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枪在,人在……
月生没上过战场,品了许久也感受不出那么多东西,他只知道将军看那柄枪时的眼神他从未见到过。
鲜少的波动,又是独属于她的热烈。
这样的将军,才像是个活生生的人。
少年的余光又从枪上浅浅掠过,心口微酸。
因为他知道,自己居然有些羡慕这支枪。
莫云这里都收拾好后,月生便撤了出去,白天买的东西已经都放在了他屋里。
他仔细打开包袱,把新鞋里的一双收起来,一双摆在床头,又拿出那件蓝底白袖的新袄,手臂伸直举在半空中,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好似在欣赏它的每一针每一线,直到最后把眼睛都酸了,才舍得再收起来,存在角落里柜子的最底下。
月生突然觉得有些期待过年了。
自爹爹改嫁以来这些年,每每到年关,他只觉得比平日更冷清,所以他一点都不喜欢过年。
旁人越热闹开心,就越显得他一个人孤苦可怜。
但今年或许不一样,他有将军,有这个小院,不知道将军只身一人在这陌生的小村庄里,会不会想念家人。
家人啊……
将军的家人会不会也像将军一样厉害?
到现在,月生忽然发现自己对将军一无所知。
不知道她的过往,不知道她的年纪,也不知道她留下自己的原因。
不过,看将军模样应当是二十有余,寻常女子二十岁便能娶夫,那将军她……可有夫郎?
他不禁回忆起今日在酒楼时那些路人说的话,其中不少也有关将军的风流韵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月生越思忖越觉得心口压闷着难受,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才睡着,还梦见了从前过年和文成还有母亲在一起时的场景,所以醒得比往日早,他两手撑着坐起来,才发现枕头已经被眼泪浸湿了。
他抚了抚那处,又看看窗外,今日是晴天,放在外头晒晒便能干。
不过那个梦倒也提点了他,快过年了,总得要做些什么的。
正想着,外头突然出现开门的声响。
是将军要出门了。
月生连忙穿上鞋追出去,蹬蹬蹬跑到莫云跟前。
莫云回过身,眼神略带疑问。
“将……将军……”月生小口喘着气,“我想蒸一些糕……”
莫云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向自己询问能不能用厨房里那些存货。
“想做便做吧。”她道,“还需要什么?”
“不用……”月生见她同意,眼睛顿时亮起来,他早看过,厨房的小缸里有糯米,蒸糯米糕的话定是够用了。
等莫云走了,他一刻也不耽搁,转身进了厨房拿出糯米和碾子,坐在小板凳上便开始碾起糯米粉。
为了口感好,月生卯足了力,碾出的粉如烟雾般细腻,也在这冷得冻手的温度里出了一身汗。
在筛子里筛过几遍后,他烧了一锅水放凉,和进糯米粉里,边倒边搅拌,最后揉成团,正准备放着醒一醒,却听见屋外有人来了。
月生赶着擦了擦手走出去,老远便看到一个熟悉的纤瘦人影。
沈秋。
他来做什么?
月生身形一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没想到对方却先上前两步,朝他淡淡一笑。
沈秋的唇色很淡,今日又穿着素色小衫,笑起来时抿成一条细细的弧,看上去温润无害。
他平日就是这样对着其他人笑,大家都觉得他温和亲人,一点也不因为自己母亲是村长而摆架子。
若不是因为那张绣样,连月生从前也这么认为。
“月生。”沈秋开口叫了他一声。
少年没答应,低头想走回去,谁知道沈秋直接走到了他跟前,拦住他的脚步。
“月生,将军她不在吧。”沈秋说着往里探了探头。
月生顿时起了戒备心,绕过他就想往里。
沈秋又唤了几声:“月生,我有些话想同你说,说完我就走,可好?”
说着他竟追上来,甚至拉住了月生的手。
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从指尖传来,月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沈秋的手也很暖,却跟将军不同,只会让他觉得嫌恶。
月生只好停下脚步,那边沈秋顾不上他同意,自顾自地问道:“前几日的事,你可在怪我?”
月生别过脸,一言不发。
“是我不好,我一时鬼迷了心窍,只觉得你绣的那张绣样太好看,才……月生,我向你道歉,你别不理我好吗?”沈秋手上移,转而拉住了月生的袖子,还轻轻摇了摇,露出央求的神情。
“我只要我的绣样。”月生语气生硬。
“……”沈秋脸色一变,“那张绣样,对你可有特殊的意义?”
月生一愣,不知他从何猜到。
“那绣样……绣样不卖了,哪怕挨姑姑的骂,我去求姑姑再买回来,好不好?”
“那便等你买回来再说。”
“好,我一会儿回去就找姑姑去,若我真买回来,你可能原谅我?”
月生回过头,看向沈秋,他不明白只是短短几天,一个人的态度为何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
他不傻,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月生愣愣地看着对方,试图从他这张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脸上看出端倪,可他伪装得实在太好,泫然欲泣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都是友好。
就好像……真的是幡然醒悟了一样。
“若你真能还给我。”月生的心到底还是没能硬起来,“我只当没发生过。”
左右他们不是同路人,划清界限也好。
“好!”沈秋一笑,“月生,你真好。”
月生听到这话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不着痕迹地甩了甩袖子,抽回自己的手。
“那……月生,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你能不能帮我。”沈秋面露为难,“正月初五就是将军的接风宴,我想将那两张白兰绣样送给她,你可愿意帮我一并绣了?”
沈秋不是不想自己绣,只是任他凭借着记忆去穿针引线,却怎么也绣不出那张白兰的模样。
似乎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是低劣的模仿。
他才不得不放下脸面,来同这个他最看不起的小寡夫低头。
月生闻言,突然浑身一僵,终于回过神来。
原来……这才是他今日来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