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卞靳旸洗澡时才发现自己身上有伤,脱衣服不小心剐蹭到手背,尖锐的刺痛感袭来,他下意识“嘶”了声。
一抬手,发现几个小伤口分布在手背,两只都有,沾了血,看着还有点唬人,稍稍一用力就会疼,不过还在承受范围内。
他用凉水冲干净表面的血渍,见伤口本身不大,就没再管。
第二天一早,寇睿看见他这伤痕累累的手,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手怎么回事,被狗啃了?”
卞靳旸没否认,“昂,被狗啃了。”
“卧槽”寇睿躲出去几米远,“那你打狂犬疫苗没?”
卞靳旸懒懒睇他一眼,“没打,就等着发病了咬你,咱俩一起当狗。”
“......”寇睿快把白眼翻上天,过了会儿,又正经道:“真被狗咬了?”
他们一前一后进教室。
卞靳旸放下书包,坐到位置上,囫囵编了个理由:“超市货架塌方,被榴莲砸到了。”
听起来很扯淡,却又莫名的合理,寇睿半信半疑,但实在没撬出什么话,也就当真,一个劲地说他倒霉,被榴莲砸成这样,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卞靳旸不在意别人笑不笑话,他只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昨天的事,觉得解释起来麻烦,也不想,让那个人觉得他拿这件事邀功。
他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空座位。
早读快开始了,她怎么还没来?
一直到早读结束,旁边的座位都空空荡荡,他想了无数种原因,迟到,生病,也不排除是因为昨天那件事受了惊吓。
一天,两天,她还是没来。
这两天过得无比漫长,时间像被突然拧紧的破水龙头,滴滴答答渗着水,折磨人的心智。也曾想过发条短信问候一下,又怕自己的关心太过突兀,或是打扰到她。
每次从外面回到教室,他的视线总会不经意停留在那个位置,仿佛在期待什么。
可惜没什么不同,桌上的课本安静如初,昭示着它们的主人没回来过。
寇睿说他没有同桌跟个孤寡老人一样,他也只是淡淡翻着书,没反驳。
寇睿更来劲:“不对,我怎么觉得你这样子像被妖精吸走了魂儿。”
他合上书,箍成卷,毫不客气敲到寇睿脑袋上:“妖你个头。”
突如其来的假期,但尔晨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其他时间要么去帮王胜芳看店,要么窝在家里看小说,过得慵懒又快乐。
直到周三,她有点坐不住了,倒不是在家呆够了,就是想到,这两天没去学校肯定存了不少作业,焦虑值噌噌往上涨。
带着沉甸甸的心情 ,她看完了一整本漫画,最终在周三下午,坐上了返校的公交车。
到学校时,午休还没结束,但尔晨先是去办公室销了假,然后穿过长长的走廊回到班上,她很少请假,还没踏进班门口便有半道碰上的同学过来关心。
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但尔晨不好过多解释,便顺着他们的意思说自己着凉发烧了,不过现在已经大好,谢了他们关心,头一次受到这么多关注,让她觉得受宠若惊。
还不止。
四五个男女生围在一起,顺着话题分享起了“曾今的康复经验”,一道鲜亮的人影擦过人群,目光随意自然地在这儿停留了一瞬,仿佛好奇,他们为什么聚集在这儿。
随后放缓了步子。
但尔晨察觉到他的出现,抱着书包的手,慢慢收紧。
她在人群中央,背靠栏杆,附和地点着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是在和同学说话,才没有注意到即将路过这里的周书延。
看似随意,也是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周书延淡淡的一句询问,扰乱一池春水:"谁啊这是?"
"轰"但尔晨脑中的那根线骤然断裂。
一位男同学搭腔:“但尔晨啊,她都两天没来了,班里少个人你没发现啊。”
另一位女同学也跟上:“周书延,你眼神也太不好使了吧。”
和周书延同路的还有几个同班男生,一行人刚从别处回来,遛弯似的悠闲路过,因好奇而加入群聊,你一嘴我一嘴,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两天不见去哪儿了?”
“哇,比我们多放两天假爽不爽?”
“我也好想请假回去睡两天觉,天天早出晚归实在是顶不住。”
和先前的同学一样,他们也是觉得稀奇,所以来凑个热闹。
周书延在其中,时不时插句话,松散地笑笑。
但尔晨顶着干涩的喉咙一个个回复他们的问题,像个有问必答的语音助手。同学之间稀松平常的问候,她回答完,手心湿了一片。
在班门口闲聊了一会儿,人群散了,但尔晨才回到班里。
她放下书包,看见课桌上摆着整整齐齐一沓作业,试卷是按时间和科目分好放在最上面,垫底下的练习册里,要写的部分折了角。
像是谁特意给她整理过。
恰巧曲柚宁从外面回来,小跑过来,倒坐到她前座:“宝宝你终于回来了。”
曲柚宁像个话痨,有数不完的问题:
“你这两天去哪儿了?”
“怎么才回来?”
“请假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没人跟我一起去食堂,我感觉我都饿瘦了。”
......
在她连珠炮一样的句式中,但尔晨艰难地找了个缝插进去:“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从今天起保证不让你饿瘦。”
事情的原委解释起来太长,但尔晨就精简解释了:“我前两天遇到了一个小混混,半夜从路边窜出来抢我钱,不过还好,被一个路过的好心人救了,本来没受什么伤,但我妈非要我在家休息两天。”
“啊?还有这事,这年头怎么还有人抢钱。”曲柚宁伸手碰了碰她脸上的创可贴,表情担忧,“疼吗?”
但尔晨用轻松的语气说:“他最后也没抢到钱,还被送到警察局了,皆大欢喜。”她摘掉脸上的创可贴,一道不怎么明显的痕迹露出来,“都好了,完全没事。”
“那你那个救命恩人呢,是个什么样的人?”曲柚宁好奇地问。
但尔晨意有所指地把头往右转,曲柚宁顺着看过去,视线焦点落在卞靳旸的座位,她难以置信:“卞靳旸?”
“我也没想到他会忽然出现”但尔晨预料到她的反应,说话带着股“我已经惊讶过了”的淡定:“但有时候吧,这人和人的相遇真的很神奇。”
两手一摊,“他就这么出现了。”
曲柚宁愣了得有一两秒,但尔晨归置好等会儿上课要用的东西,下巴指了指桌上的作业:“你帮我收的?真贴心啊,我的宁。”
“不是啊”曲柚宁也像她刚才那样,将目光转到卞靳旸的桌上:“是他。”
“......”但尔晨挑起一边眉毛,诧异道:“我怎么觉得他最近还怪有人情味的呢。”
静了片刻,曲柚宁撑着下巴,迟疑道:“可能他,身上带点‘田螺姑娘’属性?表面是田螺,背地里是个贤惠的姑娘。”
但尔晨有点想笑,她拿起笔在空卷子上一一写下自己的名字,“行吧,看来我以后得对田螺姑娘好点。
她嘟嘟囔囔,像是做出一个承诺:“下次再跟我吵架,勉强让他一回咯。”
曲柚宁笑弯了眼:“说实话,我以为你平时的水平,已经在让他了。”
“......”
与此同时,卞靳旸臭着一张脸不愿意和寇睿玩“猜丁壳上楼梯”游戏,三步并作两步走,率先到达班门口。
习惯性一抬眼,一处风景已悄然发生变化。
最后一组倒数第二排靠窗边的位置,在他出门前还无人问津,现在,扎马尾的女孩完好无损地坐在那儿,和前座聊得正酣。
她左边脸颊靠近下颌线的位置贴着创可贴,右手手心也有,不过还好,看起来并没有影响到心情,仍是一副元气满满,和曲柚宁逗笑的开朗模样。
卞靳旸抬脚走到位置上,拉开椅子,大剌剌地往哪儿一坐,他一口气爬了几层楼,发梢还有点湿,随手拿了本书扇着风,气息却挺稳:“这么快就回来了。”
但尔晨稍愣,今天大家见到她的反应都像隔了好久没见,热情的不得了。唯有卞靳旸,像是嫌她走得不够久。
她眉毛一拧,“见到我很失望?”
卞靳旸笑得没正行:“没有,特想你,哎哟,想得我都吃不下睡不着。”
曲柚宁眉头紧皱,嫌弃的不行。
切...
但尔晨对这种吊儿郎当的奉承话置若罔闻。
甚至还有点想揍人。
但是看到他扇风的手,指节之间黑红的瘢痕在跳跃,她心下一沉。
这个人,受了伤也完全不管吗?看起来都快发炎了。
过了会儿,曲柚宁被班门口一个女生叫去老师办公室。
三个人的局面变成两个人,但尔晨轻咳了一声,“你跟我出来一下。”
卞靳旸不明所以,只见她从书包里拿了什么,然后匆匆出了教室。他也跟着去。
通往天台的拐角处,但尔晨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只圆滚滚的小药瓶,和几张没开封的创可贴,她生硬又直白地说:“擦一下,你的手看起来快烂了。”
卞靳旸垂眸,目光从自己破破烂烂的手背流转到她白嫩干净的掌心,很愉快地收下,“谢了。”
接着就往裤兜里揣。
但尔晨忍不住出声:“你...倒是擦啊。”
“噢,行,我擦。”卞靳旸又把东西从兜里掏出来,噼里啪啦带出来半块橡皮,一串钥匙,饭卡,零钱,手指一个没夹稳,药瓶骨碌碌滚到地上,他弯身去捡,创可贴又被风吹出去几米......
整个一手忙脚乱。
但尔晨一拍额头,弯腰帮他把东西都捡回来,场面恢复平静后,她拧开药瓶,命令道:“伸手。”
卞靳旸猜到她要做什么,伸出带伤的手背,嘴上还很无所谓地推辞:“一点小伤而已,其实没必要——”
冰凉的药膏触碰到伤口,他眉心一抽,咽回了后半句话。
但尔晨一只手托起他的指尖,另一只手沾了点药膏轻轻涂抹到伤口表面,她垂着头,注意力全在那横七竖八的伤口上,廊间有温热的风吹过来,女孩耳边垂落的碎发拂到他干燥的皮肤,一点点的痒。
风卷着她细碎的呢喃刮进耳朵里:
“笨死了。”
“另一只。”
卞靳旸有那么一刻不敢说话,连呼吸都轻轻的,可能是因为直勾勾盯着人家的眼睛看太奇怪,他稍稍侧头,注意力全凝在少女白皙的耳廓,专注的眉眼旁,那缕发丝还在飘动。
心里有个念头蠢蠢欲动,好像一抬手,就可以做到。
药膏是王胜芳特意准备的,说是怕大夏天的,伤口化脓,但尔晨自己倒是没用上,大半都涂到了卞靳旸手上。稍微严重一点的部位,她用创口贴给他贴上,叮嘱他不要沾水。
她一抬头,对上卞靳旸空荡木讷的双眼:“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卞靳旸慢半拍回神:“在啊,在听。”
但尔晨:“我刚刚说什么?”
他冥思苦想:“你说让我不要多嘴。”
“......”
但尔晨好脾气地再次重复:“我说,伤口不要沾水。”
这回他听明白了,眯眼笑。
反正这副表情,但尔晨是没理解出他究竟是“听进去了”还是“日常敷衍”。
借着这个机会,但尔晨正好想把上次的事问清楚,她按照原定的想法切入话题:“那天走得仓促,没来得及跟你说”她顿了顿,语气诚挚:“谢谢你上次救我,还害你受了伤,不好意思啊。”
卞靳旸松松散散地靠在墙上,揉了揉脑后的短发:“没什么,举手之劳。”
见时机适宜,她又问:“对了,你那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又是怎么发现我的?”
那晚的奇遇,想起来,至今觉得神奇。
她微微仰头,将卞靳旸的样子纳入眼底,等待揭晓谜底。
卞靳旸脑子转得飞快,也没让她等太久:“就吃完饭遛弯,正好路过那儿,听见公园里的动静还以为是小野猫抢食。”
他抬手蹭了蹭鼻尖,“结果没想到是你。”
但尔晨若有所思,她的关注点降落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可是小野猫抢食和你有什么关系?”
“......”卞靳旸单手虚握成拳,掩在唇边清咳了两声,声音极度不自然:“爱看它们打架。”
不知何种心理作祟,他宁愿编一个极其扯淡的理由,也说不出“我没吃饭,特意跑出去找你”这种话,做的时候没意识到有什么,说起来又觉得矫情,干脆就不说,他将那些不易察觉的心思掩藏在皮囊之下。
以至于,但尔晨没从他镇定如常的表情里看出一点破绽。
聊到这儿,但尔晨想起什么,又问:“那天我走的时候,看见你和你舅舅还留在警察局,是有什么事没解决完吗?”
“那个啊”他粗略地回想了一下“没什么,就商量一下赔偿的事。
赔偿?
但尔晨心有疑云:“严浩赔偿你?”
他摇头:“我赔偿他。”
她声音倏地高了一个度:“你赔偿他?!”
关于那天的始末,但尔晨了解到的部分是,严浩最终被拘留。还有她未曾了解的另一部分,严浩其实是整件事中,受伤最严重的一个,多处软组织损伤,还断了一根肋骨。
事情的性质就变了,最终定性成斗殴。
一码归一码,卞靳旸这边赔了点医药费,派出所的民警也对他进行了教育,说行为过于莽撞,把人擒住直接交给警察就好了,冲动伤人造成这种后果,得不偿失。
得知因果关系的但尔晨,难免义愤填膺:“早知道你还得给他赔钱,那天我一定拦着你。”
“给那人渣赔医药费,真是想想就很!不!划!算!”她甚至有点咬牙切齿。
此时此刻,赔医药费的当事人,正无声地盯着她看,一股酥酥麻麻的快意从心底涌起。他低头瞧了瞧粘着创可贴的手,忽然觉得,这钱赔得也没那么憋屈,还挺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