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烈焰吻鲸歌
容悦一声不敢吭的点头。
是是是,反正陈队说啥是啥,只不过她心里渐渐升起个疑问,他们陈队这是让这位小姐姐占了多大便宜。怨气深重的,好似头顶笼罩一团黑烟。
陈彧南后面的话自然就更谈不上友善,字字如撞冰山:“你跟死者什么关系。”
倪阳一五一十道:“楼上楼下的邻居,我开录音工作室,她开换装馆。”
陈彧南:“为什么你会在现场。”
倪阳:“我们需要一座钟,用来录音效,换装馆有这个东西,我就去借。”
陈彧南:“录什么音效?”
倪阳:“杀|人配乐。”
屋里瞬间安静,话音针落可闻。
容悦笔尖再次悬住,和陈彧南都是一脸匪夷所思的盯着她看。
须臾,陈彧南目光压迫下来:“杀什么人。”
倪阳:“……”
想必他们俩把她当成变态了。
果然,跟外行说话,真叫人心力交瘁。
“我是拟音师,”倪阳严谨解释:“电影你看过吧,任何重要事件的发生,都会有配乐烘托氛围,我配的刚好是影片中的杀|人片段,不是真的杀|人,电影是国外的一部译制片……”
陈彧南清了清嗓,慢条斯理打断:“没问你的不用说。”
“好,”倪阳非常配合的耸肩:“问你想问的。”
陈彧南觉得她心态好的人神共愤,不冷不淡睨她:“为什么你会说,死者死于意外。”
“所以……”倪阳沉思半秒,脱口反问:“她真的死于意外?”
弹簧笔帽在桌上一下一下的戳。
倪阳没留意到他手上何时拿了只笔,只觉得他手很好看。
肤色白,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依稀可见手背淡青色的血管。这双手和他的脸一样,透着养尊处优的优越感。
但倪阳对他的脸无感。
她是声控外加手控。
这双手剁下来,她都能挂在门上当装饰来欣赏,以至于盯着陈彧南的手,眼睛都快盯出血。
笔帽的主人已是满脸不耐,在椅子上调整了姿势,拖着腔调警告:“别妄想转移话题。”
倪阳不得不拉回思绪,这双手,这个嗓音,配眼前这张脸,属实有些可惜。
她放淡情绪:“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洗澡,窗帘会露出一拳多宽的缝隙吗?生怕外面的人看不见?别说女孩子,你洗澡时会犯这种错误吗?”
句句疑问。
陈彧南深睨她,没反驳,是因为他觉得破绽不止这一点。
死者右手的灼伤很奇怪,表皮损伤太严重,不像触电所致;死者手臂和腿上有淤青,像是抵抗伤;后脑勺有撞伤痕迹,并不严重,但洗手间内并没有磕碰过的痕迹;另外死者鼻翼淤青,口唇发黑,更像是窒息死亡。
但最终结论可能要征得家属同意后,由法医检验验证他的猜测。
陈彧南思考片刻,又问:“吴雅媛和死者关系怎样。”
倪阳:“她们是大学同学,关系还不错。”
陈彧南:“两人平时有没有经常往来的人。”
倪阳回忆不起来:“我不太关注她们。”
……
一番例行询问后,屋外有人敲门。
容悦起身开门,蒋胤站在门口:“陈队,死者家属到了。”
陈彧南撂笔:“就问到这。”
倪阳平静问:“我可以走了?”
“有问题,我会再跟你联系。”陈彧南起身和蒋胤向外走。
容悦仓促合上本子,随他们离开,到门口时,指走廊左侧:“你直走,再左转,直接下楼就能出去了。”
倪阳点头,按她说的路线下楼,没等到一楼,就听到楼下男人的声声悲切的哭泣声。
她心尖一颤,意识到又是一场悲剧,扶着楼梯,一步一步,略显沉重的走下楼来。
低泣呜咽的男人鬓角泛白,想来是死者父亲,另一个男人三十多岁,情绪更为激动,口中不停的嚷嚷:“我妹妹才二十六岁,她很乖的,她从来不会得罪别人……”
死者父亲安抚死者哥哥的肩膀:“我们去看看阿英……”
“不是的,”死者哥哥躁动:“不是阿英,她肯定不是……”
“我带你们过去吧。”容悦正在引路。
陈彧南手抄兜靠在楼梯另一侧,打量死者哥哥,其视线涣散且飘忽不定,似乎因亲人故去,精神躁动不安,不允许容悦靠近,而他身后,立着一棵盆栽树,倪阳没留意,从盆栽树后面经过,脚步很慢。
陈彧南向距离死者哥哥较近的蒋胤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把死者哥哥拉开。
他自己从倪阳身边擦肩而过,音量虽低却不可一世:“这么爱看热闹,用我在审讯室给你留个座位?”
倪阳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一跳,猛得收回目光,可就在刹那间,死者哥哥突然撞向盆栽树,蒋胤没来及拉住他。
盆栽树连枝带叶,笔直的迎她视线倒下。
就在倪阳以为那棵树会砸到自己时,余光忽闪进一道人影,一把将她扯开。
下一秒,盆栽树砸中男人的背后,咚的一声落地,树叶落了他满身。
一片狼藉。
警局里的问询声和哭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怔住。
直到墙上时钟敲响零点报时,方才让气氛又活了回来。
倪阳望向刚刚保护过她的陈彧南:“刚才,谢……”
“我是警察,救人是我的职责,”他掸落肩膀上的碎叶,把她话堵回去,目光更甚:“抓人也是。”
倪阳知道他对自己成见很深,丝毫没有情绪的道了谢。
“小阳,”叶孟超从等候大厅跑过来,焦急的看她:“你还好吗。”
“没事。”倪阳轻点了点头,走向门口。
“等等,”陈彧南看向窗外漆黑夜色,忽然想起她在会议室询问时,说过担心太晚不安全的话,从裤兜摸出钥匙,一抛,落在蒋胤手里:“你开我的车,把他们送回家。”
蒋胤接过:“好。”
倪阳也不知道该不该领他的好意。
陈彧南漫不经心:“案子毕竟没查清楚,当事人还是要盯一下。”
倪阳:“……”
她是报案人好吗?!
倪阳租住在创意园区对面的青年公寓,这片公寓类似酒店,每层住户很多,房屋面积也不大,她住的这间才二十平米出头,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屋里洗手间、餐区都是她独立使用。
回来时已时至深夜,倪阳心情仍旧复杂难耐,去洗手间洗头洗澡,洗完后,特意找了部轻松下饭小甜剧追,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她做了个噩梦,梦里混乱。
好像回到莫戎村,江婆婆抱着她坐在院子里,边哼儿歌,边看着星星。
可是画面一晃。
莫戎村只剩一片废墟,村屋院子满目狼藉,江婆婆不见了,天上的星星也没有了。
有的只是阵阵哭嚎。
哭声凄惨,是个男人的声音,他无助的喊着——
“叮咚买菜!”
“方便开门吗!”
“咚咚——咚咚——咚咚——”
黑暗中,倪阳猛得睁开眼,惊得浑身是汗,敲门声再次传来,她确认是敲她家的门,捞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四点。
谁会在这个时间买菜送菜?
她伸手按开台灯,弯腰找到拖鞋,趿拉着靠近门口,心已提到嗓子眼:“谁。”
“请问你是周女士吗。”门外男人又一次敲门。
透过门镜,她看见穿工作服的男人,一手拎菜,另一只手里攥着手机,好像迟迟打不通。
“你敲错门了,”倪阳声音发紧:“我没订菜。”
男人确认门牌号:“是1008房间?”
“2号楼1008,”倪阳隔着门,再次确认:“你确定没找错楼号?”
男人恍悟,是他看错楼门,在连声抱歉中跑走。
倪阳一颗心慢慢松懈,但睡意全无,睡前追的剧已经播完,她合上电脑,冲了杯麦片,静静靠在床上。
记忆把她带回五年前。
那时她考到京城的大学刚一个月,突然连夜被学校辅导员找到,让她回来。
她坐在和昨晚很像的询问室里,一脸稚气的与对面两位严肃的老警察面面相觑,平静回答着他们的问题:“江克明?他不是我养父。”
两名警察脸色阴沉,互相对视后,其中一人问她:“但户口簿上,你和他的关系是父女。”
“婆婆说上学要有户口,”她淡淡解释:“她没有儿女,所以要挂在她侄子,也就是江克明的户口簿上。”
警察又问:“你还记不得,自己被收养到江家之前的事。”
她摇头,声音极微:“婆婆说,我是捡来的。”
见两名警察眉头紧锁,她察觉事态严重。
“叔叔,”她小心翼翼询问:“婆婆,还有江克明,他们怎么了。”
警察沉吟半刻,正色宣告:“江克明涉嫌拐卖妇女儿童,在抓捕过程中,莫戎村发生爆炸,江克明父子、还有你口中的婆婆,都被当场炸死,你养母重伤,现在在医院救治。”
她震惊得睁大眼,大脑空白,却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迟迟才结结巴巴问:“拐…卖?”
她对江克明夫妇印象很浅,他们夫妻俩有个儿子,比她大好几岁,可浑,但好在他们一家常年在外打工,三四年也不回村一趟,井水不犯河水。
她不可思议的是婆婆:“婆婆也参与了吗。”
江婆婆腿有残疾,人很固执,和江克明虽是亲姑侄,但关系并不好。
两名警察沉默,未言。
她以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微低了头。
她和婆婆感情微妙,相依为命,但她不喜欢婆婆对她苛刻的管束,觉得很压抑,一心想奔赴外面的大城市,想远走高飞,逃出那个闭塞的小村落。
但没想到,她长大的村子,不仅闭塞,还藏了不为人知的罪恶。
她正浑然无措,门突然被人撞开,闯入一个年轻的男人,她转头与男人对视,后者眼里冷淡至极,周身散发着寒气。
“陈彧南,谁让你进来的,”坐她对面的警察一拧眉,斥道:“你先出去!”
她淡淡打量他,少年气未褪,五官英俊,身材高且清瘦,一件普通的黑色卫衣和运动裤,被他穿得过分张扬。
那时的陈彧南看她,却丝毫不掩饰厌恶。
“没听到我的话吗?”警察再次吼,中气十足:“出去!”
陈彧南晃过神,毫不客气的用手指她:“你们为什么不带她去审讯室?那么多孩子,不是被卖,就是死了,只有她成了人贩子养女,”他一声盖过一声:“不该好好调查她吗?”
警察听出他声音里的激动,起身推搡他出去:“你先稳住情绪,我们已经去当地调查过了。”
“调查结果呢?”陈彧南扯嘴角问:“轻易放人?”
警察解释:“没有任何证据证实她知道并参与拐卖。”
陈彧南怒道:“可她是江克明养女!”
“她不是,”警察无奈,一遍遍重复:“她是受害者,她不知情。”
陈彧南愣住,眼眶渐渐泛红,将信将疑。
“可我师父死了,”陈彧南寒声,句句责问:“就因为那些无辜村民,他死了,死在莫戎村。”
气氛骤然凝住。
警察叹气,拍陈彧南肩膀,被他甩开,砰的一声摔门,带起的风里夹杂着邪火,扑了她一脸。
警察回头看她,倒不能说目光不善,但多少有些复杂。
她能察觉,只是心里坦荡,眼里就无畏,况且婆婆、江克明夫妇都不在了,她一直惦念的事,就顺理成章。
“叔叔,”她起身,诚恳求助:“你能帮我找我亲生的爸爸妈妈吗。”