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这一路要出江西,过南直隶,再经河南、山东,方能抵达京师,一个月的时间并不宽裕。

沈时瑾坐在喜车里,把盖头撩开,听乐声和鞭炮还在响,知道尚未走出沈家所在的街巷,不由探身靠近车壁的小窗,手刚扶上去,却又忍住,慢慢缩回手坐好。

游妈妈亦是难受,低声宽慰她:“姑娘放心吧,我仔细交代了墨玉、墨云两个,她们都是打苏州府跟来的,会好生守着老太太,只要姑娘好好的,回头捎了信儿,老太太也就安心了。”

沈时瑾低着头,闻见鞭炮点燃后的气味弥漫进车里,带着一股特有的喜庆,熏得人头疼。

游妈妈把她往自己这边揽了揽,说:“凡是出门子的姑娘,都是哭得越厉害越好,姑娘也不必忍着,妆花了也不妨的,今儿不拜天地,也不见姑老爷。”

沈时瑾眼睛压在她的肩头,竟又哭不出来了,头上的发饰钗环轻轻作响,重得人不舒服。

晨间出门,午时在客栈用了些饭,歇过一个时辰,将近傍晚出了临江,入南昌府地界。

晚霞如火,映着同样披红挂彩的一行人,马车徐徐慢下来,最后停住。

丹松坐在最外侧,小小挑帘看了一眼,忙压着声音道:“小姐,姑老爷过来了。”

沈时瑾一下坐直了身子,什么情绪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哗啦扯下盖头,手指紧张地缩在袖子里,揪着车垫上的那层红布。

游妈妈朝丹松压了压手,两人换个位置,少顷便听权妈妈在车外道:“夫人,落脚的客栈到了,请下车。”

沈时瑾气儿都不敢大喘,游妈妈咳一声,挑起帘子,果然见姑爷人高马大地站在车前,只得过来和绿绮扶着沈时瑾,说:“这就来。”

颜九渊往前走了两步,三人弯腰打车里出来,绿绮先下车,伸手要扶,却被权妈妈挡在了旁边,沈时瑾也看不见,正低着头找地上的踏凳,就觉整个人一飘,有人直接把她从车上抱了下来。

沈时瑾得亏不能出声,否则非一嗓子喊出来不解。

游妈妈慌忙从车上跳下来,脸色难看,气道:“姑爷,尚未拜堂,如此不合礼数!”

颜九渊也只是把人抱下来,放在地上后见沈时瑾盖头晃得厉害,显然被吓了一跳,微微莞尔,开口问:“午间歇得匆忙,可饿了么?”

沈时瑾心口起伏,侧了侧身子,自是不能答他。

绿绮跟丹松忙隔在她身前,颜九渊转向游妈妈道:“先进去给你们夫人把这身衣裳换一换,这样走一路不能躺不能歪,累人。路上换得轻省些,等到了京里再着这身嫁衣即可。”

游妈妈听他这话倒是体贴,脸色稍缓,应了一声,权妈妈在前面带路,领着众人先行进了客栈。

来时这一路便已经过打点,包下的客栈全部打扫一新,二楼中间两个朝南的屋子自是颜九渊和沈时瑾的,游妈妈一进屋便忙关了门,小声道:“姑娘可没事吧?”

沈时瑾拿下盖头,喘气还不大匀,看着门口,神情忐忑。

“这位爷也是,竟如此随性!”游妈妈皱眉,“虽说已在咱们沈家拜过了,可这么多人瞧着呢。”

沈时瑾目光茫茫,还未缓下来。

游妈妈也是知道她性子的,不擅于藏假,其实最担心的就是她这里,因道:“姑娘莫多想,那位权妈妈当日头一面见的就是姑娘,咱们只要大大方方的便无妨。”

理是这个理,可心里有鬼,想要坦坦荡荡的哪那么容易。

这次丫头都没敢多带,除了绿绮和丹松,就只在自个儿院子和老太太那儿各挑了两个信得过家生子随嫁,为此,走时沈道乾又给多添四抬嫁妆。

她两手撑着矮榻,枯坐半晌,门外丹松咳了咳,沈时瑾立即抬头,听丹松道:“小姐,权妈妈请见。”

绿绮和游妈妈都看着她。

总不能一直不见人,沈时瑾抿抿唇,心想走一步看一步吧。

于是稳了稳心神,起身走到外间,抬抬下巴,示意让人进来。

绿绮去开门,权妈妈只是站在门口,朝里看了一眼也没进来,恭敬道:“夫人的嗓子想必有许多忌口,中午匆忙也没顾得上,爷这会儿差我来问问,还请夫人让人拟个单子,我吩咐下去。”

绿绮道:“那有劳妈妈。”

沈时瑾与她相看一眼,见权妈妈有礼地冲她微笑,并无甚探听之色,心下一松,指指桌前,示意她进屋说话,权妈妈福福身,刚踏进屋里,沈时瑾就瞥见门口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背手而立,正从门外看过来。

沈时瑾:!!!

二楼除了颜九渊以外就没有旁的男子。

她反应不及,紧张之下一时什么都忘了,“蹭”一下站起来,挡着脸叮叮咣咣撞开凳子先跑进了里间。

颜九渊:“…………”

游妈妈反应倒快,先过去把隔扇的门的关了,拉着脸道:“姑爷有事请权妈妈过来说一声即可,不必事事亲来。”

颜九渊翘着嘴角,不知想到了什么,笑意更深,指指旁边,说:“我就在隔壁,你们夫人若有事,过来禀一声便成。”说完他也不停,径直回了自己屋子。

沈时瑾直到权妈妈走了才从里间出来。

她知晓自己反应有点儿过激,咬咬唇,用手指了指隔壁,意思颜九渊有没有说什么,游妈妈道:“又还未到礼成之夜,两厢见面本就不合规矩,姑娘躲起来倒是对的。”

沈时瑾舒口气,须臾,肩膀一垮——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

沈家。

沈道乾一脸阴沉地看完了沈时瑾的信,啪地甩在桌子上,气得来回踱步,道:“旁的没见长,倒先学会拿捏自己的父亲了!真是我沈家教出来的好女儿。”

阮姨娘拿过来把信看了一遍——沈时瑾也没客套话,直说“请父亲好好待祖母,老太太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在颜家也不怕把这事抖开,全来个鱼死网破”。

“这是撒撒怨气罢了,”阮姨娘轻声劝,“老爷别放在心上,眼下颜家的人走了,咱们也能放开手脚找婉姐儿和迟哥儿了。”

沈道乾神情一厉:“婉姐儿已经嫁了,哪里还来的婉姐儿?”

“老爷的意思是……”阮姨娘用气音问,“不找了?!”

沈道乾沉默。

片刻,他眯了眯眼睛,问:“小琴,你与我说实话,此事与你有没有干系?”

阮姨娘并不含糊,当即跪倒在地,指天发誓道:“妾身不瞒老爷,我确实瞧着婉姐儿的亲事心红,可是断不会做这样的事!你想想,这与我有什么好处?璇姐儿婆家还未定下,我巴不得婉姐儿的亲事成了,也能沾沾光。况且迟哥儿是要科举的,出了这般的事,他还如何再入仕,我怎会那他的前途作伐?我只要老爷真心待我,犯得着用这些下作手段么!”

是这个道理。

沈道乾把她扶起来,叹了口气,说:“我知你真心,是我的错,不该疑你。”

两人小声说了几句话,阮姨娘自也要找杜迟,又问:“老爷的意思,真不找了?”

“找还是要找的。”沈道乾说:“只是等过阵子我的绩考也就要下来了,应不在临江府续任,眼下要紧的是事情不能传出去,你这些日子把府里的丫头婆子都总一总,等离了临江,该发卖的都找由头发卖了,人再慢慢找。”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