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在楚幼宜的世界里,她对这个曾经与她相依为命,对她万般疼爱的外婆的记忆,早已经在那两年的非人生活中破碎消失,仿佛一座回忆之城,一次次意识精神的折磨,一点点的将这座城堡土崩瓦解。
她对她的认知,和在场的,除沈闻崇之外的所有人,都一样。
刚才那水枪已经将她那微量的胆子灭了个彻彻底底,当看见那只瘦骨嶙峋的手,哆嗦着,摸索向她时,她几乎克制不住的颤抖,慌乱的向身后缩去。
沈闻崇清楚楚幼宜的胆怯,拉住李玉芬的手说:“阿婆,你可能不了解幼宜的情况……”
话至此处,他顿住,内心犹豫着,想说的话就在嘴边,但楚幼宜外婆年纪太大了,从屋里走到楚幼宜面前,几乎已经很吃力。
他实在有些担心,如果将所有事向她全盘脱出,以她这副年迈的身躯,是否能承受得住。
毕竟,他很清楚,这是幼宜那残缺的家庭里,唯一真心爱她的人。
李玉芬费力的抬起眼来,看向沈闻崇,退化的牙齿和并不敏捷的舌头,让她吐字都略显不清楚:“啥啊。”
沈闻崇思想斗争了一瞬,还是决定暂且先把这件事压下来,只是笑笑,微俯身,在她耳边提了嗓子,模棱两可说:“她生病了,生病了。”
李玉芬耳朵不好,但这会儿却听清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两眼一闭,几乎将要倒下,还是沈闻崇眼疾手快,紧跟着搀扶住她,忙解释说:“您别急,别急,不是什么大事。”
李玉芬嘴唇颤抖着,泪水顺着她的眼角皱纹的痕迹滑落,颤抖着呜咽道:“幼宜啊,你,你是不是在外头受苦了啊,是外婆对不住你啊,外婆不该叫你一个人回去,是外婆的错……”
自从楚幼宜失踪以后,李玉芬几乎天天以泪洗面,只要想起幼宜,她的内心就会无时无刻谴责着自己。
都说隔代亲,幼宜从小跟着她长大,又乖巧又听话,从不会惹她不高兴。
心头的酸意像一团团烧得正旺的火焰,不停地灼烧着外婆的心头。
楚幼宜此刻怯生生抱紧双臂,淋湿的头发簇拥成结,不停得嘀嗒着水珠,细瘦的胳膊仿佛一拧就碎,她的模样,既狼狈又可怜。
外婆是最心疼她的,她心里清楚,幼宜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生病了,一定是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再慢慢看清她此刻的模样,难受得几乎不能喘气。
她下意识的想抱住幼宜,哪曾想,刚碰到她的手,楚幼宜便吓得连连道:“不要不要,幼宜怕,幼宜怕…… ”
楚幼宜身体颤抖着,将曾经的情感全部拒之门外,她慌忙抱住身侧沈闻崇的腰,嘴里惊呼着呢喃:“星星,星星,幼宜怕,幼宜怕…… ”
“好好好,我在,我在…… ”
沈闻崇半蹲下身来,他身材高大,半蹲下来才几乎和楚幼宜平视。
楚幼宜一下窜进他的怀里,双臂紧紧的抱住他,此刻,只有在他的怀里,闻到那阵熟悉的淡淡清香,她才能够平静下来。
但现在不是在家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老实说,沈闻崇既尴尬又有点难为情。
他只是想安抚楚幼宜的情绪,毕竟她外婆在场,沈闻崇担心她的情绪如果太过激烈,场面会不太好控制。
但此刻,被一群人盯着自己和一个异性的亲密接触,绕是沈闻崇见多识广,也确实招架不住。
他没有什么恋爱经验,也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过多的表现自己,或是引起过分的关注。
廖家檀睁圆了双眼,但看清沈闻崇在给自己眼神暗示后,赶忙打圆场笑说:“受害人之前是被我们队长找到的,所以对这个,额,这个我想想,对我们队长比较有信任感,所以就是说,受害人她比较依赖我们队长,对,就是这样,哈哈哈哈哈……”
说完他干笑了两声,试图圆气氛,但很显然,这种时候,没人能笑得出来。
沈闻崇试着推开楚幼宜,但手才刚有些阻力的要推出去,她就紧张的再次圈住他,嘴里念念有词说:“幼宜怕幼宜怕……”
“行了!”邱文芳一脸看透的神情,阴阳怪气的说:“沈队长是吧?既然幼宜这么信任你,连生她养她的亲人都不认的话,那干脆,让她跟着你好了,反正我看她啊,也不想留下来,谁知道是不是装的……”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妈!”邱文芳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母亲:“你干什么!”
李玉芬哆嗦着手指着她:“我,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这一巴掌让她累得够呛,依靠着拐棍,喘着粗气,但即便如此,她也仍然拼劲全力的为楚幼宜说话。
她说:“你,你把幼宜当什么了,啊?你说,说这话是作践她,还是作践我?你是她妈,有你,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啊?”
邱文芳捂着脸,瘪着嘴没吭声。
说来也奇怪,她说话尖酸刻薄,对亲生女儿,或者执行任务的沈闻崇和廖家檀也不算客气,这样的人,感情该凉薄无情才符合她的本质才对。
可偏偏,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却还保持着为人子女的本分。
“我说什么了我。”
邱文芳神色略显委屈,这一巴掌并不重,只是将她那股嚣张的气焰给压灭了。
她低声在母亲耳边说:“我是实话实说,妈,你看她病成这样,都不认人了,除了这个沈队长,她谁也不理,就是把她领到家里来,谁来照料她呢?再说她这个病,也治不好,难道还要养她一辈子不成?”
她说这些话有私心,她对楚幼宜的感情淡漠到都不如家里的宠物狗,她千百个不愿意把她留下,自从两年前楚幼宜失踪,她就当她死了。
可却没想到,她竟然还能回来,本就不愿认她这个女儿,现在得病了,就更不愿意了。
李玉芬虽然耳朵不中用了,但关于楚幼宜的事,却是竭尽全力的听得一字不差。
手中的拐棍“咚”的一声,向地面闷捶了一声,仿佛要将楚幼宜母亲的良知给捶醒。
她沉着沙哑声,喘着气说:“我,我照料她,幼宜,是我带大的,你没心,我有,只要是幼宜,只要她还活着,就一辈子,是我的乖外孙女,我养她一辈子,照顾她一辈子,你,你要是嫌我碍事,你把我也,也一道赶出去!”
邱文芳无奈:“妈,你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我怎么会把你赶出去。”
李玉芬喘着粗气,颤颤巍巍的指着她道:“那你就忍心,忍心把幼宜撵走?”
有李玉芬这个保护伞罩着楚幼宜,邱文芳即便身为楚幼宜的母亲,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她是真的在乎母亲。
“沈队长……我知道,知道你是好人……”
李玉芬扯出一个笑来,那张皱纹横生,挂满泪痕的脸,让这个笑看起来格外的心酸和苦楚。
她拉起沈闻崇的手,搭在手掌里。
她知道幼宜是他救回来的,也清楚幼宜一定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她虽然老,但她不糊涂,她看得出来,她更看得出来,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是个忠厚靠得住的人。
他们这一辈的人,看人一向准,沈闻崇面相好,又是个警察,加上他救了楚幼宜,李玉芬打心眼里欢喜他,更感激他。
话到此处,她轻拍着沈闻崇的手,带着压抑不住的感激和感恩,不停的说:“我替幼宜感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们幼宜,也是救了我啊……”
她一边说,一边缓缓躬下老腰来,试图给沈闻崇鞠躬道谢。
沈闻崇忙双手拦扶道:“别别,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廖家檀也忙扶住,在一旁打腔说:“是啊奶奶,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职责,您也太客气了,不过可能有些情况你不知道,楚幼宜她……”
他话还没说完,邱文芳截了话头说:“警察同志辛苦了,也别站在这聊了,进来坐会儿,喝点水歇歇。”
廖家檀刚要拒绝,却看见邱文芳在使眼神,这才干笑了两声说:“啊…… 那麻烦麻烦了。”
一听说两个警察要进来坐坐,老太太嘴都笑开了,连忙颤颤巍巍要拉着沈闻崇往里走,边走边和他搭话:“沈队长,吃了饭没有啊。”
“还没。”
沈闻崇微笑着,推着楚幼宜,进了她九年未曾踏入过的家门。
她对这个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就像一面长久未曾擦拭过的镜子,所有反射在镜面中的事物都变得朦胧,朦胧的记忆让她对那九年的一切,添加了过多美好的想象。
这些美好想象,让她总以为,只要回到这里,就能够摆脱那些阴影,就能够从那泥泞中,竦身一摇,就此重生。
轮椅慢慢的被推入客厅,将整个房子的布局,尽收眼底。
卡其色的沙发,红木色的餐桌、晶莹剔透的吊灯、还有曾在她记忆中,出现过的白色窗帘,阳光从窗户倾泻,白色窗帘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莹莹的时光碎片。
也许是窗帘的摇曳声,似乎吸引了楚幼宜的注意,又或许是回到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里,即便此刻她什么也不懂,但却还是鬼使神差的,从蜷缩着的身体里,探出脸来,目光注视着窗台的方向。
那天一闪而过的记忆碎片,在此时恍惚重叠。
但悲哀的是,再没有耐心哄她的父亲,还有温柔抱她的母亲。
她呆滞的注视着窗台,在这一瞬里,所有的声音都被她的大脑隔绝。
“看什么呢幼宜?”沈闻崇微靠在她耳边问。
楚幼宜不答,只是呆呆的看着阳台,嘴边呢喃的说了声:“不哭。”
“嗯?”沈闻崇没听清:“什么?”
她的瞳孔里,似乎还能依稀倒映出那副温馨的画面,她被妈妈抱在怀里,爸爸在一旁哄她,她被宠着、被爱着。
楚幼宜的目光呆滞,脸上明明毫无表情,却偏偏格外的让人觉得悲凉。
她喃喃道:“幼宜不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开始入v了哦,感谢宝子们的支持,后续会持续日更,另外推一下下本预收,求个收啦,系列文,有崇哥和幼宜的客串
(甜文,he,男主火葬场)
表面小白兔实则白切黑心机girl女主vs阴冷妖孽恶魔男主
十三岁那年,常夏亲眼目睹父亲被楚江逼死的那个雨夜,仇恨的种子便悄然在她的心头生了根。
五年后,她掩藏内心的冰冷阴暗,伪装成温柔善良的表象接近楚隐。
她永远温温柔柔,从不生气,即便偶尔的小气性也是控制得恰到好处。
她跟着楚江来到别墅时,那是楚隐第一次见到她。
她微垂着眼,长睫交织,白皙的鹅颈衬托着常夏精致清冷的侧颜,声细温柔,叫了他一声:“楚隐哥。”
慵懒得躺在沙发里的楚隐,漫不经心得瞥了她一眼,却将这一眼记在了心底里。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短短的一瞬,却是常夏处心积虑设计好的蓄谋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