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少年人的爱恋骄阳似火,恣意情浓,那是傅歌18岁里最幸福的八个月,是他还能拿起画笔的最后一年中,全部的灵感之泉。

傅歌第一次看见戚寒,是在盛夏的一个傍晚。

夕阳洒满了砖红色的跑道,晚风把素白的山楂花吹落枝头,傅歌背着画架快步走过篮球场,裸露在短裤下的膝盖上都覆着一层薄汗。

他低血糖了,在大夏天。

在画室闷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出门时才感觉头晕目眩,身子歪进场内时他还没有察觉,直到好巧不巧一颗篮球擦着他的额头飞了过去。

意外发生的太快,傅歌压根无从躲避,晃悠着身子就要往下栽,就在此时手腕倏地被人扯住,他整个人都陷入一道潮热的怀抱里。

抬起眼的一刹那,他于高温热浪中看到了球衣湿透的少年,那就是戚寒。

“同学你没事吧?”

他下巴上淌着汗,浑身像着了火,手掌却意外的温凉,贴在额头上时让傅歌心尖都发麻。

“眼睛看着挺亮的,怎么走路迷迷糊糊的啊,不会是中暑了吧,天,还真是中暑了。”

傅歌傻傻地说不出话,眼看着他站起来背过身,朝队员做了个休止的手势,“中场休息十分钟!”

17岁的alpha肩膀宽阔,鼻梁高挺,手臂打平时凸出清晰的肌肉线条,那张攻击性十足的脸在视野中一再放大,然后傅歌的身体就陡然悬空,被他抱了起来。

“休息日医务室没开门,将就一下吧。”

他把傅歌一路抱到水池旁,用凉水打湿他的额头,然后仔仔细细地洗干净自己的手。

“巧克力能吃吗?”

“......什么?”

话音刚落一块打开的巧克力就抵在了嘴边,戚寒托着包装纸喂他,“吃吧。”

傅歌呆住,红晕像过敏似的蔓延全身,“谢、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你手上都是颜料。”戚寒躲开他的手。

“......好的。”他尴尬地蜷起手指,就着他的手吃起来。

夏天温度高,巧克力化成薄薄一层黏在包装纸上,傅歌只能边吮边吃,简直就像隔着一层薄膜在吮吸戚寒的手指。

“老实点儿吃。”戚寒故作镇定说。

“唔?”他疑惑地眨眨眼,乖乖道:“老实的。”

吃到最后一个边时巧克力已经融化成酱,湿塌塌地顺着包装纸往下淌,傅歌怕弄脏他的手赶紧伸舌去舔,结果就是最后一滴滑进指缝,他的舌尖同时吮上戚寒的指节。

触电一般手指猛地缩回,包装纸落在地上。

两人仓惶地对上眼,一个羞赧,一个羞愤,心中皆是兵荒马乱。

戚寒抓了下头发,落荒而逃。

傅歌躲在墙边,看着他风风火火地冲进场内,然后把第一颗球精准地投进了对方的框里。

中场休息结束,一簇山楂花落满水池。

那是傅歌第一次知道,原来十分钟的时间这么短,短如一见钟情的开篇。

没有哪个艺术家不爱自己的缪斯,倘若有,也只是尚未邂逅。

从那天起傅歌笔下的所有少年都有了模样,所有喷发不绝的灵感,都有了出处。

他不晓得怎么表白,只能用画笔藏匿爱意。

正巧美术组老师发起了100天画夕阳的挑战,傅歌有了再正当不过的理由每天跑来篮球场。

只不过别人画夕阳,他画比夕阳还耀眼的少年。

山楂树开花,结果,叶子飘落。夕潮上涨,退散,染红天角。

高二到高三的一整年,365天,他画了一整个春夏秋冬的戚寒,勇气终于膨胀满整个心房,傅歌拿着厚厚一沓画册去找人告白时,结果在楼梯后听到他亲口说:最讨厌beta.

傅歌僵立当场,出神了好一会儿。

画册再也没能送出去,他第一次暗恋也无疾而终。

他不再去篮球场画画,画夕阳的挑战也因此失败,源源不竭的灵感在一夜之间彻底干涸,却没想到一个月后,戚寒突然应征成了他们美术组的人体模特。

人体素描课的第一天,他就频频出错。

先是用美工刀划破了纸,又戳断了笔尖,最后不仅打翻颜料还不小心弄进了嘴里,只能闷着头跑去洗手间,回来时还一头扎进了模特怀里。

同学们哄堂大笑,傅歌羞红了脸,临走时戚寒状似无意地捏了捏他的耳垂,给他看蹭下来的颜料,笑里带着点宠溺,“怎么像只猫一样边画边捣乱呢。”

于是傅歌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口又波澜迭起。

但他到底记得自己的性别,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压抑得极好,本以为两人不会再有更多交集,却没想到高中毕业典礼的当天,戚寒突然进入了易感期。

傅歌直接翻窗头跳进了楼里,一反往常的叛逆举动把老师和同学都吓了一跳,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拼命跑,拼命跑,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三楼画室。

走到门口时他都没想明白自己进来有什么用,有什么资格和立场,但他很快就无暇去想了。

因为门一打开,他看到戚寒正坐在他的桌子上自*。

那是傅歌前十八年都没经历过的场面,明明做坏事的是别人,他却做贼心虚似的躲到了门后。

画室内alpha粗野的喘息一声大过一声,他蹲在门口抱着膝盖,头越埋越低。

一墙之隔的心上人在想着自己缓解结合热,傅歌差点没直接冲进去,但他不敢。

他怕只是巧合,他怕会错了意。

alpha进入易感期后大多狂躁、失落、欲望高涨,傅歌本想等他结束后再假装刚到,送上抑制剂就走。

谁知戚寒一次之后不仅没有任何偃旗息鼓的意思,甚至还做出了更过分的事。

他把傅歌的校服找出来放到桌上,整张脸都埋进去,然后仰头靠着椅背......

他闭着眼耸动肩头,喉咙里发出抽噎一般的颤音,口齿不清地呜呜咽咽,边哭边咬牙切齿地诉说委屈。

“傅歌你个骗子!白白给你做了四个月的模特,你连我名儿都没记住!还X,谁叫X啊,我叫戚寒......”

藏在门外的人早就臊得要爆炸了,他把头深埋进膝盖,小声回复:“不是不知道名字,是我不敢写。”

他习惯画画前给模特署名,但如果把那两个字落在纸上,那一整堂课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而戚寒越说越委屈,竟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是你舔我手指......是你天天跑来画我......可我准备了那么久才敢来和你告白,你却突然不要我了......”

傅歌也委屈地抿抿唇,“明明是你说讨厌beta的,我也准备了好久想要告白的......那么那么多画......”

里面戚寒还在哭,“你不要我了......你个负心汉......我赤身裸体地站在你面前你看都不看一眼......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哭着哭着趴在了桌上,难受的整个人都蔫了,“小歌,我好难受......你来抱抱我吧......你碰碰我......”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还是别来了......你过来我一定忍不住把你按在桌子上弄到哭......”

“我还要把信息素涂满你全身,我还要......我还要把临时标记种在你画画的手上,给你从内到外都写满我的名字,看你还敢不敢叫我X......”

傅歌就是那一刻走进去的。

他反锁上门,站在戚寒身后,用了十万分的勇气才颤抖着说出那句话——

“是不是叫了X,那些事就都可以做了......”

戚寒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裤子都来不及提,边大声道歉边落荒而逃。

傅歌咬着唇拽住他,“你还要再跑一次吗?”

戚寒当时哭得直抽抽,“我对你做了这种混账事,你还愿意理我吗,你明明...明明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傅歌直接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粗暴地打开门,柜子里的东西倾泻而出,数百张画铺满地板,主人公无一例外全都是他。

“我不敢写你的名字......”

他双手握拳,紧张到浑身发抖,“但我已经在心里把它默念了千千万万遍。”

戚寒当时疯了一般突然暴起,哭嚎着猛扑过去,把傅歌推在铺满画的地上,手脚并用地滚成一团。

“你也喜欢我?”

戚寒啃他的唇,吻他的侧颈,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上。

“我做的还不够明显吗?”

“傻子!真是两个大傻子!”

他低骂一声,掰着人的脖子就咬上了后颈,即便beta没有腺体,信息素依旧以最快的速度冲进血液。

疼、爽、被侵占的满足感,傅歌的身体被信息素充斥得一塌糊涂,喉咙里哝哝着轻细的喘息。

戚寒拿起一张画,撩起他的衣摆往人胸口贴,“你画我时在想什么?”

“你自*时在想什么,我画你时就在想什——唔!”

不等说完他就被架了起来,戚寒眼底充血,抱着他狠狠摁在桌子上,“小歌...我一辈子都爱你......”

“我也是。”

在高中毕业后的第一天,无数情侣分手的毕业季。

傅歌和戚寒在一起了。

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悄悄计划了一场只有两人的毕业旅行,去理塘赛马,去布达拉宫朝拜,在草原上摸山羊脖子下坠着的两个袋,在小河旁边分吃一块又膻又硬的饼。

恋爱激发了傅歌全部的浪漫因子,那段时间他的灵感简直爆棚,三个月的暑假画出了几十张成品,其中一张终于定稿的男款钻戒设计图还拿到了权威珠宝大赛的奖项。

再之后,就是混乱崩坏的一切。

他记得他用那枚钻戒和戚寒求了婚,把他带回家见过父母,他还设计了一场盛大的订婚典礼,他给了戚寒全部的爱,热烈又缠绵。

他们是教堂里最年轻的一对伴侣,同时,也是最荒诞的一对。

因为典礼当天,戚寒带着警察闯进教堂,抓走了他的父母,傅氏集团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当初穿着白色西装的两位新人,一位成了正义的使者,一位成了罪犯的儿子。

傅歌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捂住嘴巴关进了地下室,然后就是长达十四天的折磨与囚禁。

戚寒当着他的面烧光了所有的画,一张又一张扔进火盆里,傅歌在漫天灰烬中怎么都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到对方讥讽着说:“你不会真以为我喜欢你吧?”

他嗤笑一声,“傅歌,你和你的爱在我心里一文都不值。”

订婚戒指被脱下来扔在地上,发狂的戚寒把他的尊严踩在脚下,傅歌被锁链吊在床上,眼睁睁看着他的缪斯毁掉了他全部的信仰。

他们相识两年八个月零十四天,只有最后这十四天,才是真正的戚寒,其余的一切,都是戚寒为达目的编织出的一场骗局。

自此他再也不能拿起笔,也再也没能记起那个在落满山楂花的水池旁,让他一见倾心的少年。

“小歌?小歌!”

从梦里挣扎着醒过来时耳边还回荡着熟悉的喊声,急切又慌乱。

傅歌猛然睁开眼,攥着他胳膊的指尖直接刺进了肉里,才发现自己又认错了人。

“是先生?”

戚寒松了一口气,把他抱进怀里,“我出来倒水,结果就看到你一直在挥着手尖叫,做噩梦了?”

“嗯,又梦到他了。”

戚寒手臂一僵,放开他,走到桌边去倒水,状似随意地问:“想起他长什么样子了吗?”

“还没有。”傅歌气喘着说:“不过我看到了一对钻戒。”

水杯“叮”一声磕在桌子上,倒了。

戚寒把脖子上带着的项链扯下来塞进口袋,那上面坠着两枚男款素圈。

“戒指是什么款式?”他重新倒了一杯水,递给傅歌。

“好像......是素圈,镶了一排很亮的碎钻,我设计的,之前很喜欢。”

戚寒看着他,抬手帮他捋过侧颈的冷汗,手掌一路探进睡衣里,摸到他那条从侧颈蔓延到锁骨的旧疤。

“之前喜欢,后来不喜欢了吗?”

傅歌说:“嗯,后来只觉得钻石的切割面很锋利,用力大些都能拿去杀人。”

戚寒手一颤,“你想杀了谁?”

傅歌双眼呆滞。

戚寒又问:“他吗?”

傅歌依旧静默。

戚寒最后问:“那你动手了吗?”

这次傅歌开口了,“没有。”

他空洞的眼眸在黑夜中却格外明亮,“我做不到,我只能杀了我自己。”

他为了挣开手铐硬生生挤断了一根小指,然后用血淋淋的手捡起戒指,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的脖子。

戚寒还记得当时鲜血在他脖颈下溅出一条红线,傅歌躺在他怀里,奄奄一息,恨意滔天:“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

呜呜呜审核姐姐,咱都删了删了?_?

“没有艺术家不爱自己的缪斯......邂逅”这句是网络文案,我没找到出处?

ps:火葬场倒计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