水道，彻底在世界上消失。

留下的只有肋骨上的刺青，依旧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